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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珉如今昏睡的时辰多，清醒的时辰少，这折子奉到御前，他很晚才看到。
“朕这次又睡了多久？”
他虽一直昏昏沉沉，但身体比之前确是好了不少。
大太监将折子奉上，说亟待陛下处理，然后比划了个数。
“两个时辰吗？”墨珉揉着眉心，没看到大太监的脸色。
大太监愈发恭谨。
陛下这一次，睡了足有两日之久。
但不管是大太监，还是其他宫人都不敢说话。
这一日里，又是这样半醒半睡的光景，直到夜半，陛下醒来，才将镇南王府的折子阅完。
“去，把太子叫来。”
墨珉丢掉奏折，示意大太监去宣墨玄奕。
镇南王要他斩杀凌峰。
罪名，乃是凌峰通敌叛国，贪墨军饷。
洋洋洒洒几十桩罪过，列陈凌峰领兵十数年所有军情奏报的纰漏。
墨珉原本不会信。
且不说镇南王一家子与凌家，因为儿女的婚事，多有嫌隙。
只说他原本与并肩王还有凌峰是一起上战场杀敌，过命的交情。
可，在位时间久了，墨珉也不可能不受影响。
凌将军这些年势力一直很盛，就算他曾昏迷几年，也没影响他在军中的声威。
再加上太子等人蓄意谋害，三人成虎，已经让皇帝逐渐有点忌惮他。
墨珉等墨玄奕的功夫，方知凌峰的案子，似乎宸王府也受了牵连，凌峰将军入狱，连累宸王被禁足。
他有一问，大太监便有一答。
但随着时间越久，陛下的问题越是刁钻。
比如……
“丞相监国，下令的是东宫，这么说来丞相现在与东宫走的比较近？”
大太监弯着身子，不叫陛下瞧见他额际细细密密的汗：“因陛下近来嗜睡，太子殿下常来乾清宫，偶有遇着丞相在。”
墨珉也不看他，好似随意交谈。
但大太监伺候了陛下这么多年，陛下呈威日久，他又岂会不知陛下已然动怒。
只他想不明白的是，陛下是在生谁的气。
是气恼东宫与张丞相联手呢，还是信了镇南王的折子，气恼凌大将军叛变。
墨玄奕一身的酒气。
自打母后没了，他便全没了顾忌，整日在东宫里肆意享乐，莫说酒色，便是那寒食散也未曾断开一顿。
他神容恍惚，内侍们不敢叫他这样见君，只得匆匆请了御医来，服了醒神的药，又拖着往浴池里洗漱一番，才整顿好往乾清宫去。
难得夜半陛下尚未安睡。
墨玄奕忍着心头颤意，给父皇请安，再问陛下宣召，所为何事。
“朕问你，哪个给出的馊主意？”
墨珉将折子丢下，墨玄奕以为事情败露，赶紧伏身跪倒：“父皇，与儿臣无关啊！”
头顶，似传来轻轻一声嗤笑不屑。
墨玄奕身子一僵，便听陛下说道：“蠢成这副样子。”
看着墨玄奕神情变幻，陛下还是心软了下来，再如何，这也是他自己的儿子，便问道：“凌景灏你打算如何处置。”
墨玄奕愣怔，墨珉气的将手上的扳指扔下去打他：“你关了凌峰，却不管现下屯兵在外的凌家独子？”
“这，父皇的意思是？”墨玄奕不解。
镇南王此举，无非是投石问路。
父皇对凌峰一向宽容，但在墨玄奕看来，就有些君不君，臣不臣的。
从前参奏凌大将军的折子，也不是没有。
但墨玄奕可是撞见过不下两回，父皇好笑得拿了折子去给凌大将军瞧。
君臣不疑，对陛下来说是好事。
可……
墨玄奕垂眸，对新君却不见得是好。
尤其，凌峰的女儿嫁的不是他，而是他视作死敌的墨玄宸。
他以为陛下知道了凌峰的事，又会如以往一般，让凌大将军入宫，拿了折子道明君心。
亦或是对镇南王有所不满。
墨玄奕与镇南王此举，无非是要在陛下心头埋下一根钉子。
所以凌峰一回京中，墨玄奕便大动干戈，这样大的阵仗，也是逼得凌家狗急跳墙，应对失法，好叫父皇心中不忿及忌惮。
可现在父皇是什么意思？
没提已经被他下了昭狱的凌峰，而是想起来凌家远在关外的凌景灏。
墨玄奕抬起头，目露希翼。
墨珉看着自己这个愚蠢还不自知的儿子，淡声道：“凌景灏领兵在外，并肩王也尚未回京，你如此举措，不怕他们联手攻之？”
墨玄奕俯身，还要狡辩：“父皇，不是儿臣，明明是镇南王府私自决定……这件事儿臣也是才知道。”
“凌峰何处？”
“这……儿臣，知了这件事，便下诏，将人关在了昭狱。父皇？”
墨珉闭了闭眼，有些疲惫不堪：“命人封锁消息，不让凌将军正在外作战的儿子凌景灏知道此事。”
父皇终于要对凌家出手了？
不说放了昭狱的凌峰，也不说宸王府如何，甚至还替他善后，安排凌景灏？
墨玄奕一颗心，便犹如在油锅里滚过一遭儿。
又是欢喜，又是狐疑。
墨珉似是累了，挥挥手，让太子退下。
“还请父皇保重龙体，儿臣失了父皇指点，行事难免毛躁。”
墨玄奕踏着夜色，欢喜回去东宫。
却不知墨珉疲惫之态一扫而空，喝退宫内侍人，扯开榻上黄带子。
一声轻响，在这夜色里，比虫鸣还要轻。
“陛下。”
黑影入殿，跪地听从吩咐。
墨珉扶了他起身，走到桌案前，奋笔疾书，落下玉玺：“走吧，乱将起。”
黑影为难得看了眼已经老迈的皇帝，心下发酸，将御笔诏书藏于袖中，声音有些发哽：“未经内阁，此诏存疑。”
墨珉想到自己的另一个儿子，苦笑摇头：“他会有办法的，且去。”
“是。”
人影消失无踪。
外间候着的大太监急的抓耳挠腮，不管不顾闯进内殿。
好在陛下已经睡下，他松了口气。
可他转身便见桌案上似有动过笔墨。
大太监浑身一凛，屏住了呼吸。
他自陛下登基，便在御前服侍，比陛下还要了解他自己。
大太监胆寒，却不敢此时报信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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