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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听丫鬟道杜侯到了，程氏长叹一声道：“请到正厅去吧。”说着便扶着浅碧的手站起身，也往正厅去了。
杜阙这会子正在厅上品茶，见她过来了，神色复杂地放下了茶盏。看了一眼程氏额上包着的伤口，心知不道歉是不行了，便索性拉下脸来，陪着小心道：“素娘，你受苦了。”
说着要去拉程氏的手，程氏一个侧身躲开，径直走过去挑了张椅子坐了，默不作声地低着头。
心里觉得很是讽刺，她在闺中之时，杜阙求亲上门，父母本是不看好这个二世祖的，是自己在屏风后看中了他的皮相，非要应了，母亲才勉强应了。
婚后她才知道所谓的侯府是怎样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府里人人喜豪奢、讲排场，却无人在意府上已到了寅吃卯粮的地步，她在那里勉力支撑，将自己的嫁妆都赔进去许多。
又想法子开源节流，府里那些做老了的奴婢没有不恨她的，在背后笑她是小门小户出身，没有大家主母的气度。
就这样，老夫人仍然待她苛刻，虽将家事交给了她，却三不五时地要查账，弄得她在下人中毫无体面。
而且丈夫自恩荫进了翰林，便自命清高起来，在朝中却十数年只能领个闲职，在外头整日唯唯诺诺，在内也是只听老夫人的话，从未有半句好话给她。
可她想着，路都是自己选的，无论怎样，总要走下去，日子也只能将就过下去。
不曾想，待德音出生后，老夫人竟听了个不知哪里来的和尚的胡言乱语，就要把个未满月的孩子扔回老家去。
什么命格！不过是看着自己成婚三年才有孕，却只生下个女儿，便不将孩子的死活放在心上，也借机磋磨她罢了。
那时她闹过，也哭过，对杜阙也还存有希望，她拖着产后三日的虚弱之躯跪在了丈夫眼前，却只得了一句：“此事便由母亲做主吧。”
那时她的心就已死了，只还留着一副空荡荡的躯壳，无力地委顿在那个侯府，教养孩子、执掌中馈，成了一个人人称颂的夫人，却总觉得心缺了一块似的。
直到他们接回德音，她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可没想到，开心的日子没过几天，那老虔婆竟越发不把她当人了。
京城勋贵人家不是没有苛刻的婆母，但把儿媳妇头上砸个洞出来的，却是闻所未闻！
此时她心中犹是满腔怒火，见杜阙这副做派，也只觉可笑可悲，只冷冷道：“杜侯严重了，怎敢当杜侯一句问候。”
杜阙见平日一向恭顺的程氏也敢这样明目张胆地给自己脸子瞧，不由也沉下了脸，想习惯性地教训她两句，却又想起来这还是在程府，而自己此番还是要来把人哄回去的。
便只好仍端出一副笑脸来，四处望了望，见屋里没有其他人，又向前去给程氏作揖，自觉已将身段低到了泥里。
程氏看着他的惺惺作态，只越发觉得自己当日是瞎了眼，才会看上这么一个伪君子。
但她毕竟还是决定为了孩子回到那个侯府，索性也懒得再与他纠缠，只道：“看来侯爷是不打算休了妾身了？老夫人那里预备如何交代？”
杜阙见她松了口，忙保证道：“这个你尽管放心的，母亲是年纪大了，脑子糊涂了才会那般，我来之前她已然悔悟了，再不会为难你的。”
程氏知道他的话恐怕连三分可信也没有，便也不理会，只自顾道：“侯爷无需与我说这等话。今日若想接我回侯府也可以，只答应我两件事罢了。”
“你只管说便是。”杜阙此时也已没什么耐心，只想把程氏赶紧接走，况且他也不认为程氏会提出什么无理的要求来。
“这其一，老夫人不喜妾身，妾身也实在愚笨，难堪大任，日后管家权便请老夫人收回吧，是老夫人自己管着还是交由二房三房，我都绝无异议。”
杜阙想了一下，虽觉得还是程氏掌家更好，但见她此时似是已经拿定了主意的样子，又想到往日程氏管家之时，他母亲也常常抱怨，想必母亲也会同意此事，便一口答应了。
程氏见他答应得爽快，便接着说道：“这第二么，妾身经此一事，只觉大彻大悟，愿从此在府中辟一清静之地，虔心侍奉三清，不再理俗世纷争。”
“这如何使得！”此事却无法答应，杜阙急道：“哪有大家主母一心修道的，你若有心，去白云观请一张元始天尊像回府参拜，我自是没话说的，可万不能从此不涉俗世啊！”
程氏却铁了心了，只道：“我只这两个所求，侯爷若答应，妾身即刻就和您回府，若不答应，妾身从此只好在程府修道，想必爹娘也养得起一个女儿。”
杜阙急得在原地转了几圈，又劝道：“你不为侯府考虑，总该为了孩子，新蕤新?日后娶媳妇难道你也不管了？
就是不管他们，还有音儿呢，你在府里一心修道，岂不是又要叫人提起音儿从前长在道观的旧事？你撒手俗世不管了，却忍心叫孩子们被世俗指指点点吗？”
程氏本是万念俱灰，想着虽为了孩子回那府中，但不想见府中人，才想到这么个修道的法子，却并未考虑许多，此时听杜阙这么一说，心下也有些松动。
杜阙见她似乎有些犹豫，便又苦劝道：“这样吧，你若不想管家，把只管把钥匙对牌交还给母亲，若是不想理会俗世，便在府中辟一间静室，常在里头修养便是。
只是若有需要当家主母出头露面的事，你却不要推辞，仍要尽你侯夫人的责任才是，切勿叫人看了侯府的笑话。
还有两个哥儿的婚事，老太太年纪大了，总要你去操持的，你看我说的如何？”
杜阙平时虽有百般不好，这段话说得却是在理，程氏思索了半晌，还是咬牙点了点头。
了却心中一件大事，杜阙便急着拉妻子回府了，连午饭也未在程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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