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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缓了缓，对楚怀远道，“你不用这样，如果是担心傅家那丫头的安全，朕可以收回刚才的话，只让她和相府所有人一样，软禁在相府里就好。”
楚怀远却道，“不妥。”
他慢慢抬头，“皇上是一国之君，岂能出尔反尔，既然已经说出口的话，就要做到才是。”
皇帝一噎，顿时觉得自己一番好心都被浪费了。
他出尔反尔是为了谁？！
“行吧，那随你。”他摆摆手，示意他退下，这么糟心的事情，他也不想掺和了。
徐大人自始至终都呆立在旁边，见楚怀远走了，他也跟着退下去了。
*
皇帝下了旨，大公公很快就带人来相府捉拿傅如欢。
萧氏也顺路被他抬了回来，身上全是滴滴答答的血迹。
傅允言在大门口站着，脸色很是难看。
“丞相大人，令夫人以下犯上，质疑皇上处事不公，被皇上罚了二十大板，人已经给你抬回来了，快去请大夫医治吧。”大公公漫不经心道。
傅允言冷冷盯着萧氏，萧氏整个人已经陷入昏迷了，不省人事。
良久，他才抬手让下人把人抬进府里。
大公公却还没走。
傅允言的好脾气已经在这两日都耗费光了，连个笑容都懒得露出来。
“还有别的事？”
大公公见他这样，也没有不高兴，微微侧身，露出身后的侍卫和软轿。
“洒家特意选了雨停才来的，令夫人进宫面见皇上，揭露令爱在大理寺招认，灵望郡主和太子被害一事有关联，因此可能要去大理寺待几天了，不过大人可以放心，灵望郡主非寻常人，大理寺那边，一定会好好招待的，断不会委屈了她。”
他态度恭敬，又笑吟吟的，说到底只是个传话执行的人而已，傅允言就算有不满，也不会往他身上发。
“既然如此，本相的两个女儿都有嫌疑谋害太子殿下，那不如直接也将本相抓到大理寺得了，指不定下次就有人跑到皇上面前揭发，说两个女儿都是本相指使的，本相才是凶手！”
大公公脸色猛然一变，想不到傅允言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丞相大人慎言。”他连忙道。
傅允言冷哼，扭头就走。
与此同时，花荫间也收到消息，听到傅如欢要去大理寺大牢待几天，一众丫鬟们顿时吓得花容失色，纷纷拦在傅如欢前面。
“不行！小姐，有谁要带你走，先从奴婢尸体上踏过去！”
“真是不讲道理，小姐为百姓做了多少好事，凤京眼下也缓过来了，小姐竟然就要进大牢了？！”
“小姐，奴婢跟你一起去吧！”
“小姐……”
傅如欢无奈地打了暂停的手势，看着几个急的要哭的丫鬟。
“你们这么着急干什么，我就是去大理寺坐坐，很快就回来了。”
“小姐不用安慰奴婢们，奴婢虽然见识短浅，也知道大理寺不是随便能坐坐的地方。”司舞不卑不亢道，“奴婢愿意跟着小姐一起去大理寺。”
自古以来，进了大理寺的人，有几个能完好无损出来的？
“还有天青，天青也愿意跟着小姐去大理寺！”
“还有我……”
傅如欢心里暖洋洋的，却坚定地拒绝，“不行，你们统统在家待着，各自做自己的事情，都要好好的，放心，我是郡主，又会求雨，为百姓做了这么多好事，皇上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司舞还要说话，被傅如欢一个眼神压了回去。
她不甘不愿地噤声，不再说了。
大公公还给了傅如欢收拾东西的时间，能带着自己的包袱进大理寺，这也算是大理寺建立独此一门了。
司舞给傅如欢装了两身换洗的衣裳，又放了好些银子和金豆，方便她打点，还带了首饰，一面小铜镜，木梳……
好像怎么拿都觉得拿不够，着急的手都在发抖。
傅如欢看了眼，哑然失笑。
“司舞姐姐？”她调侃道，“我是去大牢的，不是去游玩的，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司舞一呆，轻扫她一眼，“都什么时候了，小姐竟然还调侃奴婢。”
傅如欢懒洋洋的，她坐在椅子上想了想，突然对司舞道，“几个丫鬟里，也就你有那个胆量和我爹说几句话，眼下我和傅云雪都进了大理寺，我爹被软禁在相府，嘴上即便不说，心里肯定也是着急的，你平日在花荫间无事，帮我安抚一下爹爹。”
司舞动作一顿，声音细细小小的，“奴婢知道了。”
“放心，我还在这儿呢，我虽然不知道我爹怎么会对你起了兴趣，但他绝对不会越过我对你做什么，他品行还是过得去的。”
傅如欢这话无疑给了她一个定心丸。
司舞笑道，“奴婢自然是信得过老爷的，小姐放心，奴婢们都会在府里等你回来的。”
傅如欢优雅地颔首，伸手接过司舞手里的包袱，沉的一个踉跄，险些把自己绊倒。
她黑着脸把包袱背上，坐上了大公公抬来的软轿。
刚下过雨，天气仿佛一下子变冷了。
傅如欢窝在软轿中倒是感觉不到，很快软轿停下，她就明白到大理寺了。
大理寺寺卿在外面亲自等人。
软轿的帘子被掀起来，冷风倒灌，傅如欢一下子清醒不少。
侍卫主动接过傅如欢手里的包袱，寺卿作势要行礼。
“郡主远道而来，实在是委屈郡主了。”
傅如欢笑意盈盈的，完全没有委屈的意思，“没事没事，一切按规矩来就好。”
寺卿迟疑，他心里是很敬佩傅如欢的，别的不说，就傅如欢求雨的事迹，大雍哪一个百姓不知道？傅如欢也就是在相府，若是在外面，天高皇帝远，哪怕她真的谋杀太子，也能逃得掉。
没有人会想和一个满天下都是信徒的人作对，那只是自取灭忙。
傅如欢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那么多人的信仰，她正站在大理寺的某一间牢房中，沉默。
怎么说呢，这间牢房根本就不像是牢房，处处都被用干净的纱幔布置，犹如女儿家的闺房，地面被轻扫的一尘不染，铺了番邦进贡的波斯地毯，踩在地毯上白白软软的，当真舒服，中间设了桌案，方便会客，桌案上摆着精致的茶水茶壶，旁边还有一面书架，书架放着几本小人书以供给傅如欢打发时间。
往里被用屏风隔开，是一张柔软的大床，点着幽幽熏香。
傅如欢简直大开眼界。
大理寺寺卿亲自送她进来，颇有些小心翼翼，“郡主，你看这是否还可以？如果有什么需要，随便吩咐狱卒，他们都会办妥，这些日子就先委屈郡主了。”
傅如欢点头，还没应声，她这个牢房正对面的牢房就冲过来一个人，衣衫凌乱，发髻也歪歪扭扭，好几日没有整理了，手上和脚上还带着镣铐。
“傅如欢！竟然是你！”傅云雪尖叫道。
大理寺寺卿看到她，略一犹豫。
傅云雪自从进了大理寺就和其他犯人没什么区别，吃的是白饭素菜，睡的是草席，他不知道傅如欢和这个妹妹相处怎么样，要不要格外给些照顾？
傅如欢直接当没听到傅云雪的叫声，慵懒坐在软垫上。
“辛苦大人了，我很满意。”
大理寺寺卿这才松了口气，也明白她这是在摆正自己和傅云雪的关系，便不管傅云雪了，微微一拱手，从大牢中退了出去。
傅云雪面容狰狞，那目光仿佛饿狼，要将傅如欢拆吃入腹。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她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一个时辰前开始，大理寺寺卿就亲自带人来布置对面这个牢房，傅云雪一开始没怎么注意，只以为是有哪个贵人要进来待两天，能让大理寺寺卿这么特别对待的，毫无例外一定会平安出去，进来也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是傅如欢！
她明明已经说了傅如欢认识那种毒，一定和太子被害的事情有关系，可仿佛石沉大海，没有惊起一丝波澜。
就连她关进大牢，也像是游玩一般。
凭什么！
傅如欢倒了一杯茶，轻描淡写地喝，尝到嘴中，轻轻挑眉，“雨前龙井，味道不错。”
坐牢还能喝到茶，她开始以为只有白开水，说不定还是凉的，如今看来，已经好太多了，就是阴凉一些。
傅云雪叫了一会儿便不叫了，傅如欢也没追究她干嘛去了，只抬头看着天窗，不知想什么事情。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很快到了午膳时间。
外面有狱卒拎着两个食盒进来，三层的大食盒，第一层是一道东坡肉，第二层是炒鸡丁，第三层是一道素菜，狱卒又从另一个食盒端出一碗米饭和一道汤，最后还有两盘精致的糕点。
傅如欢良久没说话。
她这哪里是来坐牢的？除了自由被限制，其他好像并无不同。
这个狱卒笑的很灿烂，“郡主，您在这儿受苦了，小人以后专门给您送饭，您应该喜欢吃糕点吧，小人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糕点，就顺手随便拿了两盘，您先吃着，要是有喜欢的，小人下次还给您捎。”
傅如欢听懂了，这两盘糕点不是她的菜单里的，而是这个狱卒给捎过来的。
“为什么？”她疑惑道。
狱卒看着她，笑的更高兴了。
“郡主，您对小人父母有救命之恩，这只是些小事，小人家乡在九城十八关，九城十八关大旱，父母不愿来京城，只能在那边苦苦受着，之前已经断联一年多了，原本小人打算离开京城回去，九城十八关突然乱了，所有去九城十八关的道路都被封锁，后来父母来信，讲是一个神仙般的人物向老天求来雨，救了所有灾民和九城十八关，那个人就是郡主。”
“以后郡主住的有什么不舒服，都可以跟小人说，小人虽然人微言轻，但会尽力的。”
傅如欢弯起眉眼，“谢谢你。”
她从包袱里摸出一颗金豆子，放在他面前。
“给你。”
狱卒受宠若惊，连连摆手，“不行不行，这不能要，郡主，这是小人应该的。”
傅如欢浅笑嫣然，“你若是不收，那下次便不让你帮忙带糕点了。”
带糕点来也是需要打点的。
狱卒略一犹豫，把金豆子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又朝傅如欢行了一礼，才退下。
东坡肉和炒鸡丁的香味飘到对面去，傅云雪闻到，眼睛幽幽泛绿，她这两天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牢里的饭真的太难吃了。
味道古怪，还是用木桶装的，她根本吃不下去。
一个陌生的狱卒解开这边的锁链，手里拎着木桶，是来给她送饭的。
傅云雪看着桶里泛黄的白菜，几乎一点油水都没有，颜色也奇怪的很，完全没有任何食欲。
她闻着肉香，胆子忽然大了起来。
“我想吃肉！”她大喊道。
狱卒一愣，随即乐了。
“你想吃肉，我还想吃肉呢，老子都没有肉吃，就你还想吃肉？做梦都吃不着！”
傅云雪咬牙，不甘心地伸手指着对面，“那她为什么能吃？！”
狱卒看都不看傅如欢，冷冷一笑，“为什么你不知道吗？郡主是郡主，你是你，你岂能和郡主相比？”
傅云雪心里更不平衡了，“有什么不一样，我们都是相府小姐，我也要和她吃一样的饭！”
狱卒有些不耐烦了，他还得去给其他犯人送饭呢。
“你到底吃不吃，不吃别耽误老子办事！”
他露出凶相，傅云雪有点害怕，缩在草席角落团成一团。
狱卒就不管她了，拎着木桶出去，只觉得傅云雪不知好歹，打定主意要晾她几顿饭，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叫唤要吃肉！
接下来的三顿饭，狱卒果然都越过傅云雪，没有来给她送饭。
傅云雪开始还能闻着肉味儿勉强忍住，后来就忍不住了，肚子疯狂叫，尤其是一到吃饭的时候，更是难忍。
她咽着唾沫，想吃东西，又拉不下脸喊人来。
她屈辱的快哭了，她是相府千金，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她从小到大就没有遇见过比这些天更黑暗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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