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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
那人笑容一僵，“王爷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你几年前在北海杀了我们舵主和这么多兄弟，回到京城，可还能睡的安稳？”
他一提舵主，楚怀远就想起些许，眼神微凝，“海盗？”
傅如欢诧异地瞥向眼前十几个拿着刀剑的人，各个都是普通渔民的衣裳，包括这船帆也没有任何海盗应该有的气派，让她说，就是海盗的名声都被败光了。
“他们真的是海盗吗，不像呀。”她压低声音，在楚怀远耳边说道。
虽然她有意放低声音，还是被对方听到些许，对方立马就怒了。
“兄弟们！他们只有两个人，今儿个咱们就给舵主和以前死去的弟兄们报仇！”一吆喝，其余人纷纷附和，本来抓着渔网往上拉的十几个人也松开手，悬在半空的渔网缓缓下落，砰地一声，重新落进海里。
楚怀远指尖银光一闪，竟是从腰间抽出一柄细长的软剑，剑锋冷厉，面对十几人的劣势丝毫没有退缩，眨眼护着傅如欢和他们交战在一起。
傅如欢从靴子里抽出匕首用以防身，本想着可以帮楚怀远的忙，结果打来打去，发现他根本用不上自己帮忙，倒是带着她一个累赘，时常干扰他的发挥。
楚怀远武功是顶尖的，十几个大内高手都不一定打得过，更何况是区区十余个三脚猫功夫的海盗。
不多会儿海盗们便败下阵来，他们见势不好，纷纷跳海逃生，只余下一个看上去年纪十三四岁的少年没有跳。
他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颇有些绝望。
楚怀远的剑尖指向他，少年吓得浑身发抖。
“别别，你别杀我！”
傅如欢观察这少年，似乎涉世未深，也不知道是怎么成海盗的。
“不如你说一说，你有什么地方值得我们留下的？”她心知楚怀远不对孩子动手，便挑眉问那少年。
少年憋了半天，吐出一句，“你们不杀我，我可以卖身为奴给你们打工一辈子！”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合适的方式。
傅如欢歪歪小脑袋，故意逗弄他，“可是我们家里有很多下人，不需要你卖身啊。”
少年着急了，余光看到船帆，他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你们不会开船，我会！我会开船！如果不会开船，你们是离不开大海的！”
傅如欢意外地看着他，用胳膊肘顶顶旁边的男人，“你会开船吗？”
“不会。”楚怀远淡声道，将软剑重新收好。
傅如欢眉眼弯弯，仿佛在偷笑。
原来也有堂堂摄政王不会的事情。
少年见状，知道自己的小命是保住了，不禁松了口气。
傅如欢走到甲板边缘往下看，渔网已经打开了，里面的鱼跑掉很多，只有少数还在挣扎。
“喂，你叫什么名字？”她朝少年招手。
少年犹豫片刻，抬步走过去，“我叫狄旭。”
“咱们两个一起，把渔网拉上来。”傅如欢对他道。
狄旭惊愕，“不行，咱们两个力气太小了，渔网太重，根本拉不上来。”
傅如欢低头看渔网。
“你在上面往下看有海水挡着，根本看不到渔网里有多少鱼，其实可多着呢，至少需要十几个人一起拉。”狄旭解释道。
傅如欢垂眸思索，又拿出匕首，尖端顶住渔网上方的绳子，没两下就割断了。
失去了绳子的拉力，渔网彻底回归大海，网口大开，无数各种各样的鱼儿挣扎而出，越来越远。
“方才那些海盗跳海，你怎么没有跟着一起？”傅如欢好奇得很。
“我……”狄旭涨的面色发红，“我刚加入没多久，还不怎么会游泳……”
傅如欢，“……”
身为一个海盗，竟然不会游泳？
“而且大海这么大，没有船，终究会被淹死的。”留在船上还有一线生机，不比跳海好？
傅如欢赞赏看他一眼，是个聪明的。
不知何时，头顶已经悄悄布满乌云，隐隐有闪电盘旋，风也越来越大。
“要下雨了，进船舱去！”傅如欢抬头看一眼，对狄旭道。
狄旭望着天空，脸色发白，整个人陷入恐慌状态。
“完了，完了，这天色要下暴雨！”
他感受着刮来的阵风，朝海面眺望，浪花越来越大，甲板大幅度摇晃，一眼看过去，几乎大半个海面都被乌云笼罩了。
傅如欢小脸也沉下来，海上暴风雨，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事情。
楚怀远正在船舱里查视海盗留下的财物，听见外面的动静，抬目看两人，“下雨了？”
狄旭比他们两个都要着急，跑到舵盘那边就拼命调转船头，“咱们距离岸边太远了，风力太大，恐怕还不等到岸边，船就被海浪打翻了！”
船舱左摇右晃，傅如欢扶着一根柱子，有些站不稳，“你开你的船就是，有什么事情告诉我们，别的都不要想，只管开船！”
狄旭毕竟是个少年，涉世未深，心智还不如他们俩成熟，见他手忙脚乱，楚怀远冷静地把人往旁边一拉，大掌放在舵盘上。
“你说怎么做，我来。”
继续让狄旭折腾下去，他们一直在原地打转，恐怕就要永远留在海上了。
狄旭连忙把掌握舵盘的方法告诉楚怀远，楚怀远学东西很快，没一会儿就掌握了开船方法，只是船只的速度毕竟不如刮风下雨的速度，外面很快狂风大作，好像要把船吹翻一样。
傅如欢拿船舱里的货物把门顶住，防止门被风吹开。
她刚做完，就听外面咔嚓一声沉重的响声。
“什么声音？”傅如欢皱眉，好像有什么东西断了。
狄旭一脸煞白，“船帆！桅杆断了！”
船帆对于一条船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东西，船帆没了，掌握方向的东西没了，间接就代表整条船进入半报废状态。
傅如欢就算没怎么坐过船，也明白船帆的重要性，顿时面色一变，踢开方才刚堵上的货箱，冲出船舱。
桅杆果然断了，船帆歪歪斜斜，在半空濒临下落。
傅如欢脚尖一点，跃到半空勾住船帆上断开的绳子，落在甲板上，死死扯住往后拉，阻挡船帆下落的趋势。
船帆那么沉东西，哪里是她能拉得动的，很快手心就被粗糙的绳子磨红一片，隐约有渗血的痕迹。
狄旭心焦地跟来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我来帮你！”
外面的风太大了，甲板左摇右晃，好几次他险些被甩进海中，最终拉住了绳子，和傅如欢一起扯住船帆。
轰隆！
雷声大作，大雨倾盆而下，浇了两人满脸满身。
傅如欢头发贴在身上，狼狈至极，雨水迷得连眼睛都挣不开。
一阵狂风刮来，傅如欢抓不住绳子，隐隐有要脱离掌控的预兆，她用尽所有力气，把剩余绳子绕在船舱前的支撑柱上，借力缓和。
这样下去不行。
船帆一定会断的！
这个念头在傅如欢心中一闪而过。
要不，试一试异能？
她知道水异能可以控制水，但她不确定，在这种狂风暴雨下，她那点儿微妙的异能，是否还能起作用，还有行兵布雨术，只管下雨，也没教她能不能把雨收回去。
傅如欢闭上眼感受周围，只觉得处处都是不受控制的狂暴水元素，她调用丹田内所有能调动的异能制止暴雨，促使船只前进，竟然一点儿效果都没有！
她后悔极了，早知道会有今天，以前她一定会好好修习山海异术，但凡高一阶，也不会落到这样被动的地步！
“不行了！”狄旭朝她大喊道，“船帆要断了！”
他话音刚落，高高巨大的船帆就朝他砸过去。
傅如欢来不及多想，往那边一冲，将狄旭撞到空地，两人一起摔在甲板上。
“走，进船舱！”再待在甲板上，人都要被甩下海了。
两人湿漉漉地返回船舱，傅如欢小脸十分难看，“船帆断了，咱们早做打算吧。”
楚怀远也感觉船根本不受舵盘的掌控，放弃了掌舵，开始在船舱里寻找能用的东西，他拿起角落堆积的一大卷麻绳。
“如果船要沉海，就跳海逃生。”他沉声道。
他在大雍荣华富贵生活了三十年，何曾遇到过这种窘迫的时候，无数杀手围绕他都能死里求生，现在茫茫大海上，一条船，一场暴风雨，竟然就逼得他做出最坏的打算。
天命最不可违。
砰！
船底传来沉重的撞击声。
傅如欢面色更难看了，“有东西撞了我们的船？”
狄旭反应很快，“有可能是鱼，这一片生活有好几条特别大的鱼，最大的一条比咱们的船还要大，我们以前路过这片海域，经常能看到它们吐水，但是没伤过人，就是偶尔会撞到船底。”
傅如欢猜测狄旭说的应该是鲸鱼，这么大一条鱼，撞到船底也很要命！
她祈祷千万别进水，千万别进水。
楚怀远拿着麻绳走到傅如欢跟前，在她腰上绕两圈，打了个死结，然后隔一段距离在自己身上也绕了几圈，这样两个人就牢牢绑在一起了，就算跳海，只要绳子不断，就不会失散。
他耳尖一动，嗓音沉的能滴出水来，“船底进水了。”
楚怀远侧目看狄旭，“有没有大一点的水桶或者油桶。”他刚刚看过，船上没有备用船只，就算有也不起作用。
狄旭没有回答他的话，只呆愣着看窗外，眼中全然惊骇之色。
“外，外面，你们看！”
两人同时朝那边看去，只见外面的海面上，竟然掀起数十丈的巨浪，傅如欢脏话都快骂出来了。
“来不及了！”楚怀远把绳子扔给狄旭，“自己绑住！不要在船舱里，去甲板上。”
不然等浪打过来，他们都得跟着船舱沉底。
三人刚走到甲板上，不等稳住自己，巨浪已经汹涌奔来，带着滔天气势，此时这样一只小小的船根本不够看的，眨眼间便淹没在海水中。
……
“海上那么大的雨，你竟然这么放心让王爷和郡主单独去了！”姜芜和徐绍恒打着油纸伞站在岸上，海水一拨一拨往上涌，打湿了他们的鞋子。
面对姜芜的怒气，徐绍恒愧疚极了，“王爷去的时候还没下雨，谁知道天变得这么快，眨眼间就下雨了！”
还是这么厉害的暴风雨。
“就算没有下雨，你不知道海面上有多么危险吗，就不会找个小船悄悄跟在后面？！万一王爷和郡主真的出事了，咱们就是死一万次都不够！”姜芜那叫一个着急，杀了徐绍恒的心情都有了。
徐绍恒跟在楚怀远身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出这么大的纰漏，他心里也着急，“我带人去找！”
姜芜怒目相斥，“站住！你给我回来，海上那么大的雨，你去了不就是送命的？！万一王爷回来了，你出事了，岂不是白白搭上一条命？”
徐绍恒已经顾不得其他了，“本就是我没有保护好王爷，送命也是应该的！”
说完就去了，姜芜气的想要骂娘！
她以前怎么就不知道徐绍恒这么不懂变通？！榆木脑袋！
骂归骂，徐绍恒去了，她也不能在这里闲着，带人去附近海岸上报讯，所有暗卫纷纷出动寻人。
暴风雨，来得快去的也快。
晌午刚过，海面上已经风平浪静，太阳从云彩后面重新露出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徐绍恒和姜芜兵分两路，各带一路人搜寻，几十条船只出动，去海面上搜人。
茫茫大海广阔无边，想要找两个人，哪里是这么容易的。
放眼望去，一片平静，连个船的影子都看不见，有一两个人，怕是也早就葬身海中鱼腹。
半天下来，什么收获都没有。
姜芜内心已经绝望了。
她沉默地眺望海面，眼中一片死灰。
“姜大人，这一片咱们已经搜索过很多遍了，并没有王爷和郡主的踪迹，还要继续找吗？”暗卫压低声音问道。
姜芜捏紧手掌，“找，一定要找！活要见人，死……死要见尸！”
王爷对她有恩，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王爷流落异乡。
暗卫正要走，余光瞥到海上，忽然一愣。
“姜大人，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个人？！”他指着海中一个小黑点。
姜芜赶紧看过去，果真有个人！
“把船开过去看看！”她吩咐道。
有个人也好，如果人活着，说不定能得知王爷和郡主的下落。
狄旭在海上飘了三个时辰了，船被海浪打翻的时候，他已经和楚怀远傅如欢跳进海中，但是绳子却在海中漂流的时候断开了，他们被浪花冲散，距离越来越远。
最后完全看不见，只剩他一个人。
他不太会游泳，只能拼命往上划，幸运的是，他抓住一块船板，借着这块船板，得以幸存。
等了很久，暴风雨终于停下了。
他祈祷有船可以路过把自己救起来，无数次都是徒劳，力气越来越小，可能下一刻就会滑进水中，再也出不来……
“姜大人，真的是个人，还活着！”
狄旭精神恍惚之际，仿佛幻听听到了有人说话。
他勉强打起精神睁开眼，一条船正静静停在他面前。
他扯扯嘴角，浑身忽然有了力气。
有人！有船！
“救……救我！”
姜芜皱眉看着那人，暗卫运起轻功下海，将人拎上来，扔在甲板上。
“给他喝点水！”姜芜吩咐道。
狄旭嘴唇已经干裂了，怀里冷不丁被扔来一壶水，他迫不及待打开塞子，狠狠灌了好几口，顿时觉得自己被拯救了。
“谢谢。”他哑声道谢。
姜芜救了他，可不是为了听他说一句谢谢的。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海上？”
“我……我是渔民……”狄旭下意识不想说自己是海盗，他怕自己说了，这些人就会丢下他不管。
“我打渔的时候遇上了暴风雨，船翻了。”狄旭断断续续解释道。
姜芜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可能是受灾的渔民，见过王爷的可能很小。
“你有没有见过一男一女，身着华贵，男子穿着白袍，女子穿着青衣？”她不肯死心。
狄旭一怔，立马意识到这些人是找楚怀远和傅如欢的。
“见过，他们本来和我在一起，后来我们跳海的时候，绳子断开，就失散了……”他连忙道。
姜芜闻言一喜，“你还记不记得你们跳海的位置？”
找到跳海的位置，再扩大搜索，找到的几率就会大大增加。
“记得。”狄旭点头。
姜芜让他带路，很快一行人就在海面上找到了船只的破碎碎片，至于人影，完全没有。
天色就要暗了。
暗卫过来询问是否需要回岸上，夜晚太黑，海上危险，根本就不利于寻找。
姜芜没说话。
狄旭披着一件长长的外衣出来，“晚上这一片海域是十分危险的，有好几条大鱼，每一条都有船这么大，我们的船就是因为被鱼撞破，才会进水，所以晚上最好不要找人，明日再来吧。”
姜芜哪里会不知道这些，她就是不甘心而已。
但是再不甘心，她也不会拿其他人的性命开玩笑，思索良久，她还是决定撤退，明日再找。
*
傅如欢是被冻醒的。
清晨的露水很重，气温也很低，她的衣裳都湿透了，被风一吹，透心凉。
入眼是一片沙滩，一座孤岛。
跳海之前的事情回笼，傅如欢撑着自己坐起来，不见楚怀远的身影，腰间绳子已经断开了，顿时有些着急。
楚怀远呢？
人呢？
不会被鱼吃了吧？！
傅如欢有些脱水，她慢慢站起来，感觉恢复了些许力气才往前走，一边找人一边打量这座孤岛。
孤岛上的植被很茂密，周围有几颗椰子树，上面有椰子，不过眼下没有找到人，傅如欢没心情摘椰子吃。
“楚怀远——！”她大声喊。
“楚怀远！楚烬——！”
喊了两声，傅如欢就有些累了，不知是不是喝了太多海水，胃有些不舒服。
“楚怀远啊楚怀远，你可得给我活着，不然我初吻都献出去了，未免太亏了……”傅如欢一边嘀咕一边走。
走了大约五百米，傅如欢看到一抹白色在浅海处飘着，她眼神一亮。
“楚怀远！”
她奔过去，扑到海水中，果真是楚怀远，楚怀远半个身子飘在海水中，双眼紧闭，昏迷不醒。
“醒醒，你醒醒啊！”傅如欢把人从海里拖到岸边，伸手捏捏他的脸蛋，手下的人皮肤冰凉，毫无反应。
傅如欢心里一咯噔。
“楚怀远！”该不会淹死了吧？！
她趴在男人心口处听了听，还有心跳！
回想现代的急救方式，傅如欢捏住楚怀远的嘴，想都不想就低头附上去，做人工呼吸，一边有规律地按压他的胸口。
“醒醒醒醒！”她急的不行。
好在楚怀远命不该绝，来回几次后，就吐出几口海水，幽幽转醒。
他眸子还有些未清醒的迷茫，看清眼前的人，心才重新跳动起来。
“丫头……”他嗓音很哑，仿佛在砂砾上磨过一样，唇瓣泛白。
傅如欢松了口气，可算是醒了。
“你终于醒了。”她一下瘫坐在沙滩上。
楚怀远撑着手臂坐起来，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海，身后是不明情况的孤岛。
“你受伤没有？”他上下打量傅如欢一番。
“没有，我没事。”傅如欢摇摇头。
楚怀远却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有浅浅的粉红色未干血迹。
他脸色微冷，伸手把傅如欢的小手拉过来，细细查看。
傅如欢一呆，她忘了自己手上还有伤了，之前在船上为了让船帆不下落拉着绳子磨出的伤口，此时已经被海水泡的发白，还有发炎肿胀的架势。
她下意识想要收回手，却被他紧紧拉住。
“那这是什么？”
傅如欢一阵心虚，“……我忘了。”
楚怀远抿起薄唇，似乎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连自己手上有伤都忘了，难道她不疼吗？
事实上傅如欢还真没感觉多少疼，手冰凉冰凉的，或许已经麻木了。
楚怀远看看自己这一身，拉着傅如欢从沙滩上站起来。
当务之急，是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生一堆火，把衣裳烤干，寻找干净可以入口的淡水。
孤岛一面有悬崖，很大可能会有山洞，就是个别地方路不太好走，全是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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