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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烂侯甩了一下衣摆，旋即将左手轻垫在了右手之上，手指交错，身子前倾，做了一个颇为古朴的礼节。
女堂倌闻声立马转身，只见一位看起来大约六七十岁的老者，被人搀扶着，正在缓缓向楼梯下走去。
许秦望去。
老人头发花白，脸上沟壑综合，身形不算挺拔，眉宇也有些消沉，但依稀能从轮廓上见到其年轻时的俊朗。
“爹，您怎么来了？医生都说了，您这病是积劳成疾....”女堂倌急道。
“无事，无事，故人来访，我秦三，总归要来见上一面的。”
秦三先是对着女堂倌宠溺的笑了一下，然后冷淡冲着破烂侯点了点头。
女堂倌跺了一下脚，飞快的走了上去，接过秦三爷的手，小心翼翼的扶着老者走下台阶。
许秦一直没有说话，直到这时，才叹了一口气，看着往下走的老者秦三，眼神颇为复杂。
当对方姓氏一出，所有事情都已经清晰了。
他为什么叫许秦呢。
不是因为他姓许，他媳妇秦淮茹姓秦。
而是因为他爹姓许，他妈姓秦。
许秦看着一脸愤愤不平的小涛露出了歉意的微笑。
我特么跟着破烂侯把自家姥爷酒馆给踢了。
怪不得破烂侯眼中会露出恶趣味。
小涛回应他一个发火的表情，死死瞪着许秦，示威的摇了摇手上的饭勺。
其余人也都站在了小涛的旁边，与许秦对峙着。
他们现在都明白了，破烂侯二人，来者不善，还专挑这个时间节点来，定是仇敌。
“看来，秦太爷身子骨已经不行了啊，想当年，您可是拿着菜刀追了我爹九条街呢。”
破烂侯行完礼后，立马又恢复了平常状态，摇着折扇，说着风凉话。
“还行，还行，起码我这个糟老头子，还没让人给埋到土里。”
秦三也看起来乐乐呵呵的，看起来脾气倒还是不错，还嘲讽破烂侯他爹死的早。
“一杯黄土三两酒，五架车马七盏灯，身处青山绿水，远离世间纷扰，我家老爷子，倒是享福得很，就不劳您操心了。”
破烂侯也没生气，而是笑着反驳道。
“恶者高悬明镜堂，善者倒入无棺冢，你家老爷子，的确应该挺享福的。”
秦三爷也回道。
二人一人一句，火药味十足。
破烂侯没再接茬。
当年的事，起因就是他父亲的问题，用不光彩的手段弄来了人家的珐琅彩，还挤兑着人家离了古董行当。
但自他父亲死后，后续两家的恩恩怨怨，就难以分辨谁孰谁过，谁是谁非了。
只能是一声叹息。
“所以，你小子到底是想来干什么的？是想嘲讽我这个老头子吗？总不会是来吃饭的吧？”
秦三见破烂侯不语，原本苍老病态的面庞上竟然有些许得意，露出了小孩子一般的笑容。
许秦看着面前一幕幕，心底颇为复杂。
按常规道理，越老，心境越稳，越会喜怒不行于色，但实际上大多数人，越老，却越容易被往事而破防。
而许秦现在，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事了。
两世孤儿，也没遇见过认亲这种场面。
先看看吧……
破烂侯沉吟了一下，嘴角划起一抹弧度，眼神逐渐锐利：
“想当年，我为父亲摆堂之时，您托人给我家送了礼，现在，我只是想来，回上这个礼罢了。”
“哈哈哈哈，咳咳咳……”秦三爷闻言，开怀大笑，爽朗的笑好似牵动了什么气机，让他好一阵咳嗽。
缓了些许，秦三爷开口道：
“所以，你还是来咒我死的呗，来来来，当年，我送了你家一双土夫子弄出来的鞋，今天，我倒要看看你要送我什么东西。”
送鞋？
嗯？
许秦脑袋没转过弯来，直到破烂侯的话语传来。
“是啊，送鞋，送邪，我家自那之后，真是邪气凛然了，还得多谢您老人家。”
“woc...”
许秦忍不住脱口了一下。
他这才知道，送鞋这与送钟是一个道理啊。
贾张氏送的就是鞋。
这个比，欺负老实人是吧。
...
秦三爷闻音儿瞟了许秦一眼，只是觉得有些眼熟与帅气，但也没太关注，继续转而对上了破烂侯：
“那我还真是送对了，现在，就看看，您这礼，能不能压住我这个老头子了。”
“爹...”女堂倌拉了一下秦三爷，双眸看着许秦二人，仿若喷出火焰。
老人不在意这些东西，但当子女的怎么会允许其受如此侮辱。
秦三爷慈祥的摸了摸女堂倌的头发，眼神中露出了些许伤感，但转瞬即逝。
转过头，他对着破烂侯厉声而喝道：
“无妨，老夫活了够久了，今个倒要瞧瞧，邪，到底能不能压的了正。”
“破烂侯，为我送行，何不拜谒！”
声音突然洪亮起来，绕梁三日不绝于耳，难以想象这腐朽瘦弱的身躯里，还能蕴藏着如此能量。
女堂倌欲言又止，急的眼中竟然翻起了浪花。
破烂侯一听叫喊，突然直起了身，惹得许秦也不自主挺了挺胸膛。
二人直面对方十数人，两方人马肃立，只有许秦不由露出尬笑，就好像个傻子。
只见众目睽睽之下，破烂侯郑重的抱起那个锦盒，向前两步，唱曰：
“八月初九，酒罢去，四九侯家，破烂侯，在此，为秦三爷献上祝礼，了却两家因果，还望三爷笑纳！！”
语毕，躬身，锦盒抬到前方，一动不动。
秦三爷闻言一怔，沉吟一下，叹息一声，转而对着女堂倌耳语一句。
很快，女堂倌端了一个铜盆，铜盆儿里，放上了清水。
秦三爷沾了一沾，缓缓的甩掉手上的水珠，不让别人搀扶，上前一步，郑重的接了过来。
“秦三，多谢侯家赠礼，过往纠葛，至此而销。”
这是规矩，也叫礼数，是所谓老一辈人，对内些时代的最后一点的念想。
许秦不由叹一声秦三爷的大气。
秦三爷接了这个礼，不论是恶礼还是善礼，往事种种，自此，烟消云散。
秦三爷拒了这个礼，就代表两家日后还有纠葛，绵延子孙，至死不休。
额。
不对，他子孙是我啊！
蚌埠住了。
秦三爷正要按照流程打开锦盒，却被破烂侯摁住了手。
“咳咳，怎么，你还害怕我这么一个老头出尔反尔不成？”
秦三爷咳嗽了两声，不解的看向了破烂侯。
刚刚对话耗费了他不少的体力，看到仇人之人来时还挺激动，现在身体却反应了过来。
女堂倌连忙为秦三爷顺了顺气。
许秦看着女堂倌。
所以这就是我姑了？？
秦三爷老当益壮啊……
破烂侯在处理他们这些恩怨，许秦明白，这还不是到他出场的时候。
“按礼数来讲，这的的确确是应当当场打开。”
破烂侯将折扇轻轻放在了锦盒之上，话却只说了一半。
“怎么？难不成见不得光？”秦三爷立马反应了过来。
他原本以为这破烂侯是送上恶礼了，不让他当众打开，是怕两边人再打起来吃亏。
现在来看，好像并不是这样。
破烂侯微微颔首。
这三件，拿出去，那是能争破头的存在。
秦三爷摩挲了一下表面的锦绣，然后将锦盒递给了女堂倌，躬身伸手一引。
“好，那便不看，既然两家恩怨已了，贵客，请回罢。”
破烂侯折扇又轻轻摇了摇。
“这事儿，还没办完，送礼，只是第一件事。”
秦三爷动作停顿了一下，目光平静静待下文。
“这第二件事，是吃饭。”
破烂侯咧开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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