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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衡上了车就没再说话，一双眼笔直又暗沉地盯着前方的路段，像在心无旁骛的开车，却在江棠再一次拉扯安全带时说了句：“别乱动。”
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将她吓了一跳，江棠僵住，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松了手。
全身紧绷着，因为无事可干，所有的注意力居然直冲冲地向脑袋上涌。被棉布包括的伤口发出阵阵抽痛，江棠也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倔强，就是不想让顾衡发现，于是咬住下唇想要硬生生扛过去。
她将头扭向车窗那面，窗子上倒映出她因为用力而苍白的下唇和布满额头的冷汗。再向左边一点，倒映出的是顾衡坚毅的侧脸。他眉头紧皱冷若冰霜，却时不时向她的方向瞥一眼。
“你怎么了？”顾衡终于忍不住问她。
江棠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什么？”
“没什么。”
“哦。”
江棠又将头偏开，佯装看风景。
本想就这样一路搪塞过去，顾衡却跟打开了话匣子：“你直接这样回家吗？”
这一次江棠是真没听懂：“啊？”
“你头上的伤。”顾衡说，“今晚发生的事告诉你爸妈了吗？”
今晚事发突发，感觉所有的事情像是有把手在身后推着自己走，早就将怎么向爸妈交代这件事给忘得一干二净。顾衡突然提起，江棠这才被点醒。原本以为避开顾衡就可以逃脱这令人窒息的气氛，没想到后面等着自己的才是最恐怖的。
江棠整个人焉了下来，有种大难临头的既视感。
江兴桥不用说，陈琳萍肯定会先对着她破口大骂，然后再跑到派出所去找人算账。小学时她就有次和同班男生打架的经历，那次好像也是摔破了头。后来陈琳萍赶到学校，不仅暴打了她一顿，连着那男生的父母也遭了秧，后续事项整整处理了两个月才算结束。
这么想想，她这脑袋也不是第一次负伤，怪不得从小学习就烂。这么摔几次，没点脑震荡还真算她运气好。
望着离自家越来越近的道路，她这才切身理解到什么叫冲动是魔鬼。
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该用什么方法躲避来自陈琳萍的责问。就这样约莫憋了十分钟，可惜脑子大概是真的不太管用，最后只想出个不回家的办法。
江棠踟蹰道：“我想在这边下车，你能不能把我放到路边？”
顾衡没吭声，手中的方向盘猛地一转，缓缓停在路边。
周围一片静寂，只有草丛中的蟋蟀微弱的叫喊。
江棠汗毛直竖，有些不好的预感。她端着笑脸冲着顾衡说了声‘谢谢’，然后扯拉车门的开关。
车门却纹丝不动。
江棠表情凝住，僵着脖子转头看向顾衡。
他的目光静静地放在她面上，深不可测。
僵持了半晌，江棠摸不准他的意思，试探性地提醒：“车门锁住了。”
“我知道。”
“……”江棠松开车门把手，转过来，“你想干嘛？”
顾衡面无表情反问她：“你想干嘛？”
江棠被问得一懵：？
“我想下车啊……”
“下车后呢？”
江棠回过味来：“你是不是想问我准备去哪？”
顾衡没回答，眼神带着压迫感，仿佛江棠今天不说出去哪就不会让她下车。
江棠哭笑不得：“我准备找个地方住一晚。”
天色暗沉，车外唯一的光源就是顶上的路灯，照亮着地上块块分明的地砖。
“太晚了，不安全。”顾衡想也不想就拒绝。
“……”江棠属实不知道哪里不安全，但还是顺着他说，“那我去找何思芸？”
顾衡表情松动了一下，这次没继续反驳她。
江棠暗自擦了把汗，对他点点头：“那我先走了，晚安。”转身用力。
车门还是拉不动。
江棠：“……”
她强忍着脾气，耐心地重复：“我说，我先走了。”
身后传来顾衡移动身体的声音，他还是没有解锁。紧接着，是车子发动的声音。
“你干嘛？”江棠瞪大眼睛看着他。
顾衡目视前方：“何思芸住哪？我送你过去。”
江棠莫名有些赌气，又推了推门：“不用！”
“别闹。”顾衡说，“这么晚你也不好打车。”
“怎么不好打车？再晚我都打到过！”
顾衡的脸沉了下来：“别意气用事。”
他的语气生硬，听得就让人心头闷得慌。江棠更是不肯好好回答。
一时间，谁也不让谁，任凭车身震动不止，却不知道该开到哪里去。
江棠胸膛上下起伏，脑袋的伤口被气得发出阵痛，她咬紧牙关就是不肯露出一丝退让。像两人之间的拉锯战，逐渐遗失了初心，只知道对抗对方。
江棠觉得今晚真的是倒霉透顶，没发生一件好事。本来就负伤，顾衡还要在这里给自己添堵。女人一旦气急就会失去理智，江棠钻进了死胡同，简直越想越气。
顾衡习惯性地沉默也惹恼了她，她一时没控制住，干脆破罐子破摔：“你管我这么多干什么？我们已经不是那种关系了！”
话音一落，顾衡的动作肉眼可见地僵了下来。车身的震动也随之停止，似乎连窗外的蟋蟀也不叫唤了。
四周安静得像是被装上了隔音的玻璃，底下却又蹿上火来，烧灼着他们仅剩的耐心，一分一秒都难熬。
过了许久，顾衡自嘲一声。那声音像是一只猫用尖利的爪子挠过了江棠的心，她低下头，压制住心底几分懊悔。
“你说得对。”顾衡声音轻轻的，“我们已经不是那种关系了。”
江棠固执地紧闭双唇，不敢看向他。
又沉默几秒，耳边突然传来锁芯松开的声音。
‘咔擦’一声，多么刺耳。
顾衡语调听不出情绪：“你走吧。”
江棠抱紧怀中的包，仿佛逃跑般从车上冲了下来。
车门刚关回去，车子又开始震动起来，轮胎与地面摩擦，短短几秒，消失在了视野内。
整个世界好像只剩她一个人。
路灯似乎为她画出了一圈结界，除了铺上暖黄色灯光的地面，都是灰暗未知的地带。
江棠发了一会儿呆，终于掏出手机，打了个出租车。
她并没有打电话给何思芸——她是骗顾衡的。何思芸的父母离异，从小就是跟着爷爷奶奶住的。而江棠，不太受她爷爷奶奶的喜欢。
说不上原因。江棠猜测，她大概出身就带着与长辈气场不和的气息吧。
她一开始就没打算去何思芸那儿，只是为了搪塞顾衡将她放下来。没想到顾衡偏要送她去何思芸那儿，真让他送了岂不露馅。虽然最后不欢而散，但勉强还是算达到目的了。江棠安慰着自己不要多想，虽然心中隐隐还是透出一点难过。
手机上打完车后，江棠退出界面，低着头查看着还有空房的酒店。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了车子急刹的声音。
以为是打的出租车到了，她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没想到却撞上了一双去而复返的眼睛。
江棠像是木头人，一动也不动，只晓得愣愣地与他对视。
“……你干嘛又回来？”
顾衡看向前方，脸色还是那么难看，如同很艰难才说出来的话，却让她的心在打颤：“我不放心你。”
江棠的鼻尖瞬间泛起了酸。她吸了口气，全神贯注地盯着脚边的地砖：“但是我——”
还没说完，就被顾衡打断：“我以朋友的身份送你，总可以吧？”
江棠张了张嘴，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上车。”
江棠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乖顺地坐回了副驾驶。
仿佛绕了一圈回到原地，两人还是以沉默的姿态互相对抗。江棠却不同刚才的心情，这次的她内心是柔软温暖的。
顾衡表情淡漠：“地址。”
江棠挣扎了几秒，选择了实话实说：“xxx大酒店。”
“……”顾衡怔愣一秒，紧接着眉眼间露出狐疑，“你不是说去何思芸家？”
“我说错了。”
顾衡没有直接开车，而是冷笑一声转头看她：“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没准备去何思芸家？”
江棠没敢出声。
顾衡瞥了她一眼：“幸好我回来了。”
她咽了咽口水，缩着脖子：“住哪都一样的。”
“不一样。”顾衡眼中露出不认可，“女孩子一个人住酒店不安全。”
“……”江棠真的困惑了，怎么好像她干什么都不安全。
顾衡叹了口气，好似妥协般：“给你两个选择，送你回家或者去我家。”
江棠：？？？
她某一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你自己选择吧，如果你非要住到外面，我就打你家座机电话。”
“哈？”江棠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威胁了，甚至还是一招挺管用的威胁，“你，你这是要向我爸妈告状？”
顾衡面色不改，毫不羞愧：“是。”
江棠差点跳起来：“你不是说以朋友的身份？”
顾衡挑眉：“朋友就不能告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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