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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手里的食盒交到李玉手里,沉吟着整理了一下稍有些凌乱的袖子,便扶着青芜的手款款往太后的宫殿走去。
进去以后,她看见太后正斜斜地依靠在塌上,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动着一串莹润的佛珠。
傅恒曲起长腿,略微有些拘谨地坐在一个矮小的绣墩上,蜷着手指,神情有些无奈。
“皇后来了?”见雅音走进来,太后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对她慈祥和蔼地点了点头,后又扬扬手示意她无需行礼。
太后的手扬在空中,还不等放下,又指向傅恒所在,嘴里解释道,“哀家听说前几日,皇帝指了你家幼弟去给几位阿哥做骑射师傅?”
“是,臣妾也听说了。”雅音带着笑意的眼眸顺着她的手势看向傅恒,唇角明媚,“全赖皇上看得起傅恒的本事。”
太后便又点了点头,露出一个迟疑的神情来,“你这个幼弟生得不错,之前可定下婚事了?”
话是这么问,太后心中却知道,满人未经选秀,不可私下定婚。她随口挑起这个话题,也是为了方便后面的话。
于是不等雅音反应,太后紧跟着又说:“哀家家中有一侄女,年纪与你这个幼弟相仿,模样也生得不错,性情嘛……”她皱了皱眉,像是在脑中想象着侄女的模样一般,停顿了半息,才重新说道,“性情伶俐活泼。皇后你看,如何?”
太后虽未言明,但雅音很快领悟了她话中的意思,于是唇边的笑意消逝了一些。她偏了偏脑袋,想起来之前见过的那位钮祜禄氏小姐,心下皱起了眉。
殿内的气氛顿时凝滞下来,寂寥得紧。傅恒坐在绣墩上,大胆抬起头看了看太后的面容,又看了看自家姐姐的神色,手指蜷缩得更紧了。
他嘴唇蠕动两下,正想要开口帮姐姐解围,就听得姐姐沉稳开口,“傅恒这孩子,才刚得皇上重用,当该刻苦勉力报效于朝廷,尽忠与皇上。臣妾家中额娘日前来宫中请安时,还与臣妾说过,要先磨练他几年,方才让他成家。”
这就是婉拒了。
太后听完颔了颔首,面上看不出是什么神情,却还是认真听雅音把话说完,“皇额娘家中的那位侄女,臣妾也曾见过,确实是个乖巧活泼的孩子,只是这婚姻大事还需慎重。不若等臣妾问过皇上的意见之后,再来回禀皇额娘?”
“不用了。”太后浅笑着摇了摇头。既然已经听出来皇后的意思,就没必要再多做纠结。
再者说,钮祜禄氏作为太后母族,又不是找不到合适的亲家……何必强求于富察氏呢?
太后悠悠地想着,随后心下叹了一口气,略带些可惜地看向一旁的傅恒。
其实她真的挺喜欢这个孩子的,一来是因为傅恒生得俊朗,二来也是刚刚接受她召见时,傅恒的一举一动都显得格外落落大方,进退有度,叫人见了就忍不住暗自称赞。
三来嘛,则是因为傅恒如今才不过十五,就已经被皇上看中,提点成了御前侍卫。虽然其中有祖上荫德庇佑的原因,但要是说傅恒自身没什么本事的话,太后也是不信的。
叹了口气,太后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又想起来,“刚刚李玉说皇帝已经在九州清晏等着了?那你们就先过去吧。”
之前太后沉默的时候,雅音还微微有些担心,太后若是看中了傅恒执意赐婚的话要怎么办?
然而太后却没有过多纠结……雅音吃惊之余很快便猜出来,这其中定是有人在太后面前说了什么,要不然,太后怎么会注意到傅恒呢?
她不动声色从榻上起身,与傅恒一道向太后行了个礼,才缓缓退出大殿。
李玉拎着食盒,早就有些等得不耐烦了,看见她俩出来,着急忙慌地走过来,“皇后娘娘,轿撵已经准备好了,快走吧。”别让皇上在九州清晏等急了。
雅音点点头,笑道,“有劳李伴伴了。”
“应该的,应该的……”
随着殿外声音一点点离去,直到消失不见,太后都维持着手捏眉心的姿势不动弹。
旷阔的殿内,一时之间只剩下佛珠摩挲的沉闷声音。
不多时,又有一个嬷嬷从殿外走入,来到太后身前,小心地行了个礼,“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那边怎么说…她答应了吗?”
“嗯?”太后如同惊醒一般,她“嚯”地把手放下,眼中一片清明。
然后又直勾勾地盯向那个嬷嬷,一直盯到人后背发凉以后,才把手中的佛珠重重摔到桌子上,发出“啪嗒”一连串清脆的声音。
“此事,以后不必再提。”
沉思期间,已经足够太后将前因后果想明白,随即带着几分嗔怪的眼神又落到那个嬷嬷身上,“钮祜禄家给了你多少好处?”
嬷嬷“噗通”一下跪在地上,额上浮出冷汗,“太、太后娘娘,奴婢…奴婢……”
“无妨,哀家也是钮祜禄氏出来的,那些好处,就当作是哀家赏你的了。不过哀家有事让你去做。”太后一边说着,一边从榻上走下来,神情惬意地活动了几下身子。
走到嬷嬷身前时,她慵懒地弯下腰,捻起那个嬷嬷的下巴,让她直视着自己,“你给哀家原原本本地把话传回去,就说这些年,他们仗着哀家的势,做了多少欺横霸市,见不得人的勾当,真以为哀家看不见吗?”
“以前是懒得跟他们计较,却不代表他们可以一直把哀家当成个傻子去糊弄!”
“钮祜禄氏也算满洲大族,怎么一点儿骨气都没有,成天就只想着靠女人上位?”太后这话说得可难听了。
那个嬷嬷被她捏住下巴,心中惧怕不已,很快眼角就开始闪现扑簌的泪花。
太后却全当看不见,她嫌恶一般地松开那个嬷嬷,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一块干净的棉布,慢条斯理地擦拭起自己的手来。
完了把棉布往嬷嬷身上一丢,“以后钮祜禄氏的人,没有哀家主动传召,不得递帖子入宫。”
身一哆嗦。
待到听清楚太后话里的意思后,嬷嬷惧到整个身子软瘫在地上,却连一声求饶都不敢发出来。
此时她心中翻滚着无尽的后悔之意,一直到被人从殿中拖走,都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
关于理亲王的罪证还在搜集。
那日在九州清晏用膳的时候,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弘历悄悄拉着雅音到一旁,将这事与她说了,还让她不要生气。
弘历说,理亲王既然不顾情面,将手伸向永琏,他自然也不会姑息。
只是眼下罪证搜集得还不够完整,贸然处置理亲王的话,容易惹得宗室不满。
雅音听完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她从始至终要的,不过是弘历的态度。她能理解,眼下弘历登基不过两年,处理朝政大事时,尚且还要受到宗室和辅政大臣的桎梏。
而理亲王足足大了他十六岁,加上自幼被圣祖爷抱到膝下亲自抚养,他在宗室的根基,不知比弘历深了多少。
“皇上既有决断,臣妾就耐心候着便是。”
与弘历这番对话没多久,许嬷嬷处便传来了好消息,已经昏迷了不知多久的崔嬷嬷,终于醒了!
雅音一得知这个消息,兴奋得连鞋子都没穿好,就急忙赶到崔嬷嬷的屋子里。
此时崔嬷嬷的屋子外已经围了不少宫人,都是听说崔嬷嬷醒来而特意过来祝贺的。
“皇后娘娘……”崔嬷嬷脸色苍白,病歪歪地倚靠在床头,见雅音走进来,虚弱地挣扎着想要起来给她行礼。
但是身子才刚支撑起来,就被雅音不容置喙地按了回去,“嬷嬷大病初愈,阖该好好修养,这般客气做什么?”
“老奴…”崔嬷嬷听了,面上一半感动,一半欢欣,她发白皲裂的嘴唇抖动半晌,连带着两只手也开始颤抖,不一会儿掌心就被汗水浸湿。
她不好意思地从雅音手里挣脱出来,捏着被衾揉去掌心湿润。
一双浑浊的眼眸,自打雅音进来后就再没从她身上移开过。
“老奴昏迷多日,很是想念娘娘,不知娘娘的身子可还安好?”病重多时的人,此时居然反过来关心一个康健之人的身子。
叫雅音听完,心中好笑之余,很快又被一股复杂莫名的情感侵袭。
她眨眨眼睛,逼退眼角热意,对着崔嬷嬷笑得很是温柔,“本宫一切都好,嬷嬷你就安心养病即可。”
说完抬头环顾四周,发现闻讯赶来的宫人们已经被许嬷嬷赶得差不多了。
许嬷嬷板着脸把人赶走以后,又从外面将太医请进来,慢吞吞地走到雅音身侧,小声道,“皇后娘娘,您要不先到这里坐会儿吧?”
她指着旁边一张已经放好了厚厚坐垫的梨花木大椅,眼角紧绷。见雅音颔首同意,才伸手过来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到椅子上坐下。
被她搀扶的时候,雅音敏锐地感受到她有几分吃力,再结合她满头的白发,以及时不时抽搐的双腿,她心下沉默。
许嬷嬷是真的老了。
她盘算着等太医给崔嬷嬷看完以后,让他也给许嬷嬷把把脉,看看许嬷嬷身子如何。
雅音的长春仙馆中,现在大多是由太后赏下来的几位嬷嬷作主管理下人。而私密要紧的事情,则通通都由青芜和青遥两人接手。再往下的几个二等三等宫女,也都是富察氏送进宫的人。
人手既然充足,就没有再继续劳累两位嬷嬷的必要。
于是雅音想着,要不等崔嬷嬷调养好身子以后,就把她们送出宫外养老去?她名下刚好还有一处空着的三进宅子……至于伺候的人,也不必操心,就由富察府派人过去就行了。
雅音在这边想得入神,那边太医已经给崔嬷嬷把完了脉,他摸着胡子一脸欣慰,说崔嬷嬷脑中的淤血已经散得差不多了,身子也在逐渐好转。
只不过在床上躺得时间太久,虽有许嬷嬷时不时按摩,手脚到底使不上多少力气,所以需要崔嬷嬷这段时间多下床走动,慢慢恢复即可。
送走太医,雅音又陪着崔嬷嬷说了会儿话,为了防止崔嬷嬷情绪激动,便只捡着好的说。
然而没过多久,就见着崔嬷嬷面容上浮现出困倦之色,她顿了顿,把唇边的话收回,轻柔地拍了拍崔嬷嬷的手,为她掖了掖被角,“嬷嬷先休息,明儿醒来了再继续说。”
崔嬷嬷愧疚地冲她笑了笑,有心想要坚持,到底没能抵抗住从身体深处传来的倦意。
她的眼皮子很快耷拉下来,都不用雅音如何继续劝说,就已经睡得不省人事了。
雅音见状宽慰一笑,亲手为崔嬷嬷放下床幔,才转身离开。
崔嬷嬷清醒过来,雅音终于放下心中一块大石。
谁知没等两日,崔嬷嬷那边又很快回忆起了受伤的过程。
她激动地拉住雅音的手,“老奴那日奉皇后娘娘的命,去与傅清少爷传信……回来时,就看见了傅清少爷的那位好友,正在假山跟一人说话。”
“那人、那人隐藏在假山之中,看不清楚脸。但是老奴注意到,他穿着暗黄色的朝服,朝服上头是…是五爪正龙纹,而且、而且他的朝服下摆,绣了海水江涯的花纹。”
雅音心里一紧,抓着崔嬷嬷颤抖不停的手,问她,“嬷嬷确定没有看错?”
“老奴决不会记错的!”崔嬷嬷说得斩钉截铁。
而后又继续道,“娘娘,您只需要去查一下,那日都有哪几位亲王入了宫,就、就能知道……”
醒来这几日,崔嬷嬷已经从许嬷嬷和青芜青遥等人口中,断断续续知道了二阿哥永琏险些被害的事。
当时就直接一个气急攻心,差点又昏厥过去。
等好不容易缓下来以后,崔嬷嬷左思右想,怎么都觉得二阿哥遇害一事,应该与自己受伤之前见到的人有关,于是苦思冥想了半夜,想慢慢想起来这事。
雅音抿抿唇,握着崔嬷嬷的手让她安静下来,她说道,“嬷嬷放心,本宫已经查清楚背后那人是谁了。”
“娘娘?”崔嬷嬷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但是等到看清雅音眸底的坚定之色以后,她一点点放松下来。
然后迟疑地又问了一句,“是、是谁?”
“相关的证据,本宫已经递呈给了皇上,相信过几日,皇上那边自有决断的,嬷嬷耐心等等就是。”
皇后娘娘都这么说了,崔嬷嬷即便是再怀疑也只得选择相信。
好在没过多久,前朝就终于传来消息——
理亲王因为结党营私罪,被皇上下令圈禁在了景山东?园。没多久,宗人府就陆陆续续查出来关于理亲王的其他罪证。
先是与允禄、弘?N等人私交甚密;后又被发现,他在府中居然设置了内务府七司,仿制国制!
前朝轰动一时,然皇上许是觉得这些还不够刺激,便将皇后所查出来的有关理亲王刺杀中宫嫡子二阿哥的相关证据,甩了那些还想要说情的官员满头满脸。
前些天群臣众志成城,要求皇上严查此事,严惩凶手的话语犹在耳边,转眼线索就指向了理亲王。
一阵哑然之后,还想要左右逢源站队的官员终于彻底闭上了嘴。
……
消息传到后宫,雅音一边听着青芜回禀,一边激动到不由自主落下了两行清泪。
自她大婚,做过那个可怕的梦魇以后,她最害怕的就是自己能力不足,梦中一切会重演。
天知道这段时间以来,她心中有多害怕,害怕到夜夜不能成寐,每晚只要一闭上眼,眼前就会浮现出永琏那张落水过后,青白虚弱的小脸。
彷佛在质问她,身为永琏嫡亲的皇额娘,为何没有保护好他?让他小小年纪,就饱受惊惧病痛之苦。
青芜才刚把话说完,就见着面前的皇后娘娘像是完成了什么未了心愿一般,重重舒出一口气,而后眼角泪花晶莹剔透。
她怔愣了一会儿,才迟疑地上前拿出帕子为她小心翼翼拭去泪水。
“娘娘……”青芜呢喃着道,不知为何,看着皇后娘娘哭出来,她心里也有些酸酸的。
雅音就着青芜的手,擦去眼角的泪花,再抬头时,又重新变成那个坐镇六宫,运筹帷幄的皇后娘娘。
她抬头对着青芜笑了笑,“本宫没事。”
只是听到仇人的下场,心中欢喜罢了。
*
永琏遇刺一事,就此告了一段落。
也许是九洲清晏的风水确实养人,亦或是弘历和雅音两人长时间的陪伴,给了永琏足够的安全感和勇气。
没过多久,永琏和永璜两个孩子就恢复了往常的活泼爱闹。
宫中一派欣欣向荣之气。
大概只有娴妃和纯妃两人的宫里比较郁结。她二人受的都是皮外伤,经过医女们悉心调治,很快好了大半。
倒是纯妃,因为失血过多昏迷的时间长了一些;等到娴妃都已经能够下地走了,纯妃才堪堪能够坐起身来。
而两人宫中之所以郁结,概因两人身上的伤都到了结痂的时候,因着瘙痒难耐,而太医又叮嘱了不让她们动手去挠,两人苦忍了许久,对着伺候的宫人自然也没个好脸色。
好在雅音过去探望的及时,知道了原因以后着人送来了几瓶养颜滋润的膏药。
那是她亲手调制的,虽说不能够治疗她们身上的伤口,但因为轻盈滋润的质地,于止痒上有奇效,坚持使用的话还能淡化她们身上的伤疤印记。
娴妃和纯妃两人听送药的宫女一说完,就迫不及待地让人给自己捻了膏药擦拭上去。
没过多久,那股难以忍耐的瘙痒之意就被一股清凉舒服的感觉彻底取代。
两人感激皇后的送药之情,纷纷又往长春仙馆送来了谢礼。
*
等到天气转凉一些,雅音便命人开始动手收拾回宫的行李。
今年因为有大选的缘故,她们需要比往年早两个月回宫准备。
于是九月还没过,一行人便又兴师动众地回到了紫禁城里。
京城中的宗室命妇,得知皇上率众回宫以后,递往宫里的帖子就没有停过。
要么是来问秀女情况的,要么就是来为家中待选的秀女求个好门路的。
而宫外的富察家却格外淡定,接连拒绝了好几道邀请他们参加宴会的帖子。
于是慢慢的,那些命妇们也就知道,富察氏的那位,年纪轻轻就被皇上委以重任的傅恒公子,暂时还未有成婚的打算。
一时间,许多人扼腕不已。
等到来年春季,新皇登基以后举办的第一次大选终于落下帷幕,宫中也终于,迎来了全新的面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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