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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年里,宫中一共举办了三次大选,陆陆续续进了不少美人。
但与梦中不同的是,如今的弘历好像显得格外专情。每月里拢共有十天左右要宿在长春宫,其余的日子里不是往慧贵妃的翊坤宫处去,就是往几个有孩子的妃嫔宫里走。
他对新入宫的秀女好像都没什么兴趣,倒是一门黏在雅音身边,让雅音有时候恍惚之间,还以为两人只是天底下最寻常的一对普通夫妻一般。
新入宫的秀女们一开始踌躇满志,觉得以她们姣好的容颜,曼妙的身段,想要留住皇帝并不是什么难事。
然而这样的幻想在第一次承宠后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宫中规定,贵人以下的妃子无需日日去向皇后请安,而新入宫的秀女们大多都是常在答应之类的位分,能去向皇后请安的机会只有被皇帝翻了牌子且顺利承宠后的第二日。
于是当那些秀女们打扮得花枝招展来到长春宫外后,看见的便是贵气逼人,顾盼生姿的几位高位妃嫔。
时光和妊娠没有在她们脸上留下丝毫痕迹,反而因为宫中无数名贵之物的滋补娇养,令她们身上随时散发着醉人心弦的韵味。
一下就将秀女们脸上的妆容称托得寡淡了不少。许多人请安回来以后,再没了之前的信心。
然而皇上就好似嫌弃一波打击不够一般,只翻了她们一次牌子,就很快将她们抛却到了脑后。
所以宫里最不缺的,就是承宠过一次就再也无缘得见天颜的秀女。
其中有些人不甘于泯灭众人,很快想出了其他法子争宠,有的不顾寒冬时节在御花园里起舞,有的大半夜在御花园的阁楼上弹琴助兴,还有的在宫道上守株待兔,妄想着能与皇上来一场偶遇。
雅音听闻秀女们的行径,并未出手阻止。因为她心里知道,秀女们入宫大多身上背负着家族使命。
侍奉皇上,为皇家绵延子嗣,开枝散叶便是她们的使命所在。
如今她们只是做了自己本分内该做的事,又未使些什么阴暗技俩出手害人,不过就是打扮得漂亮一些,行为大胆了一些,又算得上什么罪过呢?
谁叫宫里妃子这么多,皇帝却只有一个?
然雅音尚且还能做到大度淡然的看待,其他人却没有这么好的气性。
究其原因也很简单:经过三次大选,宫里新入的秀女足有十四人之多。而东西六宫加起来,能够供人居住的宫殿也只有九所。
首先皇后的长春宫肯定是不能让秀女们去住的,而慧贵妃的翊坤宫也因为贵妃的得宠,这么多年来只让婉嫔住了进去。
这就意味着,身处高位的几位妃子们,要与这些秀女共分其他七所宫殿。
娴妃的延禧宫、哲妃的永和宫、纯妃的承乾宫、宁妃的钟粹宫、裕嫔的启祥宫、鄂嫔的咸福宫、舒嫔的景仁宫经过这么些年,后殿已经基本被常在答应们住满。
常在答应们争妍斗艳,妃子们也无法做到置身事外。她们要日日早起,接受常在答应们的请安服侍;忍受着她们在面前晃荡的同时,还要费心管理着她们,好叫她们出去的时候不惹出是非。
几人瞬间就体会到了前些年皇后一人管理后宫时的疲惫。倒也奇迹一般的让这几个潜邸时就隐隐有些不睦的妃子们和平相处了起来。
*
长春宫中,雅音正在书房里看着一幅幅养心殿那边送过来的画像。
青芜站在她身后,嘴角噙着浅笑为她摇扇纳凉。
雅音看完一副画像,顺手放到右手边,眼尾瞥见青芜脸上的笑容,手中动作一顿,好奇地问她,“你在笑什么?”
“奴婢当然是在笑皇上。”青芜直白坦言道。
“你呀……”雅音摇了摇头,有些无奈。
她现在桌上摆着的画像,都来自京城中年少有为的少年郎。
和安如今已经满十六岁了,议亲之事早该提上日程,却被皇上和太后两人强行压到了现在。
眼瞅着永璜那边都快生嫡长子了,而长公主的额驸却还没个着落,宗室那边难免忧心,便求到了她这里来。
皇上听到消息以后还发了好大的脾气,当着雅音的面就发落了不少宫人,好在被雅音温柔地劝了下来。
等过几日他自己冷静下来,也陡然意识到了自己不该发火,于是扭扭捏捏地让李玉去整理了不少京城中少年郎的画像,眼巴巴地送来了长春宫,让她掌眼。
临走之前还特意交代了雅音,挑选额驸之事务必要慎重再慎重,要是一时没有看到合心意的,就着人去养心殿说上一声,他再让人重新去搜集画像。
言语中明里暗里的意思,彷佛都在跟她说,不用着急,最好挑上个一两年,好让他能够把长女再多留一段时间。
而面对雅音的询问,问他永琏的亲事要如何处置时,弘历却满面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说,“家世不差,模样不差,性子不差,端庄贤惠即可。”
他连着说了“三个不差”,后又觉得好像有些敷衍,便偷偷打量了一眼雅音,加上了“端庄贤惠”四个字。
面对女儿和儿子居然是全然不同的态度,叫雅音吃惊的同时,心下也有些好笑。
“皇上厚此薄彼,让永琏知道了,又该要吃醋了。”
弘历咳嗽两声,故作正经,“男子汉大丈夫,如何能天天同女孩一般比较?”
“总之永琏成婚之事,皇后你看着处置就是,越快越好;至于和安……和安不着急,皇后你看中看不中都记得与朕说上一声。”
他心里打着一些见不得人的主意,看皇后颔首同意了以后,又有些心虚地补充了一句,“朕其实也是担心皇后看中的人,会不会品行上有什么不端之处,所以到时候免不得还要派人去调查……”
弘历越说越心虚,面对着皇后澄澈淡然,仿若已经看透了一切的漆黑眼神,他终于忍受不住,干脆落荒而逃。
眼下青芜说的,便是皇帝刚刚的窘态。
青芜笑完以后,又轻轻开口,“不过皇后娘娘,皇上他当真对二阿哥的婚事没有什么想法么?”
二阿哥好歹是中宫嫡子,这些年又搬到了毓庆宫去居住,皇上的意思谁人看不清楚?
她一边说着,一边动手翻了翻皇后娘娘桌上的画像,只见上面十多张都是翩翩英俊的少年郎,而下面被覆盖住的,多是京城内外素有雅名的大家闺秀画像。
宫中早有传言,皇上和皇后在为二阿哥的福晋人选暗中查探,于是命妇们得到授意以后,便通过各种门路送进来了这些画像。
青芜粗略算了算,发现足有一百多张!也不知皇后娘娘看不看得过来。
雅音没有察觉出她的心思,眼神犹在那几副画像上来回大量,有些辗转不定。
梦中她只有为和敬挑选额驸的经验,即便如此,从定下人选到两人真正成亲,也过了三年之久。
她心中清楚和敬的额驸该如何选,却不知道和安那边该如何,还有永琏……
沉吟着,她隐约听到青芜疑惑的问话,于是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她叹息着放下画像,捏了捏眉心缓解脑中的紧绷之感,“皇上其实也不是不上心。”
他只是太着急了。
明明梦境之中不是这样的。
梦中永琏早逝,两人过了多年才再次生下嫡子,嫡子还未满岁,弘历就迫不及待地为他取名为“永琮”。
“琮”字有继承宗业的意思。生下永琮后不久,她就从宫人嘴里听说,皇上有将永琮的名字挂在正大光明匾之后的打算。
当时宗室里还有另外一个孩子,名字也叫永琮,弘历不仅特地下令让他改名,还把要改的名字都想好了,好像是叫什么……“永?”来着?
摇了摇头,雅音突然回想起来,弘历之所以会这般反常,概因他答应了自己,等到永琏成亲之后,他就会把那个位子传给永琏。
他说:“永琏得朕多年指导,聪慧异常,朕相信他能够做好那个位子。”
说完他又担心永琏没有经验,年纪轻轻会被那帮老臣糊弄,便跟着补充一句,“永琏继位以后,朕最多就再手把手教他一年。”
“一年,总能让他学会做一个合格的皇帝。”
“到时候,朕就带着皇后,出宫游玩去。”
……
青芜听到皇后淡淡地为皇上开脱解释,还有些不信,“可是皇后娘娘,您听皇上说的什么话,什么叫‘不差’即可?”
“二阿哥是什么身份?他可是……”
话到这里,青芜忽然住了嘴,她讷讷地看了看外头的动静,见没有人注意到里边,便凑到雅音身边,小声提醒:“二阿哥可是要坐那个位子的!”
“所以二阿哥的福晋,如何能随便挑选呢?”
二福晋就相当于未来的皇后,青芜觉得,无论如何都该谨慎挑选才是。
虽然她私心下也觉得,整个京城中,大概是没有哪家格格能比得上自家皇后娘娘的。
雅音听出来她的意思,带着笑的眼神又落在她身上,而后伸出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在她头上,“你啊你,以后这话可不能再说。”
“奴婢晓得了。”青芜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冲着她讨好地笑了笑,然后敛下笑容,换上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皇后娘娘,您是不是已经有了成算?”
“唔……算是吧。”雅音言语不详的敷衍了两句,随后没再看她。
她拿起桌上一幅画像,卷起来以后交到青芜手里,“你去养心殿一趟,把这个交给李伴伴,让他转达皇上,本宫已经挑选好了。”
青芜郑重地接过来那卷画像,指尖因为激动微微颤抖,“这、这就挑好了?”
这些画像不是才刚送来?皇上估计都还没走到养心殿呢,皇后娘娘就挑选好了?
雅音对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你先去吧。晚一些你就知晓了。”
青芜只能无奈答应,她把画像往袖中一揣,胆战心惊地就往养心殿去了。
好在李伴伴没有让她亲自呈递给皇上的意思,只收下画像以后淡淡挥手,说了一声“知道了”。
晚间,青芜就从其他小宫女口中,听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皇后娘娘看中的那个“额驸”,下午骑马出京游玩时,不幸碰见了山匪抢劫,马儿因此受惊将他重重摔下马,断了一条腿!
*
之后,只要是皇后娘娘看中的额驸人选,总是会因为各种意外出事。
落马断腿其实还算好的。
有人表面上文质彬彬,实则是游荡青楼的老手,府中小妾都不知纳了多少,被皇上派人调查出来以后,直接将他府中的阴私事务公布了个干净,从此想要与他家结亲的人瞬间跑了个干净。
有人看着敦厚老实,性格木讷,实则手脚不甚干净,借用职务之便,贪了朝廷不知多少便宜,皇上得知消息,想也不想就将他全家拿下入了大牢。
有人看着年少有为,朴实能干,实则职位都是家中花钱为他买来的,这样的家族自然也被皇上令人拿下送入了大牢之中。
这样的消息多了,宫人们看待长春宫的眼神便逐渐带上了几分骇然和不知不觉间的尊敬。
只感觉皇后娘娘真是目光如炬,只是一眼就能看出这些“额驸”人选暗藏的问题所在,再交由皇上去调查……
帝后配合无间,所有的阴私技俩都无所遁形。
有的宫人甚至反省起了自己入宫这么多年,有没有干过什么亏心事?要不要去跟皇后坦白从宽,争取一个宽大处理?
而青芜也逐渐从震惊转化为麻木。
雅音再让她去养心殿送画像时,她也不再多问,有时候良心上过不去的时候,甚至还想出言为那些人求饶——
求皇后娘娘,放过人家吧……
雅音原先是不知情的,她只是按照脑中回忆,挑选了几个模样性情尚且还过得去的,送到弘历桌前,让他去调查。
第一个人选出事的消息传来,她心中只是叹息了一句:果然,弘历是不会这么快让和安嫁出去的。
雅音以为是弘历动的手,殊不知这其中还掺和了太后的份,以及永璜、永琏、永璋等人的功劳。
知道自己的中意会成为那人的“催命符”,雅音再看向那些画像的时候就谨慎了很多。
等到好些天都没有收到长春宫送来的画像,弘历心中偷偷舒出一口气,然后心情甚好地把李玉叫进来,让他去自己的私库中挑选几件玩意,赏赐给永璜等人。
也算是感谢他们几人的“帮助”……
和安的婚事就此耽搁下来,弘历转头又去催起了雅音,让她早些给永琏定下福晋人选。
现在是乾隆十年,再过两年才会举行选秀。
早一些将人选定下来也好早做观察,再者内务府筹备婚事也需要时间。
弘历盘算着,现在就把人选定下来的话,等到乾隆十二年大选的时候刚好赐婚。
一赐完婚,内务府那边再走个流程,几个月时间,刚好能让永琏顺利成婚。
只要永琏一成婚,自己就能下达退位的诏书,再以太上皇的身份指导他一年……
满打满算,最迟三年,他就能从这些繁重的朝务中脱身,带着皇后天南地北的游玩去。
雅音不知道他心中的盘算,但是多少也能猜到几分。
然而她没有告诉弘历的是,他的打算注定会落空,因为按照梦中轨迹,永琮是在乾隆十一年四月初八生的;而现在是乾隆十年的五月份。
自己很快就会怀孕。从怀孕到生下永琮,做完月子少说也要一年时间,再慢慢等到永琮长大成婚……
总之弘历要等的可不是三年,而是十多年呢。
不过这样也好,大婚时她做完那个无尽的长梦过后,心中最担心的除了永琏永琮,还有傅恒……
现在她已经将默写下来的防瘴药方交给太医了,只是不知道他们何时能够改良完成。
这些年,大清朝周边地区不甚太平,西北边有准噶尔内乱,南边有大小金川之乱,西藏,云南,缅甸……
再细致一些的,雅音就不太了解了。
朝廷如今正是用人之计。雅音隐约记得,傅恒是在乾隆十三年第一次离京去平复金川之乱的;乾隆十九年,又带兵出征准噶尔,彻底平定了自圣祖爷时期就一直未能收服的准噶尔部落;乾隆三十四年,傅恒带兵前往云南与缅军开战,等缅军投降以后,清军班师回朝的途中,傅恒死于某种瘴气传染病。
傅恒走后,不仅弘历悲痛不已,连带着以魂魄形式陪伴在乾隆身边的她,也感受到了重大的悲怆,魂魄不稳,险些散去。
*
和安公主的亲事,总是因为各种意外被耽搁下来。
传到前朝,那些大臣们琢磨了一会儿,也跟着回过味来,然后一致把眼神投向了另外一边傲然鹤立的富察·傅恒身上。
这些年,傅恒从一个籍籍无名之辈被皇上看中,成为御前行走,有些人心中不是不嫉妒的。
毕竟朝廷上下谁不知道,御前行走虽说只是个虚衔,但架不住能在皇上面前表现呀!
这不,只用了两年,傅恒就从小小一个御前行走升任成了蓝翎侍卫,然后不过半年,他就成了头等侍卫。
再过两年,傅恒身上的头衔就多了御前侍卫和总管内务府大臣两项。前年吧,也就是乾隆八年,他直接从御前侍卫升任成了户部侍郎,现在更好,直接进入军机处了都……
军机处那是什么地方,称之为整个朝廷的中枢核心也不为过,多少官员苦熬多年,就为了能够进入军机处?
结果傅恒年纪轻轻就做到了,于是那些不满的人就……更不满了。
但是又有什么用呢?
碍于傅恒背后的“权势”,某些人也只能强自压下心头的嫉恨,面上做出一副和气的神色来与傅恒打交道。
对身边各种打量的眼神恍若未觉,傅恒一边偷听着一旁的小道消息,一边对“和安公主的亲事被耽搁下来”这事暗中点了点头,很是满意。
他右手大拇指忍不住捻了捻食指指腹,心想着和安如今才多大?如何能够嫁人呢?
听着那些人讨论,又将话锋转到二阿哥的婚事上,傅恒不禁拧了拧浓密的剑眉,若有所思。
等到下朝之后,傅恒被皇帝单独留了下来。
君臣二人盘腿对坐在榻上,中间是四四方方的棋盘,弘历随手拿起一枚黑玉质地的棋子,斟酌半晌以后,小心落在一处空地上。
然后手还没收回来,就看着眼前的傅恒想都不想,捻子跟上,白子落地一瞬间,黑子就被吃了五六枚。
弘历:……
这些年,傅恒是越发不会客气了,都不会让让他。
他没好气地撇了撇嘴角,“听说前两天,弘昼去找你了?”
“嗯,切磋了两下。”傅恒点点头,看他没有继续下棋的意思,便心领神会地收拾起了棋盘来。
“原因是?”弘历伸手从塌边的小桌子上倒了两杯茶水,端起其中一杯来慢慢饮着,边喝边问。
傅恒收拾的动作就凝固了一瞬,他低下头想了想,“为了求娶微臣家中侄女。”
弘历继续:……
你这话有歧义呀,什么叫求娶,弘昼都多大人了,难不成还为老不尊看中了你家侄女?
弘历皱着眉把茶杯放下,那头傅恒很快发现了自己言语间的失误,于是很快填补了一句,“是为和亲王府中的大阿哥求娶的。”
“永瑛?永瑛今年才十四岁吧?”
“回皇上,是的。”
傅恒很快把棋盘收拾干净,拿棉布擦了擦手以后,跟着端起一杯热茶,三两口喝下,看得弘历又皱了皱眉。
“你这喝茶的习惯不好,得改。”
傅恒有些无奈,“微臣习惯了。”
他这些年在宫中名义上是担任侍卫,实则为皇上处理了不少事,因为赶时间的缘故,已经不习惯悠哉悠哉品茶了。
弘历也不是不知道这个原因,他沉吟一会儿,“那现在你可以慢慢培养习惯了。”说完不等傅恒继续开口,又把话题扯了回去,“弘昼求娶的是你哪个侄女?”
傅恒头上有八个哥哥,顺利活下来长大成人的却只有三四个。根据弘历知晓的,这几人家中福晋都生了不少,也就是说傅恒的侄女其实有好几个。
“是伊哈娜。”
“哦。”弘历了解地点了点头,右手放在膝盖上抽搐了一下,很快趋于平静。
傅恒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说完以后又问,“皇上是如何知道的?”
“弘昼顶着那么大一个黑眼睛来上朝,朕又不是个瞎的!”弘历翻了个白眼,伸手点了点傅恒,“你啊,下手也不会轻一些。”
傅恒沉默半晌,忽的开始解起衣裳来,只见藏青色的朝服下头隐藏的是赫然一个乌黑的大脚印,正正横在傅恒白皙的腰腹位置。
弘历看完,嘴角抽搐两下,跟着沉默下来。
他以为只有傅恒下了重手,刚刚才会那么说他,没想到弘昼这小子,心眼居然也是乌漆麻黑的。
看他踢的是什么位置,再往下一些不就…不就危险了?
而且两人打架已经过去了三四天,傅恒这身上的伤却一点儿也没见好转,足以见得弘昼是使了多大的力气。
完了他居然还好意思顶着一个黑眼圈到宫里来晃荡,惹得两位额娘心疼不已,也叫自己成功误解了傅恒……
弘历:“晚些,朕让太医给你看看。”
“不用了,微臣已经用过药,不疼了。”傅恒沉着脸回答。
他说的不是假话,但也不全是真话,疼固然还是疼的,只是没有最开始那么厉害了。
弘历却坚持,“还是得看的,不然让皇后知道了……”他说到这里,忽然诡异地停顿住,“这事儿,皇后还不知道吧?”
傅恒:“姐姐不知。”自己到底是个男子,哪里好意思跑到姐姐面前去喊苦喊痛呢?
更何况自己跟和亲王比的话,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介外戚,而和亲王却是皇上从小一起长到大的弟弟。
这也是他之前没有跟皇上坦白的原因。
弘历对于他的隐瞒,表示很理解,不过——
“你为何不愿伊哈娜嫁给永瑛?”
永瑛作为和亲王嫡长子,只要行为不太出格,日后承袭少说也是个亲王,那伊哈娜就是亲王福晋,多风光呀?
傅恒却冷着脸,“他第一次见面,就轻薄与伊哈娜,微臣如何会愿意?”
伊哈娜哭着跑回家那日,这事儿就被整个富察家的长辈知晓了,如今富察家的门房都被他哥私下交代过,说是决不许放永瑛阿哥入内!
和亲王明知自己的嫡长子做出这事,还敢腆着脸上门求娶,只给他一拳都算是轻的了。
“啊?”弘历听得张口结舌,他是真的不知道这么回事,于是拉着傅恒就打听起来,“快与朕说说,这是个怎么回事?”
傅恒偏了偏头,很是不愿提起,然而耐不住皇上追问,还是一五一十的说了。
另外一头,雅音在长春宫中,也面临着两难的境地。
和亲王福晋乌扎库氏不知是什么原因,一大早就跑到了宫里,跟太后请完安以后,径直就奔向了长春宫。
凳子都还未坐热,雅音就忽然听青芜回禀,说是总兵夫人求见。
在雅音这里,能被称呼为总兵夫人的只有一人——便是傅清的夫人,也就是她的弟媳妇。
雅音闻言,诧异地抬起眸来,看向乌扎库氏,“这……”
乌扎库氏挥了挥帕子,浑不在意地娇笑道,“那就请进来吧。皇嫂,我也很想见见您这位弟媳妇呢。”
雅音皱起眉,警惕地察觉到她笑容下的针对,但也不好回绝,只能暗中给了青芜一个眼神,让她去把人请进来的同时,打听一下宫外是发生了何事。
不多时,她就从青芜的耳语中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听完以后雅音只觉得荒唐,明明梦中伊哈娜是嫁给了爱新觉罗宗室里的一个贝勒。
怎么,怎么如今会被永瑛看上了呢?
就在她诧异的时候,底下两个女人已经开始争锋现对的“吵”了起来。
两人也没有用多么过分的词汇语言,只是引经据典,看似在讨论史书上的记载,实则一言一句都是在暗讽对方的不知礼数。
乌扎库氏想不明白自家儿子也不差,这富察家是怎么敢看不上的?
而富察夫人也想不通,同样是皇家阿哥,怎么姐姐教导下的孩子就一个个都知书达理,规矩甚严的,和亲王府上的阿哥就那般行为放荡?
雅音听着两人一来一回,逐渐头疼起来。
当她听到外头有小太监唱“皇上驾到”几个字后,怔愣半晌,很快被滔天的惊喜所取代。
“参见皇上。”
乌扎库氏和富察夫人对视一眼,心有默契地起身跟在皇后身后,对着大步走进来的明黄身影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免礼。”
弘历昂首迈着阔步走进来,见到乌扎库氏和富察夫人也在以后,嘴角的笑容瞬间淡了几分。
他走过去亲自扶起皇后,带着她回到上首位置坐下。
端起皇后刚刚喝过的茶渡了一口,才抬起头来,问向两人,“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乌扎库氏支支吾吾地回答不上来,富察夫人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总不能说两人是来求皇后娘娘主持公道的吧?
紧跟着这时候两人才忽然想起来,她们俩好像自从进了长春宫,还没来得及跟皇后娘娘解释清楚事情经过,就……就吵了起来?
雅音看着两人羞郝的神情,一下便猜出来了两人心中的想法,于是笑着开口,“她们是入宫来陪臣妾聊天的,不想撞到一起了。”
“是这样?”弘历懒懒地掀掀眼皮,一副不信的模样。
他在养心殿跟傅恒说着事,听到李玉禀报说和亲王福晋和天津总兵夫人入了宫,径直往长春宫去了,就知道两人这是为什么来的。
担心皇后会为此为难,他便随手打发了傅恒,让李玉备轿紧赶慢赶跑了过来。
当下听着皇后为两人找补,他一点也不领情,直白地点出两人今日进宫的目的,“李玉,去把永瑛和富察家那位格格请入宫来。”
乌扎库氏和富察夫人心中一惊,张口想说些什么,却见皇上摆了摆手,“朕知道你们今儿是来干什么的,但总得听听那两个孩子的意思吧?”
万一其中有什么误会呢?别到时候两府吵了半天,却忽然发现两个孩子其实互相都有意呢?
很快,当事人就被一起请到了长春宫来。
一同过来的还有永琏和和安几人,听闻当时永瑛在酒楼跟朋友聚会时,他们几个正带着伊哈娜出宫吃饭。
此事在后宫引发的关注不小,就连太后都被吸引了过来。
然后一阵兵荒马乱的请安过后,太后巍然坐在上首,对着伊哈娜打量了两眼,“说吧,都是怎么回事?”
几个孩子没见过这等大场景,一时语塞,还好有永琏和和安在。永琏对和安眨了眨眼睛,示意她先出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陈述一遍。
其实也很简单,不过就是永瑛在与友人吃饭的时候,意外看见了永琏和和安正带着几个看着有些面熟的人进来。
永瑛原本没当回事的,直到他看见了伊哈娜……
因为心里头蓦然升起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永瑛在辞别友人之后,犹豫半晌,最后还是鼓起勇气上前跟永琏搭起了话。
他过去的时机不太巧,恰逢伊哈娜被弟弟几句话说得愤而起身。转身时没注意到身后有人,就倒进了永瑛怀里。
永瑛……永瑛明明是个练过武的大小伙子,也不知为何,顺势搂着伊哈娜就倒下了……
和安说到这里的时候,拿起帕子掩唇偷笑,随后咳嗽两下清了清嗓子,继续讲下去。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等和安和永琏回过神时,伊哈娜已经捂着脸跑上了自家马车,径直回府去了。
他们几人还以为事情就这样了,谁知永瑛回到府中魂不守舍了许久,终于没忍住,跑去问了永琏伊哈娜是何人。
永琏有些不明所以,但想着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就一五一十跟他说了。
谁知没过两日就传来和亲王跑去富察府求亲的事,听说和亲王还跟傅恒舅舅打了起来。
永琏尴尬笑着摸了摸鼻梁,出声帮和安将后面的事情交代了个干脆。
两人说完以后,静静地退回到人群当中。
太后紧绷的眉眼瞬间放松,她对着富察夫人招了招手,说:“你看,这永瑛也不是故意的……”
她想着冤家宜解不宜结,而且照她看,这实在是一桩很好的姻缘,便有心想推波助澜一番。
岂料下面的富察夫人却牵着女儿,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此事虽然是个误会,但永瑛阿哥天潢贵胄,小女实在攀附不起。”
气氛顿时又冷却下来。
乌扎库氏动了动手指,心直口快地想呛她两句,谁知还未开口,袖子就被人轻轻扯了两下。
她回头,见是自家儿子。
永瑛一脸不赞同,他小声道,“额娘,我是真的很喜欢她……”
可人家不喜欢你呀!傻小子!
乌扎库氏的脸,瞬间就黑了。诚然,她也知道,规矩深严的富察氏教导出来的姑娘,就没有不好的。可她心里还是很别扭。
原因大概就出在自家傻小子身上。
她总觉得,就凭着永瑛对那姑娘的爱重,等她入了和亲王府,永瑛眼里还会有自己这个额娘么?
乌扎库氏左思右想,还是想出言反对。
谁知上头的皇帝这时候却发了话,他说:“婚姻大事,都要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富察夫人既然不愿,那便算了吧?”
他这话一说完,所有人就眼见着富察夫人身边的伊哈娜身子晃了两下。
这是什么意思?
在场人都呆愣了,连同富察夫人一道。
永瑛心中的失落迅速被惊喜所替代,他大胆出列,对着富察夫人鞠了一躬,“还请富察夫人给我一个机会。”
“若是……若是相处之后,伊哈娜还是不愿意,我绝不过多纠缠。”
他明目张胆为自己讨要一个可能,伊哈娜却羞得躲到了富察夫人身后。
伊哈娜的声音被压得极低,几乎叫人听不见,她说:“此事……还要听我额娘的意思……”
富察夫人:……
所有人都被这一发展惊得回不过神来,上头的皇帝却在此时大笑出声,他先笑着看了皇后一眼,心想这小子有他当年的风范。
然后一锤定音,“依朕看,不若就让他们俩相处一段时间看看?”
他却不知,就是这一决定,会叫他之后懊悔了大半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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