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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书网 > 璧上观 > 第九章:碧落黄泉(06)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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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头忽然席卷起浓烈的悔恨,她想到昨日与太初在院中相拥的光景,疯狂敲击自己的头颅,妄想将画面从脑海中抛出,像是自我囚禁一般,她笃定地认为,兰阙一定看到了,她愧对兰阙,若非太初贸然发动这一战,她与兰阙已经结为仙侣,即便婚仪未成,她也应该视兰阙为夫,又怎能与太初纠缠不清,甚至一瞬间生出宽宥太初之心?

    龙潆颤声问他:“昨日,你可看到兰阙?”

    她想起自己当时背对着宫门,兰阙若是来过,太初定能看到。可当她问出口后,她希望得到的答案其实是否定的,那般沉重的愧怍她承受不住。

    太初同样煎熬,他大可以欺瞒龙潆,可他同样天真地以为,如今是两个人能够重修旧好的最后机会,虽然违心,他也想尽力去做一个坦荡无私的人。

    于是他答道:“是,他来过。”

    龙潆一颗心沉到最底,无声啜泣,旋即用手按上胸下的伤口,强忍住疼痛的呻吟,她用清晰的痛楚逼自己冷下心来,决绝地同太初说:“你我之间,没什么可说的了。今后若非必要,我们再不相见,你能否答应?”

    这次轮到太初沉默,他背靠着冰冷刺骨的龙鳞结界,与她不过一扇门之隔,却觉千山万水阻拦,神力也无法跨越。

    他好想拒绝,他必须拒绝,又听到龙潆虚弱的声音,她说:“你答应罢,我不再恨你了,太初,我只是,突然失去了所有的爱恨,我又该如何对你呢?”

    他突然后悔生出血肉之心,那物件太过柔软,极易被刺伤,他明显地感知到心痛,无能为力。

    那股心痛愈演愈烈,上涌至喉咙,令他说不出话来,他越是因龙潆伤神,那股疼痛越重,重得不仅汹涌,还很是诡异。太初瘫倒在地,五指用力地抓住心口,脑海中回想起与她有关的美好回忆,却发现那些回忆褪色,正在逐渐消失。

    随后,他竟然看见莞烟。

    龙潆在房中迟迟听不到太初的回应,并未心急,她静静地等,等来的却是楼池的声音。

    楼池本想着太初能劝得动龙潆,不成想竟看到他这般模样,劝人不成,还险些将自己的命搭了进去。楼池掀开太初的衣袖,看到如同血脉般的红丝浮现在肌肤之上,他不通医术,若是别的蛊毒他还真认不出,情丝蛊他却不陌生,可如今太初身上种的似乎远比他当年的情状凶狠,即便太初能够忍耐,强行忤逆蛊毒,也会因血脉炸裂而亡。

    楼池立刻敲响房门,对龙潆说:“他中了毒,快开门!”

    龙潆暗道楼池借口拙劣,还当楼池是在引诱她收回结界,缄默不答。

    “我并非同你开玩笑,快让我带他进去!当然,若你对他只剩恨意,就让他这么死在门外也好!只是可惜日后少了位战神……”

    她发现始终听不见太初的声音,其实打开结界的瞬间,她认为太初与楼池合起伙来骗她,她甘愿跳入圈套,亲自试验,代价则是对他彻底死心。

    可推开门后,她看到的是倒地不起的太初,大抵已经疼得失去神智,龙潆心中一紧,立刻将所有的思考都抛到脑后,同楼池一起将太初扶到榻上。

    “他与始阳联手合作,怎会中毒?中的什么毒?”

    “没猜错的话,应是情丝蛊,我恰巧见过,可情丝蛊素来是没毒的,他这般状况,只能等药王来看了。”

    听说是情丝蛊,龙潆立刻猜到下蛊之人是谁,深深看一眼躺在那儿的太初,旋即挥手唤出龙吟剑,大步迈出房门。

    楼池只觉她一刻都不让自己省心,连忙上前阻拦:“你又要作甚?伤口还在流血!”

    一缕剑波将楼池扫退,龙潆回道:“你放心,我去给他拿解药。”

    龙潆一路杀进南疆,满目密林和仙洞像迷阵一般,她正愁不知该去何处寻找莞烟,莞烟循着动静露面,倒是将自己送到了龙潆面前。

    未等莞烟唤出千灯神锏,龙吟剑化作龙骨节鞭,立刻将莞烟锁住,始阳同时出现,惊呼道:“龙潆女君!大战已止,如今正在议和,您这又是何意?”

    龙潆冷声答道:“本君倒是想客客气气地进你南疆,他们不准,那便别怪本君略施小惩了。”

    始阳挂心的哪里是这个:“误会一场,还请女君放过小女。”

    “本君正是为她而来,你不如问问她都做了什么。”

    始阳满脸不解,莞烟则挑起一抹得意的笑容:“看来他这几天过得并不安生,若他能够静心修心,情丝蛊还不会发作得这样快呢。”

    “情丝蛊?”始阳显然明白了过来,从中说和,“龙潆女君,此乃小女与太初私事,您何必……”

    “私事?”龙潆冷笑一声,她确实不该来这一遭,倒像是在为太初出气,可她杀了一路,倒是觉得痛快不少,也顾不得什么了。“他倒在本君的上清宫中,一旦心脉碎裂,便是死在本君地界,你还说是私事?立刻拿解药出来!”

    始阳看向莞烟:“烟儿……”

    “你死了这条心罢!”莞烟梗着脖子抢道,“你既无心于他,他便是死在你的上清宫又如何?不如你将他送到南疆来,我自有办法让他缓解毒发之痛。”

    “本君再说一次,解药。”龙潆不愿同她争执,一心只要解药,拿到便走。

    “没有解药!那是我亲手研制的情丝蛊,情丝蛊是什么你可知道?在体内结成万千情丝,层层将他笼罩,他会渐渐忘记与你的一切欢愉,脑中所想全部被我取代,此毒无解!”

    龙潆眸色复杂地看向莞烟,忽然问道:“你喜欢他吗?你爱他?”

    莞烟坦率承认:“对,我喜欢他,我爱上他了,这有什么不敢承认的?还有你当初中的噬心蛊,也是出自我手,是我命令的三青,滋味不好受罢?你和他既叫我难过,我亦不会让你们好过!”

    龙潆收回龙骨节鞭,冷眼看着莞烟,论断道:“真可怜,你懂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你都不配说这几个字。”

    话落,她不伤莞烟分毫,闪身消失,腾云离去。

    当龙潆飞过赤水远远看到天亘山时,西荒的大雪仍未停歇,天亘山积年皓色不变,一如往昔,又不如往昔。

    她忽然想起什么一般,落在天亘山巅,寒璧碎裂成的冰凌更加庞大坚固了些,好似一片冰雕残垣,满目破败。

    龙潆随手使出两招浮璧剑法,撼动整座雪山,积年的白雪飞溅长空,卷起深埋雪底的鹤羽,她抬手接住翩然下坠的信笺,那些鹤羽上无一例外地写着:丁香枝上,豆蔻梢头。

    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头。

    她于凡间霜降之日被封寒璧,他酿思霜醉解忧,每隔一个甲子送来写着相思词的信笺,过分含蓄,仿佛生怕惊扰她分毫。

    思霜思霜,思念霜降之日分离之人。

    可她再也喝不到思霜醉了,酿酒之人已经不在,正如焚之一炬的苍梧丘,再无寒夜花露。

    龙潆分不清脸上的湿意是融化的雪水还是泪迹,苍茫雪山上,无数殷红血液滴落,神女之泪触地生花,梅香阵阵,暗示着整个西荒即将迎来生机。

    她想起曾在天亘山时做过的那个梦,仙鹤独立风雪,须臾化为羽林,尽成灰烬,原来早在那时,她就已经预见兰阙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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