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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口良久的迟焰终于出了声，语气不屑：“现在来唱情深，那之前,你在哪里？”
冯景安迈出的脚步收了回来，侧眸看他，神情冷淡地反问：“你又在哪里呢？”
迟焰目色暗沉,犹如这日的天气,压着滚滚阴云，寒风再烈，亦吹不散。
他莫名地被这句话问得惶惶难安。
——
迟焰走后，蒋温予踱步到窗前,盯的是叶片逐渐泛黄，即将进入落叶期的白玉兰,想的却是迟焰那个，对于“寻尔”做男装的建议。
她反复琢磨了几遍，抬步往外走,打算去找宋颖商量这事的可行性。
谁知还没抵达宋颖办公室门口,便听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男声：“温予。”
蒋温予转头望去,一身墨黑西服，戴着金丝边眼镜的冯景安出现在“寻尔”的玻璃大门前。
他这么一声，把在座其他员工，都叫回了头。
林妙妙他们不认识冯景安，眼中传达的无不是：他是谁啊？
蒋温予略微惊讶，走近,微笑问：“你怎么来了？”
冯景安笑意和煦：“我在附近面试,听田阿姨说过你的工作室在这儿,来看看你。”
田英会时不时地给蒋温予寄东西,蒋温予搬了工作室，给她说过具体的地址。
蒋温予浅笑说：“到我办公坐坐吧。”
冯景安点头道好。
一进入办公室，他就把手上的鲜花递给蒋温予，说：“在楼下碰到一个卖花的老婆婆，照顾她的生意，一样买了几支，送给你插花瓶，装点办公桌。”
一番话讲得合情合理，天衣无缝，让蒋温予没有拒绝的理由。
“谢谢。”
她双手接过整束花，细看发现，在被灿烂向日葵遮挡的一个角落，藏着几支颜色各异的满天星。
其中不乏蓝色的。
蒋温予小扇子般的长睫闪了闪，招呼冯景安坐，给他倒了一杯水。
“面试顺利吗？”蒋温予客套地关心。
冯景安喝口水，回：“还好。”
蒋温予一面与他闲聊，一面从办公桌的柜子里，取出一个以前逛街，随手买的玻璃花瓶，抓紧时间把鲜花拆出来插瓶。
蒋温予分了一半，重新用牛皮纸包好，递还给冯景安，自然地说：“我这个花瓶小，放不下这么多，这一半你拿回去插吧。”
冯景安瞅瞅她分出来的部分，为数不多的几支蓝色满天星，全在其中。
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伸手接过了：“好。”
蒋温予还要工作，冯景安没有过多打扰，和她随意地聊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开了。
蒋温予把他送出“寻尔”，回身后，林妙妙凑近问：“蒋姐，那位帅哥是谁啊？”
蒋温予简洁地回：“朋友。”
林妙妙眼尖嘴又快：“他是来给你送花的吗？怎么又拿走了一半？”
蒋温予神色转沉，好似在叹息：“有些花是不能收的。”
林妙妙敏锐地嗅到了八卦的气息，张大了好奇的眼睛。
蒋温予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胳膊：“别乱想，他没有那个意思，他只是每一种花都挑选一些，是我过不了心里面的那一关。”
林妙妙回了声“哦”，见蒋温予情绪值不高，没胆量再问，掉头回工位干活。
蒋温予径直去了宋颖的办公室，讨论正事。
自然无法注意到，在“寻尔”的大门左侧，仅有的一个视线盲区，有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那里，听完了全部。
迟焰目视蒋温予裙摆的最后一缕轻纱没入宋颖的办公室，转身上楼。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把食盒丢在办公桌上，站去落地窗前，双手搁在腰上，睥睨高楼接天沿，繁华耀不尽。
宁成泽在这个时候敲门进来，要他签一份文件。
迟焰接过钢笔，就着他翻开的文件，大手一挥，落下龙凤飞舞的两个字。
宁成泽收回文件和笔，盯了盯他比任何一次，都要更接近狂草的签名，问：“你没事吧？”
“没。”迟焰寡冷地回，声线比即将席卷整个北城的寒潮还要低凉。
宁成泽不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没打算再问，回身要离开。
迟焰却把他叫住，问：“宋颖有没有告诉过你，她们的‘寻尔’为什么叫‘寻尔’？”
宁成泽才和宋颖吵过架，不太愿意提她，但偏偏这件事，他知情。
宋颖话多，没话题也要找话题和他聊，拉着他分享过不少。
宁成泽实打实地告知：“听说是蒋温予取的，因为旗袍小众，喜欢穿，会穿上街的人不算多，需要有缘有心才能遇见彼此。
“她在茫茫人海里，等人寻觅，也在人海茫茫中，找寻一个人。”
这是宋颖的原话，而宋颖转述的是蒋温予的话。
宁成泽认为这个解释再普通不过，商人为了自己的品牌畅销，包装出来的浪漫罢了。
当下很多小姑娘吃这一套。
可他瞅见迟焰听完后，脸色更黑，山雨欲来。
宁成泽不禁问：“这个有什么问题吗？”
迟焰烦躁地挥挥手臂，示意自己没事，也是让他出去的意思。
宁成泽走后，迟焰找出一根烟，叼进嘴里。
俯瞰他最熟悉，最钟爱的都市众景，却无心欣赏。
脑中止不住地在跳转近期的画面。
有在锦城一中，蒋温予倚靠在他怀里，声声涕泪，哭到双眼浮肿。
悲戚的泪水，渗透外套布料，烫进了他的心里。
当时的迟焰除了满心的酸涩疼惜，只有烦闷。
一个问题缠绕心头，挥之不散：
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害她哭得这样伤心？
有张豪笃定地告诉他，蒋温予心里装着人，喜欢了他很多年。
有蒋温予和冯景安昨晚在中餐厅，一同举起旺仔罐碰杯。
她言笑晏晏，始终开怀。
有蒋温予对林妙妙说的：有些花不能收，她过不了自己心里面的那一关。
还有关于“寻尔”二字的解释。
她在人海茫茫中，找寻一个人……
记忆回溯，如潮翻涌，一浪高过一浪。
迟焰桃花一样的摄魂双眸卸下尽数华彩，连同右边卧蚕上那颗褐色小痣，都失了灵性。
他重重地冷呵一声，把烟从唇间拿开，修长的指节用力，纤弱烟杆从中间折断。
蒋温予放在心上多年的人是那个姓冯的吗？
是与不是，又如何呢？
他会让她的目之所及，心之所向，只是他。
——
“寻尔”内部，蒋温予和宋颖初步商讨，再召集设计部开了一下午的会，最终确定推出一两款极具民国风的男装，试试水。
一群人全是说干就干的行动派，蒋温予率领设计部敲定方案，画设计稿，挑选布料，打板，做样衣，前前后后忙活了一个星期。
期间，迟焰隔三差五就下来找她，理由都是一个：来看玉兰花。
多数时候，他会用那个灰色的食盒，装来家常菜。
蒋温予惊觉他最近真的挺爱捣鼓这一块的，还有好些新菜。
她和迟焰开过玩笑：“你是准备把厨艺练精，开一家餐厅，做主厨吗？”
迟焰眉梢轻轻挑起，染着吊儿郎当的笑：“可以开，开在我家，蒋小姐赏脸来吃吗？”
蒋温予听见“他家”就觉得难为情，咕哝道：“我就在这里吃。”
迟焰拖着腔调说：“行啊，你在哪里吃都可以。”
蒋温予埋头填肚子，他似乎轻声补充了句：“反正我就你这么一个食客。”
一连吃了几顿，蒋温予有一个惊奇的发现，这些菜她是不是在哪里吃过？
上次回老家，田英请迟焰来家吃的那顿晚饭，大概就是这几道。
全是合她口味的。
蒋温予心中开出漫山遍野的小花，比光绚烂。
她想问，终究没好意思。
迟焰偶尔会再提一个食盒，和她坐一块吃。
但他看见她办公桌上，摆放的冯景安送的鲜花，总会板着脸问：“它们还能坚持几天？”
昨天才回复过的蒋温予：“……”
蒋温予猜测他是不是会选择性遗忘。
也是，学霸需要集中精力在正事上，分不了心管琐事。
“四五天吧。”蒋温予回。
迟焰“嘶”一声，撇嘴道：“真够久的。”
蒋温予不能理解，四五天怎么久了？
“和可以一直活下去的玉兰盆栽相比，这点时间忽略不计吧。”蒋温予弱弱地说。
迟焰抬头望窗台上，正常生长的白玉兰，又看看她，弯唇：“确实，我们玉兰花，长得多好。”
蒋温予自从上回听到他用“玉兰花”暗指过自己后，眼下再听，都不清楚他说的到底是不是花了。
可以搭配旗袍的民国风男装的面市进度，十月底这期衣服是赶不上了，蒋温予暂时把它安排在十一月那期。
主要选择了一个经典的版型：长衫。
样衣做出来的这天，蒋温予带着大家凑一块，讨论更改细节。
与此同时，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必须考虑。
那就是拍商品图。
“寻尔”是女装店，开业至今，模特一直由蒋温予自己担任，从来没有找过男模特。
在开放男装之初，他们已经畅想好了拍摄风格，民国情侣。
是需要找一个男模，和蒋温予一起拍的。
“这个男模特要找谁呢？”林妙妙问。
“这个简单。”宋颖说，“我有朋友是做模特的，让他帮忙找两个。”
她掏出手机，飞快联系朋友。
对方回得快，发来十来张男模的照片。
蒋温予详细筛选，要么长相过于现代，不符合民国的调调，要么约片价钱高得离谱。
几个人正纠结迟疑，冯景安又出现在了“寻尔”，来探望蒋温予。
他见大家愁眉不展，了解完情况，温笑问：“你们看我合适做这个模特吗？”
大家伙微惊，不由对他投去打量的目光。
冯景安的身高身形没得挑，容貌是谦谦公子型的，金丝边眼镜更是为他添加了书卷气，举手投足间，无不显露温润儒雅。
确实很民国风。
就在这时，后方响起清越的男声：“真是不凑巧，我和蒋温予早就约好了。”
一群人闻声寻去，工作室门口站着的，气质矜贵绝尘，浅浅扬唇，笑得邪魅，一个寻常眼神便可以蛊惑众生的男人，俨然是迟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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