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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他出生的时候，就和部落里的其他孩子们都不相同。
他发出第一阵啼哭的时候，阳光明媚万里无云的天空骤然下起了暴雨。
当他破涕为笑的时候，风歇雨止，再次露出了碧蓝如洗的晴空。
他睁开眼的时候，哪怕是夜里月光都格外明亮一些。
他闭上眼的时候，白日里都会有云彩遮住烈阳。
在大树下编绳的老人说，他生下来就合该是巫。
……
②
他生下来就是巫。
而其他的孩子们，却要经过极严苛的训练，从小锻炼体魄，长大成为“蛮”，与野兽搏斗，才能在危险的深山幽谷、悬崖峭壁、雪峰石岭等处寻得神赐的“秘果”。
又只有少之又少得神眷顾的幸运儿们，可以在吃下“秘果”后存活下来成为巫。
巫的能力各有不同，有强也有弱，但不管强和弱，都是神眷之人，是每个部落的瑰宝。
他强得可以改变天时气候，却也弱得面对敌人毫无反抗之力。
风调雨顺物产丰饶的部落引来了其他部落的入侵，那是一个火光漫天的夜。
最先死去的是以身为盾挡在最外面的蛮，然后是拿起武器的老人，最后是愤怒地冲上前的孩子，都在他的眼前被杀死。
鲜血就此浸透了长夜。
可笑的是，受到最多保护的巫明明是最安全的，没有一个部落敢杀死得到神眷顾的巫。
他却笑不出来。
世界上真的有神吗？
部落与部落之间的杀伐永无停歇，如果真的有神明，为什么?不出来阻止呢？
所有人都在祈祷，神难道听不到吗？
为什么，神永远都不回应呢？
神，到底是什么？
……
③
部落的领土被占据后，他被放逐到了山崖上。
他不再哭，也不再笑。
大雨却连绵不绝。
他原来的部落已经被淹没了，再寻不到一丝踪迹。
他站在山崖上，只是看着。
不吃也不会感到饥饿。
不喝也不会感到干渴。
有时候，他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
④
他好像成了一块石头。
野兽从他身边奔过，却视他为无物。
野鸟从他头顶掠过，也不曾为他停留。
大雨连绵，他所在之地仍保持干燥。
他的皮肤永远是白皙而光洁的。
他的头发永远是乌黑而柔顺的。
他不老也不死，却又好像不曾活过。
那化为汪洋的部落，是否只是一场梦？
……
⑤
大雨不知下了多久。
当他回过神来，发现山崖成了孤石。
脚下是波涛滚滚。
只有他站着的地方还没有被水流漫过。
他发现，自己找不到曾经的部落了。
……
⑥
当他重新作为一个人开始思考的时候。
他感到了寂寞。
当他感到寂寞的时候。
乌云翻卷狂风呼啸电闪雷鸣暴雨如倾的天空云销雨霁。
清冷的月光洒进了他的眼底。
……
⑦
月光落在他面前。
化为了一个和他一般无二的人。
不，月光不会变成人。
他想，这就是神吗？
神的目光无悲也无喜。
但是神悲他所悲，喜他所喜。
……
⑧
他还是会想起被鲜血染透的部落。
如果你是神，那个时候你在哪里？
如果你不是神，那你又会是谁呢？
神看着他，如同初生的稚子。
他把部落的名字给?。
以后，你是“天”。
……
⑨
他想回部落看看。
泽国大水褪去重新露出了沃土。
浸润了土壤的鲜血没有一点残留。
他在部落的故土上重新生活。
一个人。
还有天。
……
⑩
部落里人渐渐多了起来。
是从四面八方流浪漂泊而来年轻力壮的蛮。
他们在此安家，休养生息。
随着时间推移，部落里又有了大树下编绳的老人，和在大地上奔跑的孩子。
他依旧是受人尊敬的巫。
……ε(○′?｀)зε(′?｀●)з……
?
那场淹没了整个世界的大洪水退去了。
幸存的人说，那是神的惩罚。
人们重新聚成了部落，更加虔诚地信奉神明。
虔诚的信仰收到了回报。
神开始回应信徒，给予庇护。
……
?
因为神的存在，人和兽的争斗里，人族占据了上风。
一个一个部落结为了同盟。
一个一个同盟形成了城邦。
一个一个城邦最后演变成了国家。
最强大的国家是“天朝”。
因为天朝有着最强大的神。
其名为天。
……
?
他成为了国师。
国师选出了第一任国君。
在天的庇护下，天朝一代代地传承。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山河不改，繁荣兴旺。
……
?
国师居住在通天塔里。
没有其他侍从。
只有他和天。
天从不在其他人的面前现身。
只让国师看到。
……
?
兽族向人族臣服了。
誓约千年忠诚。
千年后，恩怨两休。
兽与人同为神的信徒。
一视同仁。
……
?
国师总是一个人孤居高塔。
国君送来了兽族上贡的黄鹤。
据说风姿隽秀，来去无踪。
很衬国师的气度。
不论是出行时当坐骑，还是闲来无事逗趣，想来都是极好的。
这一任的国君什么都好，就是太爱操心。
这么想着，国师收下了鹤。
……
?
国君看他收下黄鹤，大喜过望。
后来又陆续送来了绿毛龟，大青蟒和白孔雀。
黄鹤温柔又聪慧。
绿毛龟成熟又稳重。
大青蟒胆小又黏人。
白孔雀害羞又高傲。
只是不知为何，送来时都还是蛋。
……
?
后来继任的国君或者贤明，或者仁爱，或者铁血。
但都没有再主动凑过来操心这操心那的。
国师也乐得清净。
闲来无事就看看书，写写字，作作画。
或是逗逗鸟，钓钓龟，盘盘蛇。
他开始发觉养宠的乐趣了。
……
?
国师正在作画。
好一幅千里江山，尽在笔下。
题字曰：
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国泰民安，五谷丰登。
一只洁白无瑕没有一丝杂色，只有双眼淡红的白孔雀拖着长长的尾羽从窗外飞进来。
姿态华美而高贵。
直接踩在了画上。
尾巴打翻了画案边的墨砚。
……
?
国君拒绝履行千年前的誓约。
这么多年来，退至幕后的国师威信已大不如前。
又或许是因为天已经很久没有显灵了吧。
国师也不知道为何，天不再出现在他面前。
兽族叛乱了。
兵临城下，国君开始慌乱。
他命令国师去祈祷，求神明庇佑。
国师笑了。
把国君拒之塔外。
或许，该换个国君了吧？
愤怒而焦虑的国君推倒了天的神像，烧毁了天的神殿。
天空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
黑色的雨水从天而降。
那是神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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