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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奏疏中写道，许是楼高一行在夜晚查账的时候不慎打翻了烛火，恰好夔州府的公房柱子上才刷过桐油，所以火一下子窜起来。
里头的人许是为了在火场中抢出簿册，所以失去了逃生的机会，外头的人虽然极力救火，但是终究没能阻挡火势蔓延，楼高等人加上周幼薇，都死在火场中。
太后将奏疏随手搭在手边的几案上，向坐在对面的皇上问道：“这事皇帝怎么看？”
皇上的脸色不太好看，“这上头写的虽然环环相扣，但是细想也太巧了些！怎么夔州府偏偏这个时候刷了桐油？楼高他们一行去了几十人，还有周幼薇，就一个都没能活下来？”
提到周幼薇，太后呼吸一滞，她一手提拔起来，并且给予厚望的“门生”，就这么折在夔州了！
若是早知道夔州藏着这么大的猫腻，她当初说什么也不会派周幼薇去那里外放！这一批鸾台试一共选出了几十人，她真正看重的不过只有周幼薇一人而已，余下的都成不了什么气候！
天下偌大，然而想再找到一个周幼薇，怕也难了！而且有没有下一次鸾台试都不好说了，出了一个周幼薇已经让朝中那些大臣恨得牙痒痒，他们定会竭尽全力让鸾台试成为昙花一现的绝响！
皇上没有注意太后的怅然若失，他自顾自地继续道：“而且失了这一场火，人都烧死了，簿册就更加留不下来。夔州的账目彻底成了一笔糊涂账，就算咱们再派人去查，也难查出什么来！”
太后欣慰地点头，皇帝越来越长进了，遇事时不再像从前那样一筹莫展，已经能思考得很全面，再过几年，这些朝臣恐怕就糊弄不住他了！
“皇帝觉得，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太后让他自己想，因为终有一天，他要亲政，要独自面对这些风雨。
皇上想了想，道：“还要再派人去，而且要兵分四路，同时去查江北四州的账！夔州的簿册虽然不在了，但是通过询问百姓，便能知道旱灾完全是虚报！”
“至于兰氏与裴氏是否在做冒丁之事，夔州的鱼鳞册烧了，另外三州的鱼鳞册不会那么巧也烧了吧？”
“而且这次再派奉使去，朕会同时给厢军下旨，让他们暂时接管各州府的防务，必须保证奉使的安全！”
太后含着笑点点头，道：“不错。皇帝有没有想过，案子查完之后，应该怎么做？”
皇上一愣，心道，查完案子，那就该杀的杀，该贬的贬，还有什么可说的？
但他知道太后一定想到了什么他没想到的，便道：“请母后指点！”
太后有些失望，但是皇帝还年轻，她也不能太心急。
“江北虚报灾情，贪墨赈灾银两，这等大事，皇帝以为有多少官员知情？”
皇上略一思索，道：“江北虚报灾情已有多年，其间官员流动不少，但是朝廷却从未听过风声。必是从江北出来的那些官员有意隐瞒，否则绝不会如此密不透风！所以冒赈之事，江北官员从上到下，应该都有参与！”
“皇帝说的很对！”太后又露出笑脸，继续问道：“那对这些官员，皇帝打算如何处置？”
皇上目光森然，道：“凡有罪者，皆按律处置！”
“好！”太后对皇帝此刻的果决很满意，“但是江北有多少官员？一下子处置这么多人，朝廷从何处找人来填补这些空缺？”
皇上气息一凝，这确实是个问题，他低头想了想，道：“吏部尚有许多员外郎，此时正可以派上用场。如果官员缺口太大，朕可以开恩科，从民间选拔有能之士充任！”
“不错！”太后对皇帝做出了肯定，然后又道：“兰氏和裴氏冒丁之事若查证属实，便是公然对抗国策，皇帝对这两家是怎么想的？”
想到这个问题，皇上颇感头痛，兰氏和裴氏族中子弟众多，并非只在江北一地为官，其余地方的官员也不少！
他的伯父，也就是太宗皇帝在位时，曾经有一个士族子弟当街杀人，太宗皇帝暴怒，欲将其斩首，以正典刑。
然而几大士族为了保住这个子弟，竟一致上书请辞！当时朝中官员绝大多数都出身士族，请辞的奏疏像雪片一样，几乎要将太宗皇帝埋起来！
后来为了避免朝廷出乱子，太宗皇帝还是屈服了，将那个士族子弟由斩首改为流放。听闻那人到流放地之后，仍然过着锦衣玉食、声色犬马的生活，好不自在！
直到前几年，才传出他已经寿终正寝的消息！
也是因为这件事情，太宗皇帝才下决心，将原本的九品中正制改为科举制，大量任用寒门官员，避免日后士族再用请辞相威胁！
时至今日，朝中的寒门官员虽然也有不少，但是士族出身的官员数量仍然很多，若是他们故技重施，即便是皇上也不能不多加考虑。
皇上斟酌了许久，道：“儿子以为，兰氏与裴氏冒丁之事，为免士族反应激烈，不宜连累过多，只究首恶即可！”
太后脸上写满了失望，如今士族还什么都没有做，皇帝便先让步了。如果日后面对士族，皇帝都是这种态度的话，那么这个皇帝到底是天下之主，还是士族的傀儡？
“皇帝所说的首恶，都是哪些人？”太后开口，语气颇为严厉。
皇上听太后的语气很重，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必是自己说的话让太后不喜了。
他本来只想处置两族的族长，为免太后生气，他改口道：“首恶，自然是两族的族长，和参与此事的族人！”
太后脸色稍霁，看来皇帝是怕牵连不知情的无辜之人。不过士族中人，哪有无辜？便是嗷嗷待哺的婴孩，也在享受着士族从百姓那里侵占的脂膏！
士族冒丁占田时，他们享受着供养，东窗事发时，却用不知情来为自己开脱，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除此之外，对于这两族，还该有别的惩处才是！”
皇帝连忙虚心道：“儿子一时想不到，请母后明示！”
太后刚要开口，便听到吴公公在外头惊喜地喊道：“太后娘娘，皇上，大喜！楼中丞和周女官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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