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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楼夫人匆匆换了衣裳，赶到正厅去接旨。他心中惴惴不安，弹劾他的人不少，言辞也很激烈，甚至比他这个当了多年御史中丞的言官还辛辣，皇上现在降下口谕，不会是要对他进行责罚吧？
然而传旨太监的态度却不像他有祸事临头的样子，楼高的心略微放下了一些。
太监清清嗓子，尖细的声音响起，“传圣上口谕。
楼高和楼夫人便恭恭敬敬地跪下，等着他说口谕的内容。
“朕已知悉内情，楼卿不必惶恐，当全力办好江北一案。”
楼高瞬间大喜，他五体投地，道：“臣领旨谢恩。”
然后他起身，道：“我送公公。”
他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悄悄递到太监手里，道：“请公公指点，皇上说已知悉内情，是怎么回事？”
太监将荷包在手中掂了掂，满意地将其塞进袖子里，道：“今日皇上去太后宫中，恰好周知县入宫觐见太后，三人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皇上从太后宫中出来，便让咱家来传这道口谕了。”
“原来是周知县！”楼高明白了，这件事的内情也就只有周幼薇知道，必定是她在皇上面前替自己说了好话。
楼高先是将滔滔接回了府中，然后备上厚礼，去了泼墨巷。
万千看着楼府的下人一箱一箱地往宅子里抬谢礼，心里直犯嘀咕，她悄悄地跟陈山说道：“楼大人是不是有还没婚配的儿子？我怎么看着像是下聘来了！”
陈山心中一紧，里里外外将礼物查看了一番，道：“应该不是，我找了一圈，没看见有大雁！”
大雁是忠贞之鸟，时人下聘时往往会送一对儿活雁，若是聘礼里头没有雁，往往会被认为其心不诚，纵然婚事能成，日后也要落埋怨的。
“不是下聘啊！”万千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失望地喃喃自语了一句。
陈山笑道：“你这是盼姑娘嫁人还是盼她不嫁人啊！”
“只要姑娘觉得好，我就觉得好。”万千答道：“若是姑娘嫁人，将来儿孙满堂，那是很好的！若是不嫁人，我就跟着姑娘到各地去做官！”
“奉平县的风土人情，天气饮食和定京有很大不同，我感觉很新奇，将来到别的州县去，想必也有其他的不同。能游四方、吃四方，不也很好吗？”
陈山问道：“以后你要一直跟着姑娘吗？”
万千像见鬼似的看着陈山，道：“不然呢？难道你要离开姑娘吗？”
陈山笑道：“我就是问问，你不离开姑娘，我自然也是要一直跟着姑娘的！”
厅里，楼高不住地感谢周幼薇，“多亏了周知县，我才能从夔州府的大火里逃生，你对我有救命之恩哪！这次我被弹劾，还是多亏你在皇上面前替我辩白，我又欠你一个大人情了！”
周幼薇连忙道：“楼大人言重了！当初在夔州，你我是互相配合，相互帮助，谈不上谁救谁。至于这次的事，更是举手之劳，不值一提！”
“举手之劳？”楼高看了周幼薇一眼，道：“能说服皇上改变圣意，连皇上身边最亲近的大太监都不敢说这是举手之劳啊！”
周幼薇有些无奈，和太监比，是很骄傲的事情吗？虽然她不会看不起太监，但她也不想做太监，当然她也做不了太监！
“而且若非周知县聪明，想到让我去青楼躲避，我可能等不到吕校尉派人来接，就要被夔州府的人找出来了！”楼高提到青楼，周幼薇有些心虚地看了楼夫人一眼。
听薛兆说，楼夫人是京城有名的河东狮，开口一吼楼大人便要抖三抖，这么多年来楼大人从未纳妾，这次若不是她给楼大人出主意，让他去青楼，恐怕也不会让楼大人多个红颜知己出来，也不知道楼夫人会不会迁怒她！
周幼薇本已十分心虚，楼高偏往这上头说，“要是没去青楼，我还不会认识滔滔，而且滔滔能平安顺利回京，也要感谢周知县派人一路护送呢！”
“呵呵，好说，好说。”周幼薇不敢看楼夫人，感觉自己已经抬不起头了。
楼夫人看出了周幼薇的小心思，她大气地一笑，道：“我们一直没有儿子，如今我已这把年纪，更生不出来了。若是滔滔将来生了儿子，我们夫妇还要再登门道谢呢！”
周幼薇傻了，这楼夫人哪有半分河东狮吼的样子？
开了话头，楼夫人便和周幼薇攀谈起来，她觉得自己和周幼薇同为女子，应该更有话说才对。
“不知周知县的娘是何等人物，才能教出这样的女儿？我那两个女儿也是我精心教养出来的，可比周知县差远了！”
楼夫人有些羡慕周幼薇的娘，若是她女儿也能像周幼薇这样立世，她绝不会让楼高纳妾再生！但是要怪也只能怪她不会教，也怪太后设鸾台试太晚了，她教女儿那会儿哪知道现在女子也能做官呢？
“我娘身体不好，生下我之后便缠绵病榻，没几年就去了，所以不曾教过我什么。”周幼薇有些黯然，因为是丧妇长女，她没少受到别人的嘲笑。
楼夫人抱歉地道：“呀，都怪我，提起周知县的伤心事了！”
周幼薇摆手笑道：“都过去很多年了，算不上什么伤心事，楼夫人不必放在心上。”
楼高见夫人的话说得不好，连忙帮着补救，“看来周知县是父亲一手教出来的了？不知道令尊是何人，能教出这样的女儿，应该不会是籍籍无名之辈！”
周幼薇虽然觉得父亲很厉害，但是他落第也是事实，“家父周长庚，曾经也考过进士，但是没能考中，只好回永安县做了个书吏，不是什么大人物！”
楼高叹道：“科举实在也看运气，壬寅年那一科我觉得自己考得不错，以为必能中了，结果却没中。甲辰年觉得还不如上一次考得好，结果倒真中了！若是令尊多试几次，也许就能中了！”
周幼薇笑道：“这两次科举，我父亲也考了，都没中，后来就心灰意冷，不肯再考了！也许楼大人说得对，他再坚持坚持，没准就能中了！”
楼高笑道：“甲辰年科举的状元出身萧氏，策论写得极好，引经据典、指点江山，光看策论，谁不以为他必是治世能才？谁知在任上碌碌无为，现在官做得还没我大！可见科举取士也有不足之处，令尊可惜了！”
见楼高什么话都往外说，楼夫人不由瞪了他一眼，道：“你真是越老越糊涂了，科举制是太宗皇帝定下的，轮得到你说三道四？”
楼高便笑眯眯地道：“周知县又不是外人！”
楼夫人笑道：“这倒也是！”
说完，她又看向周幼薇，“我看周知县是越看越喜欢，想托大认你做个干女儿，不知道你可愿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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