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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播放世界1204排名情况。】
【病人0402,参与副本情景12040065，「水边的轰炸机」，位列排名前2%,获得红色图章一枚，请稍后在对应护士处领取。】
……
【病人……%@%￥%……】
……
唐思烬推开了初始房间的门。
「缝隙」内部主要分成两组空间。首先自然是副本发生的各个小世界，每隔一段时间会开放四日,随后因完善结束而正式独立而出。在那之外,则是护士们与未参加副本的病人活动的场所，一片广阔又错综复杂的白色建筑内景。
它被普遍称为“中转站”。
一个暂时停留的场所。
唐思烬觉得它更像医院。
雪白长廊错综交错，两侧遍布没有标志、形态一模一样的门，仿佛走远几步就会就此迷路。他记下自己房间的位置,一时不明方向，只试探往右侧走了几步。
没走多远,身后突然传来阵轻飘飘的风声。
紧接着，一个细细的声音大叫一声：
“别回头！”
余光里，一只晴天娃娃高速旋转着,从侧后方飘着赶了上来。
它燕尾帽上画着个小红方片与字母K,显得中西结合,十分不伦不类。唐思烬认出这是他的责任护士，兼任方片K区的护士长，简称方片K。
他也注意到这位护士长的外观换了。
上次见面的时候，晴天娃娃的吊线还拴在脖子上，这次天线却从娃娃头顶延伸而出，之前那种吊死鬼一样的感觉无影无踪。
“来这里。”方片K一边说,一边给了右手边的门一头槌,门应声而开。“进门就没事了,随便看……但在外面走廊里面,没事别转来转去。”
唐思烬：“？”
房间里被各种他不认识的仪器占满，护士迅速飞到其中一架前，继续絮絮叨叨：
“中转站门后的场景会跟随开门者的身份变动。之所以还得设置这么多门，是因为一旦出门直行，就不能走回头路了。”
“回头会怎么样？”
“也不会怎么样。”护士原本在跳来跳去地操纵什么，突然停了下来，语气里透露出一股心累：“就是会被从中转站建筑里踢出去。还记得你之前怎么进副本的吗？有个通知告诉你，“现在可以转过去了”，然后「缝隙」检测到你转身，就把你送进副本。但其他情况下你并没有可以进的副本，所以「缝隙」会把你传送到湖边。”
“什么湖？”
“一个步行回来得一小时的湖。”方片K冷酷地说，“有时间再跟你解释吧。第一次参加浸入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发生奇怪的事情？”
唐思烬摇头。
“哦？”方片K简洁的小白脸上神奇地露出了个近似“若有所思”的表情，“我还以为你遇上缝隙人了呢。”
“……你知道我在里面的事情？”
“我们有投屏直播，大家没事都围在那边看。不然你以为我们一天天都靠什么打发时间？”
唐思烬放空了几秒，迅速回忆自己在副本里的所作所为。
“当然，我们都是很有职业素养的，一般情况下不会指指点点，除非实在忍不住。”方片K迅速补充，“不过那不是重点……我刚刚说到什么来着？缝隙人！缝隙人的影像和我们的设备有点互斥，所以除非技术问题，否则影像里不会有他，相关内容也会被自然圆上。我知道他在12040065里，是因为直播把他卡出来了几秒钟。你刚刚干嘛一个字也不说？”
唐思烬的心放回去了：这么说它没看到。
他答非所问：“缝隙人很危险吗？”
“怎么说呢，是也不是。”
“缝隙人确实干过一些耸人听闻的事情，但那都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了。但护士们喜欢对新病人说严重一些，防患于未然嘛，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出现，或者什么时候又想发疯呢。”
它继续讲了一堆小施有或没有转述过的「缝隙」名词和规则，又回到刚结束的「轰炸机」上来。
“副本情景三个大要素：人物、环境、情节。”
“人物，指「缝隙」自主抓取病人经历和性格后，投射在副本小世界内角色上的程度。环境是对病人此前深刻自然环境或社会环境的投射。情节结合了两者，是它根据已有信息进行解构和重组后，以副本开启为起点生成的一系列走向。”
“在每个独立副本情景里，四个参与者都会被它融合一部分，标准投射值参考区间为2535%。”
“你的三个数值，除了环境在标准区间内外，「人物」与「情节」都有超标，分别是72%和66%。常见问题一：投射出来的人物和病人是衍生关系吗？答案：不是。副本人物在形成期间受到病人影响，但完全独立存在，就像即使两者基因相似度高达99%，人仍然不是香蕉。”
它一边说，一边掏出一根白色香蕉开始吃。
不过唐思烬观察到，那并不是真正的香蕉，它也不具备“吃”的功能。香蕉像烟雾一样伴随咀嚼弥散开来。
“常见问题二：我超标了！我该怎么办？答案：不要担心。超标数值有时是难以避免的，只是容易造成不必要的精神负荷，需要吃点稳定药，严重了再打点滴。”
一只透明玻璃杯从斜角弹出来，里面砂糖一样的白色颗粒晃动。
“拿着，修复药物。”
唐思烬吃了。
他感觉修复药吃起来和厨用方糖也没什么区别。
护士看着他吃完：“手环。”
回到中转站后，唐思烬手腕上多了一个纸条一样的圈环。
他依言伸出手腕，看着它在一台小仪器上操作几下，用力一跳，头顶又突然掉下来一个氧气罩似的东西，吸在手环上，发出“扑”的一声。
它消失得和出现时一样突然，只留下纸条手坏上一个指甲大小的圆形红印记。
图案歪歪扭扭的，能依稀看出是个简笔画闹钟。
“好了。”方片K转了个圈，下面的白边呼啦啦一阵翻转，“图章领取成功。我们刚刚还说什么来着，你要提取副本场景里的完整图像记忆？”
“嗯。”
方片K开始打印记忆调取条。
“签字。”
他在空白处写上自己的名字：唐，思，烬。
“思”里的竖画被写得有点像撇，但不影响。
提取记忆是方片K刚讲完不久的概念。它的意思，是「缝隙」把你进入此处后的一切进行了完整备案，只要通过本人授权，随时可以向外提取。
为了方便复盘，许多病人会主动要求下载一份副本期间的记忆。
毕竟如果光靠自己的头脑，记忆过不了几天就会变得模糊。
“我提过印章也可以通过提取兑换吗？”方片K把签好名的纸条推回操作台上，头顶白光一闪，“也是签一个类似的字条，不过是授权「缝隙」检索你整个人，同意它备份选中的内容当其他小世界的素材。这对人本身完全无害的，许多病人都会选择这样做，毕竟简直像是白送的印章嘛。”
“我不用。”
“真不用？”它回收完签名，开始准备提取，“虽然「缝隙」喜欢挑挑拣拣，大多数人的素材只值一两个白色图章，但之前女病区有一个病人直接换了个红色的，干脆少做一次副本呢。……还是不想？那好吧，那我们这就开始了。”
“哔——”
提取的过程非常简单，速度也快。
唐思烬安静地观察面前机器如何亮起白光，随后被贴上两枚蓝色小圆片的太阳穴处仿佛被重锤击打。痛意持续不到一秒钟，再睁眼时，一个个白得刺眼的小光点沿着一条细管道落下来，注入一个小凹槽中。
“收好了，报失很麻烦。”方片K指挥他去拿把凹槽里的芯片，“接下来就没你什么事了，回初始房间去吧。”
唐思烬收好芯片，走出护士长的工作间。
照它的说法，只要直接推开正对面的门，就能直接回到初始房间。他想到等在房间里的场景，不由得又把芯片往手心里用力一攥，正要上前，余光里突然有人经过，卷发高个子，沿着丁字走廊的另外一段横着消失了。
留意到对方的同一时刻，唐思烬像也被无形的线一拽，无意识调转了方向。
他就这么恍恍惚惚跟了一段，期间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随后才骤然反应过来：就算那真是缝隙人神出鬼没在中转站里，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唐思烬当即停住，同时那人在下一岔口侧过脸，肤色外露、轮廓陌生，根本不是曾经见过的任何人。
不是缝隙人的病人走远了。
唐思烬深吸口气，下意识转身——
一阵光影轮换后，白色走廊彻底消失不见，他站在一片黑暗里，面前挂着一个路牌：
【路线导引】
【←左行40米：愚人湖。注意：此处不对单人开放。】
【→右行4000米：中转站主建筑。祝散步愉快。】
“……”
唐思烬右转往回，沿一条漆黑荒凉的单行道走了将近一钟头，终于回到了熟悉的白色走廊。
进门处滚动一面大屏，上面来回流动许多文字和编号，他瞥了一眼，似乎是对不同病人即将进入的世界的公开播报。
他对它不感兴趣，径自回了初始房间。
房间内墙纸斑驳，床头挂着一截铁丝，死人一定躺在里侧。唐思烬冷静地继续背身往里走，闭眼回头，撩起床单遮住死人的动作一气呵成。床对面本该是平整壁纸的地方有一个明显的凹槽，他丢了芯片进去，随后整面墙全部亮起。
那是他那四天里的第一视角记忆。
「水边的轰炸机」是从地铺房间里开始的，化名小陆的娄思源是他见到的第一个人。唐思烬记得当时在窗边，后者把一边手肘支在窗框上，很不正常地在吃从厨房里拿上来的、凝结白霜的方糖。
观看自己投射在墙上的记忆感觉相当奇怪。
唐思烬坐在床边，看着“自己”的视线扫过昏暗的内室，又发现了一些他当时没有特别留意，但确实被收入眼底的细节。地铺翻起的一角，地板上块状的白色污渍。他当时应当是坐了起来，视线转向窗口——
正如护士所言，娄思源不存在，那里空无一人。
接下来是其他病人陆陆续续醒来，发现有四个人不知所踪。大家分发雨衣，共同向外，只有他独自一人未穿雨衣，游离在队伍后面，独自捡起了被山清遗落的手电筒。
正如他独自瞥见了水妖。
独自走进换衣间，换上了衣服……
「你真的见过你记得的东西吗。」记忆里一个声音说。
唐思烬试着想了想这话是谁在何时说的，然而一无所获。
护士说「缝隙」只会破坏和PDSD有所关联的记忆，时间跨度大多覆盖死前几天至一年。
然而到了他这里，不知为何，自出生以来所有年龄段的记忆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破损。
他点击回放，继续看记忆录影。
中转站里没有白天黑夜的概念，唐思烬慢慢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只记得距离上一次副本已经过去很久了。这里单调枯燥，与世隔绝，他发现自己尤其恐惧这里的封闭环境，却干脆一直在里面闭门不出。
墙上的记忆图像循环播放着，他会特意反复看那些会刺激PDSD发作的部分，强迫当时的情绪知觉重现。
例如自己摔倒在死人身上的部分。
看多了死人并不能让唐思烬彻底对它免疫，但最起码给了他一些别的勇气，让他做到一鼓作气，把死人从床上推了下去。
但只要他离开房间，再回去的时候，它一定还好好地躺在那里。
所以他只出过一次门。
除此之外，还有吊死的人、黑雨衣等等。起初还有微弱的PDSD反应出现，到了最后，唐思烬已经能基本脱敏。需要消磨的时间很多，他长久抱着膝盖坐在床边，脸被影像屏幕照亮。他记得自己倒向死人，转眼却看见小丑变魔术一样从那里起来。
因为娄思源在那种时刻出现，因为自己孤身一人在这个地方。
所以，有悖于本性地，唐思烬对他产生过一点虚幻、浅薄、短暂的依赖感。
然而画面里只有空荡荡的地板，没有其他人存在。
回放进行到尾声，他在水边等待副本小世界结束时，也并无人说什么“下次见”。
放映结束。
『下个副本里会有什么呢？』
一片死寂里，播报声响起：
【0010世界即将开启】
【病人0402，排位至情景00105049，「摄影师的婚礼」。】
【你可以转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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