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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一点还有我！”卢克强调。
“你看到了什么？”
卢克的语言风格一如既往。长篇大论简化下来，是他看到一小片车站内景彻底倒塌,灯链被烧焦，上面的琥珀和对面的橱窗在浓烟中支离破碎，那一处橱窗对应的房子内部不再对墙中人敞开。
废墟正中飘落了一张黑白拼贴照片,挤挤挨挨的,是无数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女人脸。
“我一上去，那女人就站在那里。”卢克心惊胆战，“我当时还没看到萝丝，只想试一试关于灯链的东西是否准确,结果刚出来一小阵风，她就像一只秃鹰一样抬头,熟练地从围裙里掏出了一根火柴，点燃了它。她凑近墙，指甲在墙纸上一划,随后举起了火柴。我经验丰富,当即意识到有所不对,立刻就地一扯那链子，逃到了三楼。我特地换了个方位回去，再看时，之前所在的橱窗已经倒塌了。”
“火柴是怎么进入墙内的？”
“我说了，我不知道！”这个在短时间内被迫死里逃生两次的人烦躁不安，“谁在逃命的时候还敢往后面细看？”
“好吧。”唐思烬说,放下了话筒。
他和娄思源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说：
“灵媒？”
是的。厨娘此人的扑朔迷离之处在于,她的言语之中,许多看似普通的细节实乃谎言，而那些最离奇、最像编出来的部分却恰恰是真的。对于夫人曾收到的恐怖贺卡，她一点也没有夸大其词；而对于她自己的灵媒身份，不管她是怎么通灵的，萝丝的死已经证实了她至少可以超越所处的时空限制，直接伤害墙中的人——那些被她称之为“墙中幽灵”的存在。
“原来如此。”娄思源捡起了他们被打断的讨论，“每日只有一人会与剧情人物共生死，但那不代表墙后面的人有保命牌，这很公平。”
唐思烬表示同意，尽管卢克显然不这么认为。
“我认为，在一昼夜内让我一个人承受两次袭击太不公正了。”他高声说，“你，赶紧也上来，不要想着可以躲在一楼悠闲自在。现在我们必须想出一个对策，不然只要墙里面有一丝风吹草动，她就会发现，然后把楼层全都烧光。你还在听吗？”
唐思烬直接挂掉电话，上了楼。
“解决方式我已经想到了。”卢克洋洋得意，“我们应该杀掉灵媒，因为只要她在，我们全都不得安生。大宅里不是正好有人想杀她吗？我们只要推波助澜，让牧师尽快动手，她就不足为惧。”
唐思烬手指搭在胸前口袋上，无意识点了两下。
他没发表看法，只是问：
“你见到牧师了吗？”
“我刚刚在三楼看见他了。”卢克说，“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满头大汗，兜着圈子……”
唐思烬看着他，等他自己意识到问题所在。
“等等。”卢克忽地停住，后知后觉，“我明白了，他是在找他的毒！怎么回事，这里的人都没有被附身的记忆吗？这样一来，我们得想方设法把毒药再给他放回去。或者，让我们的人直接动手——”
马文应该在三楼。
马文脚不安地在花纹地毯上碾了几下，“你要我的枪做什么？”
海伦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为了防止你继续擅自行动。”
这回答让马文迷惑的同时，也让他安心些许。毕竟她不是要立刻用枪崩了谁。
他谨慎地保证道：“我不会再杀他了。”
“哦，”她轻飘飘地回道，“谁知道呢。”
又一小阵敲门声打断了他们。
马文本就高度紧张，乍一听这声音，几乎确信是牧师回过味来，回来找他要个说法了。他情不自禁提高了声音：
“谁在那里？”
海伦双眼仍紧盯着他，连微笑的弧度都毫无变化。
“现在你知道紧张了？”她平静地说，随后也略提高声音：“来了！”
马文眼睁睁看着她轻盈地越过自己，开了门。她问外面：
“你刚刚到哪里去了？”
“在四楼驱除鬼魂。”厨娘的声音让他心又重新落下，因为知道这人和海伦是一伙的，“我想这样一来，既可以清扫宅院，也能威慑到格温德琳小姐，让她尽快离开。”
厨娘进了屋，直奔马文，不断摇着头：“天啊，还有你！你之前可真是……”
“啪，啪，啪。”
海伦仍站在门边，笑着拍了三下手，脸上的笑看上去几乎是真的。
“你才让我无话可说。”她把手放下，仍然看着厨娘，“很精彩的鬼怪故事，不是吗？要不是我们可靠的盟友在黑暗里打响了第二枪，计划必须原样提前，我们可就要因为你错过千载难逢的机会了。”
马文已经开始明白，他们正处于什么样的情形了。
首先滑稽人和屋里二人都认识，甚至可能相当熟悉。她们三人组成了一个秘密联盟，目的一致，只是滑稽人先表示不参与，又改变主意出现在大宅。
海伦已经可以确认要杀家主，另外两人是她的帮手。
但至于“第二枪”、“原样提前”和“千载难逢的机会”等词，马文一时仍没弄清楚。
他只好发问：“什么机会？”
“夫人死了。”海伦回答了他，“你看过侦探小说吗？有了一起死亡，再多出一两起也不算什么怪事。一次性干完，省得拖太久。”
看来他们还在讨论杀家主的事情。
“我还是不怎么明白。”他笨拙地试图再套出一点儿消息，“为什么你想他死。”
但这回海伦就不怎么配合了：“我干吗要你明白呢，又不是你动手。”
“我可以帮你！”
海伦原先抄着双手在屋子里踱步，此时猛然停下，微侧着头望向他。
她的眼睛非常清澈，但马文确信自己从中看见了嘲讽。
“哦，真的？”果不其然，她慢条斯理道：“那你们不妨先跟我解释解释，正跟我未婚夫在一起的女人是怎么回事。毕竟在枪响之前，我可不知道格温德琳弗里曼从中国回来，到五年前的逃婚，到今天，是一出蛮精彩的连续剧呢。”
“海伦小姐。”一边的厨娘终于开口。
“我在听。”海伦冷冷地回道。
“小艾希莉小姐是格温德琳小姐的养女，从中国带回来的第二年，就和少爷订了婚，定好在成年后结为夫妻。”厨娘急急地解释，内容和马文知晓的基本吻合，“她和其他人一样住在这栋房子里，在不必陪伴格温德琳小姐的时候，都由夫人教养。夫人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是知道的，小艾希莉小姐更甚。她身为异国人，对弗里曼家族却有着异于常理的忠诚，因为她……你明白吗，她缺乏归属感，只能相信弗里曼家族的完整性高于一切。总而言之，我担心如果我们在她在这里的时候行事，会出乱子。”
「他又不是弗里曼家的人。」
原来她之前是为这个追杀滑稽人！
“所以——”海伦拖长了声音，显然并不就此满意，“你们俩都知道她在这里。”
迎接她的是一阵沉默。
“谁把她带进来的？”海伦抱起手臂，“她到底进来想干什么？”
好问题，马文也想知道，然而当他看向厨娘时，后者反而急切地看向他。他们糊里糊涂互相对视着，最后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都不知道？”
马文开始感到这个表里不一的漂亮姑娘有点像自己曾经的数学女教师了。每当有人解不出题，她都会轻蔑地问上一句：都不知道？
他实在忍受不了在「缝隙」里还得面对这个，只得试图另起话题：
“我想，如果你非要做什么的话，还是等这几天过去为好。不管怎么说，这是你的婚礼。”
据海伦的反应判断，这内容选得不怎么聪明。
“我的婚礼！真贴心啊。”她又拍了两下手，比之前更加敷衍，“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追求这些□□的，嗯？我自己的母亲就没有过婚礼，可能那就是为何直到上绞刑架，她也不把自己当我母亲；我没受过洗礼，也没受过教育，得亏有个短命的傻瓜娶了我一次，我才好歹有了点钱。明白吗？我过惯了颠沛颠倒的日子，压根不在乎什么婚礼。”
不过她说了挺多，马文很高兴之前的话题似乎绕过去了。
他抓紧机会追问：“那你想怎么做？”
海伦拢拢碎发，“找到他，杀了他，离开这里。”
“那特德呢？”
“让他操心他自己的事情去吧。”海伦表情相当厌倦，很明显，他俩之间不存在什么罗密欧与朱丽叶式的爱情纠缠。“虽然等他父亲入土，他自己也剩不下什么了。”
正当马文绞尽脑汁想着新问题，房门又被重重砸了一下。
那声音极为沉闷，比起关节的叩击，更像是有人以身体重重撞向门板。
它不大，但难以忽视，因此几人不约而同看向门口。
“那是什么？”
又一声敲击，随后是一小段寂静。
“大概是风。”海伦说，“不像是有人来，但正好提醒我该走了。”
她开了门，外面果然空无一人。
马文站在门口送她们，内心由衷地感到高兴。
厨娘先走，海伦站在门槛上，突然回过身，嘴唇凑近了他耳畔。
“别做背叛我的事情，亲爱的姐姐。”她轻声细语，“不然，我会大失所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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