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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热高温短暂退去,他下意识收紧手臂，半天才意识到自己紧紧搂住了娄思源的脖子，下巴压在对方肩上,鼻尖萦绕油彩浓烈的腥味。在缺水与一系列不必要的心理活动后，他双腿发软，但还不至于就此丧失行动能力,于是娄思源很快又把他给放下来了。
从平台望去,仍然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片漆黑和虚无。
娄思源低头看了他一眼，突然伸手往他下巴上划了一下，问：“有人说过你像猫吗？”
唐思烬警惕护住下巴：“……就是你。”
“那我肯定是忘了。”小丑一手拿着双筒镜（现在他认出来,那应该是一柄观剧镜），勾勾手指,愉快地说：“过来。”
唐思烬跟上了他。
下方黑暗里，沉闷的巨响此起彼伏。
“那是火山活动的声音。”娄思源说，“这是个建构在火山上的城市。在珠城,每到午夜之后,如果身处室外,会听见火山颤动。地面软陷，造成活人难以承受的高温，所以人们必须及时回到宜人的室内。”
越往门口走，灼热感的确消减些许。
娄思源径自往室内走，唐思烬坠在后面，呼吸吞吐之间,只觉鼻腔里满是浓烟。他掩住脸一顿,娄思源却加快脚步,一闪身进了门,并在他来得及过去之前，及时地把刚关好的门锁上了。
唐思烬：“？”
他隔着玻璃门，和娄思源茫然对视，不很明白这又是哪一出。
然而小丑站在门后，摊开双手，对他无辜一笑：“对不起了，但你现在不能进来。”
唐思烬的表情一定很明显写着“为什么”。
“因为你和罗先生无亲去故，我没有让你进来的理由。”
唐思烬费力地眨眼，想他刚刚又绕回罗先生，想必这是属于罗先生的情节线。
另一道思绪分叉出去：娄思源能看见他是因为他是娄思源，还是因为罗先生和桑瑾倜有什么关系，或他本身就能看见别人的影子？
灼热再起，这回愈发难以忽视。
珠城的夜晚已至，他不能停留在外面任其灼烧。
唐思烬顺从问道：“你要什么条件才放我进去？”
娄思源果然在等这个问题，“和我打赌。”
打赌？
“在珠城（今天似乎是抖落背景设定的好时机，这已经是第二个以“在珠城”开头的句式了），如果你希望一个人为你做一件他本不必做的事，可以请他发起一场赌局，一切后遗症返回你自己。”娄思源慢条斯理地透过玻璃观察他，“随后，在输家能做到的范围里，胜利者可以在规则允许下，得到任何想要的东西。”
唐思烬想，自己现在应当是触发了一个支线小任务点。
“是不是任何角色选择离开楼房，都不得不来找你，再接受你的赌局？”
“没错。”
“昨天我没来找你。”
娄思源脸上的困惑像真的一样：“什么昨天？”
唐思烬转而问：“如果我必须进门，你想和我赌什么？”
然后他看着娄思源迅速把观剧镜举了起来，聚精会神往里面看着，很快破坏了之前的有序感：“稍等，我再看下台本。”
“……”
娄思源真在那里装模作样看了一会儿，最后移开手道：“赌局的内容，是一件事情的走向。这次我赌我不会让你进来，你的立场，则是我会给你开门。”
夹在高温之中，有一小阵冷风经过。
唐思烬艰难确认：“所以我让你把我放进来的唯一途径，是让你把我放进来？”
“对呀。”
“这跟什么都没说有区别吗？”
为了躲避温度的侵袭，他不知不觉已经又整个人贴在门上，手掌将一小块玻璃濡湿，凝成湿淋淋的手印。娄思源站得离门也近，此时再往前小半步，同样把手按在玻璃门上，和他的位置一致，只是隔着玻璃：
“当然有区别。”
那声音和之前也不同了。
因回声而扭曲，似乎来自远处，又仿佛穿透一切到唐思烬耳边。
“因为被珠城所承认的赌局，必须产生于“裂变”之中。你要说服裂变里的罗先生，而不是我。”
『又是“裂变”。』
场景骤变。
灼热轻盈地散开，唐思烬手撑在玻璃门上转身，已经在一呼一吸间置身于空无一人的白日街区。背后玻璃门上只剩自己的手印，透过它看去，房屋内部整洁至极，简直不像有人在里面住过。
直到现在，没人仔细跟他解释过“裂变”究竟是什么意思。
之前他以为只是表演，现在看来还有别的，即打赌，以及凭空造出一方虚构时空。
但看回“裂变”这个词本身，究竟是什么在开裂呢。
唐思烬决定先四处探索一二。
身体也恢复了往日的状态，他可以轻松地从小花园的玻璃门走出跳下，遁着记忆寻找之前的桥。但出了街区，他察觉这个地方的布局和之前不一样了，至少，他没看见一座高于二层的房屋。
……不，不是二层。
在裂变中的珠城里，一层是人胸口高度的中空结构，二层才是真正的房屋。这奇特的结构让他联想起某些处于潮湿地带的少数民族聚落，再一回想，很可能和火山有关。
在转角处的石灰墙上，唐思烬找到了一张海报。
【翁首阳小姐再度登台！】
翁首阳，翁小姐的名字吗？
下面还有字，唐思烬耐心阅读：
【请往十六座剧场，XX区XX号……】
他迅速找路。
果不其然，娄思源裂变出的珠城并不完全是他之前身处的地方。四层建筑本来就是凝聚了沙龙、宴会厅、公寓和十六座剧场的大型复合建筑，而当这一切不再被限制于一栋楼，它们也就分散至整座城市。
在一片桉树林后他找到了属于十六座剧场的标号，外面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挤挤挨挨要往里入。
唐思烬试探向前。
大门敞开，人群内移的速度加快，渐渐全部进了门。
虽然外观有所改变，十六座剧场的内部并没有特别大的区别。仍然是那些古怪错落的平台，只是彼此之间的缝隙更大，其中一些高地错落，唐思烬很怀疑演员要如何单凭自己徒手爬上爬下。
台中站了个人，很显然是装扮成翁首阳的桑小姐。
“在一场私人文学沙龙里，S小姐结识了……”
是熟悉的剧情，几乎一字不差。唐思烬又听两句，心知再看一遍重复的内容毫无意义，便从观众厅走开。
室内拥挤，空气沉闷，他烦躁地扯动项圈，这次却没有受到意料中的阻力——
自行解开了？
低头细看时，项圈却接口完好，完全没有打开过的痕迹。
小小的莫比乌斯环躺在手中，唐思烬想这必定是什么线索，然而翻来覆去检查几遍，又轻微撕扯时，它却“呲啦”一声沿中心线裂开，端口极其整齐，变成一个比之前大上一倍的项圈，仍是个莫比乌斯环。
这又是什么意思？
他困惑半晌，忽地意识到一件事情，即这回自己入珠城并非是像之前一样具体旁观，而是带着目的，即让罗先生……娄思源……“放他进来”。
问题在于，之前娄思源存在过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
『去找。』
唐思烬仔细回想之前经历。想要看到罗先生的人物海报，是否还得偶遇一场宾客斗殴？他不确定地在舞台外的空走廊上游走，透过玻璃窗，看见屋外阳光覆满街道，照亮了一个接一个的小小屋舍。
所有窗户都清澈明亮，他能轻易看见人们在里面闲坐、就餐、工作、用餐刀互扔……等等？
他从台阶上跳下来就往外跑。
斗殴或许只是自己的过度联想，但既然它如此巧合地出现，还是去确认一下更为安心。那对夫妻所在的窗框离剧场看着不远，但唐思烬不得不横穿整片桉树林，最后气喘吁吁停下，之间屋内仍有银质餐具造成的刀光剑影。
声音不小，但行人似乎都对此习以为常。
他们很快都走开了，只剩下个在墙阴处低头蹲着，不时吸一口杯子里汽水的卷头发小孩。
非常寻常的生活场景，和他的任务似乎并无关联。
那男孩大约只有四五岁，一直背对他，也不说话，就专心致志看着地缝。
唐思烬盯着那背影看了片刻，迟疑开口：“你在看什么？”
那小孩一顿，随即抬起头。
他轻轻吸了口气。
原因无他，饶是谁猝不及防对上一张被鲜血糊满的脸，都免不了经历一次心跳骤停。男孩脸上一点表情也无，只有双眼之间，鼻梁之上，一道裂痕贯穿其中，从里面往外喷射一样冒血，继而蔓延至整张面孔。
可即使如此，唐思烬也认出来了。
比「摄影师」的照片中稚嫩许多，但仍然相似的五官，以及熟悉的伤口位置。就在不到半天前，它的主人跟他隔着玻璃谈判，伤口早已化为极浅的疤。
短暂的视觉冲击后，唐思烬也蹲了下来：“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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