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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棵树直立在闻玺窗户下面，之前她们从旁边经过，但没有仔细看过它。
现在吴心语注意到了：绿绿的,边缘圆鼓鼓，对于一棵树来讲十分蓬松。
她从窗台上跳了下来，一个人站在闻樱房间里。
商露这会儿不在。
吴心语讨厌跟同性的肢体接触,但商露对她完全是一种单纯的善意,所以后来再伸手拉自己的时候，她没有躲。另外两个同行者，娄思源和唐思烬，也对她有一些单纯的善意,只是不知道和前者的身份、他们之间的关系比起来，哪个会更单纯。
但她不会耽误副本进程的。
她只是恐同,并没有失智。
她还想回家。
闻樱的房间和之前一样线条粗糙、细节枯燥。它毫无变化，闻玺的也是，连房间里上锁的红色笔记本也没有什么不同。可能是它不会再变化了,但也可能仅仅因为时间还不够晚。
吴心语揉搓着手心。
那处淡红淤痕变得更明显,形状细长,甚至开始轻微刺烫。她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到了现在，也否定了“不小心按在哪里”的猜想，只是心里担心会感染。
她攥起拳头，又游荡了半圈，这下该看的都看完了。
吴心语手撑在窗台上,又看了那棵树一会儿。
「学姐。」
彩笔画的雨线打在脸上,吴心语粗暴地擦了把脸,横跨窗栏。外面很冷,小腿光着，也被打湿了。手心热热的，又痛又烫，她开始拼命吸鼻子。
「诗社里那个傻兮兮的男孩子喜欢我，但我喜欢你。我以前对别人从来不会这样的。你不应该高兴吗？」
吴心语翻过了窗户，踩在梯子上。
「你和我试试就知道了呀。又不会有人阻止我们。你和我试试。」
“走开。”她抽泣起来，小声说。
雨水的彩条落在身上，像彩条的糖果在身上融化，但没有留下一点颜色，它们像彩色的珠子一样沿着自己溜走了。吴心语落到地上，看见了对面她要回去的尖尖房子，细节清晰，没有一点儿童画的影子。
「你骗人。你自己说你很喜欢我，我才会想到那里去的。你从来都没有想过我，你以为你是好人吗？熄灯了。你摸摸我这里……」
“走开！”她喊了一声。
吴心语穿过雨丝，一股气拼命跑回屋里，关上门。她呜咽着抓住电话，浑身上下都是怪异的触感，手抖得不成样子，直接把话筒掀了起来。她浑身都痛，发抖着又赶紧把它给扣回去，手心向上，那道淤痕变得更清楚了。
她长长地呻|吟了一声，扶着桌子，跪坐在地。
「我好累啊。」
“嗷——”
伴随窗外突如其来的一声野兽尖啸，吴心语猝然抬头！
雨噼里啪啦地下着。
“轰！”
一道闪电——荧光黄色，圆边角，细长波折——划过雨夜的天空。它像一道流星一样飞走了，声音却丝毫不童趣，好像天幕的尖叫，随后与狼的尖啸共鸣。
“怎么会有狼？”
唐思烬的伞骨压在肩头，悄声问：“你看到了吗？”
娄思源点点头，又说：“也是儿童画。”
他握住他，另一手把商露招过来，顺手把他们往身后护了护。
这次共有两匹巨狼，相比昨天挤在窗口、只有局部分明的部分，这次唐思烬看得更加清楚。非常明显的儿童画风，宽宽的蓝色下颌，尖尖的下巴，四肢细长，边缘蓝色、黑色、灰绿线条层层堆砌，静止不动的时候，威慑力仅仅来自于近两米的高度。
但当它们动起来的时候，就不是这样了。
狼在雨中行动，速度和姿势和昨晚别无二致。那只更高大的明显更狂暴、更有攻击性，矮小些的边缘线条蓬乱，体态苗条，却更敏捷。
野兽的恶意和昨晚别无二致。
唯一的区别是……
这一次，没有窗户阻碍它们行动了。
“回楼里去！”
离狼影最近的秦哥半扶半抱着小秦姐，下意识要跑，但狼速度更快。它一爪下去，男人险险避开，地上却被直接撬起一截断铁轨。他推了一把小秦姐，后者被商露眼疾手快一把捞住，而秦哥借机握住了下落的铁轨，动作狠极了，将它猛然往上抡着掀起！
“咚！”
那一击仿佛用尽了力气，狼身迸发火花，猝然消失在雨中。
线条归于雨线，在那一刻似乎搅乱了它们的流淌方向，形成更加抽象的图案。唐思烬透过雨水睁大眼睛，感到模糊的一团像个矮小长发的人形，另一团像更迷你的一只狼，或者，一只挣扎的狗。
秦哥已经向他们跑来。
商露拖着不停努力往回看的小秦姐，娄思源将唐思烬一拽回头，几人迅速转身往筒子楼的方向跑。然而不出几步，之前神隐的第二头狼已经不知从何处窜来，挡住前路。
身后又是一阵狂暴的怒吼，秦哥徒然回头，惊骇道：
“它没有死？”
他像愣住，且不合时宜地多愣了几秒。
狼爪劈下时他身子一晃，狼狈躲开，手臂上顿时爆裂处一道血痕。
——他们无法触及狼的实体，狼却能伤到人。
“秦哥！”小秦姐拼命喊了一声，嗓音几乎劈开。
她一把甩开商露，跌跌撞撞奔到男友身边。后者一把抓住她，两人一同滚倒在雨水里，正对着重新聚拢的那只大狼。更灵巧些的矮狼则与唐思烬二人狭路相逢，低吼一声，步步紧逼。
“眼睛。”唐思烬忽地低声，“我去试试……”
直视野兽的眼睛，等被诱发PDSD发作的时候，它会消失。
他按住娄思源的手肘，踉跄着停下。
后方不远处，被无情放生的商露懵道：“等等，你们——”
他没动，娄思源也没动，站在唐思烬后面，紧紧攥住他手臂。风雨交加里他抿着嘴唇，眼睫在狂风里扑簌簌地抖。紧紧盯着的白色的小点也在颤，野兽的线条交缠凌乱地翻飞怒颤，已然跃至半空。
“嗷！嗷！嗷——”
唐思烬手肘突然往后推动，而娄思源立刻有所动作，在阴影彻底笼罩下来前，将他整个人往旁边一抡，顺势抱着他在飞溅的雨水地上狼狈滚过。
旁边，巨狼已经轰然落地，一处铁轨当即四分五裂！
他心里一沉。
为什么昨天的规律，到今天又不行了？
可情况容不得细想，巨狼咆哮，正转头寻来。商露又跑回秦姓情侣那边支援，因为显而易见，他们二人面对更大的一匹狼，状态狼狈不堪，简直毫无招架之力。唐思烬联想起之前秦哥徒手用铁轨反击的场景，觉得不应该啊。
是手臂受伤的缘故吗？
现在他只能考虑娄思源和自己。
唐思烬手在雨水里拼命摸索，碰到了之前坠落地面的伞柄。
随后一切发生在无言默契之中。娄思源手抵在他腰上，而他借力翻身而起旋身，手里用了十二分的力气，尖锐伞尖将狼影瞬间撕裂，伞应声断成两截。狼凄厉地呜咽着，和它同伴之前的遭遇一样，短暂地消散在雨线中。
雨水下的情景再次陷入了短暂的混乱。
这回唐思烬没有辨认出人形，只有和方才一样的小型动物悬浮在雨水里，四肢不断挥舞，如同淹没前的挣扎。
线条重新聚拢，狼影重现。
然而在那之前，线条飘散在风雨交加里，直直地撞上了方才起身的娄思源！
唐思烬瞳孔倏地缩成一点。
缝隙人要把自己当成病人塞进副本里面，自然要把自身情况降低至一般病人的水平线上。此刻线条速度比实体更快，还未看清狼与人的轮廓，视野里只剩一片血红。他不管不顾往前伸手，凭直觉抓住了娄思源的胳膊，拼命将人拖开。
狼的白色尖牙也染成了红色，像舞台剧里，充作道具的纸质血刀。
舔舐血滴的狼暂时停止了攻击。
而唐思烬手里重重地一坠，被娄思源带着，两人再次掉进了雨水里。即使是夏夜，大雨也是一片湿冷，他一手仍然抓着对方手肘没放开，另一手不知所措，只拼命要按住汩汩流血的伤口，手里一片滚烫。
那一下袭击来得突如其来，对于“一个普通的人类”来讲避无可避，娄思源整个小腹几乎被彻底剖开了。
唐思烬吓得要命，换成两手一起按住伤口，忽地察觉到什么，抬头去看他的脸：
那绝对不是人被剖开肚子后会有的表情。
这发现瞬间让他稍微冷静下来。
“没事。”娄思源居然还有心情笑，轻轻嘶了一声，把手搭在他背上，“没伤着要命的地方。……当然，归根究底，就算伤着了也没事……”
他说到一半，忽地也像发现什么，若有所思。
“你先松开。”娄思源说。
他立刻放开双手，仍然紧张地盯着伤处，而娄思源在同一时刻微微撩起被撕破的衣边，眼睛没看伤处，停了两秒，又直视流血的出口，忽地用指甲往那可怖的伤口里按去！
唐思烬完全没料到他会突然发疯，声音刹那间变了调：“你干什么？”
对方左手撑在他肩上，用低头掩饰面部在瞬间的生理扭曲。他右手却动作不减，灵活地用衣服盖住伤口，又用衣带紧紧绑上。唐思烬被他刚刚那一出吓得心跳快停了，也磕磕绊绊帮他，随后在最后一刻，被一把攥住双腕，眼睁睁看他又往自己伤口上掐了一下。
“娄思源！”
他却放开了唐思烬，表情一如往常。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娄思源把绑带又系牢了些，终于跟他解释，“但只要裹住伤口，就没有任何感觉。”他拨开唐思烬垂落额前，浸透冷汗的发丝，“吓着了？”
唐思烬深深地吸气，没回答他，只是哑声道：“有人得去闻玺家。”
“求救吗？”娄思源不失时机地建议道：“或者通知收尸？”
“……”
“好嘛。”他见好就收，转头喊了一声：“商露！”
商露立刻应声，“啊——”
“找吴心语去！”
血全散在漆黑的雨水里，商露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是应了一声，随后在其余四人对狼的牵制下，以最快速度抽身跑了，没扯什么“我去那里做什么”“我跑了你们怎么办”之类的多余话，堪称很有效率。
娄思源已经站了起来，且正如他所说，毫无知觉，行动自如。
唐思烬不太放心，仍然紧张关注着他，跟剩下二人快速汇合。
远远只能看个大概，离得近了，唐思烬才清晰看出这对情侣此时同样有多狼狈。尤其是小秦姐，光着脚站在地上直发抖，脚底全是血。她肯定没有失去痛感，因为光是站在那儿就表情凄凄，怎么样也站不稳。
她男友低声问：“要我背你吗？”
她摇头，贴在他肩膀旁边，胡乱挥开贴在下巴上的卷发。
狼重新在前方聚集。
他们前方，两头狼一前一后，似乎也在筹划接下来的致命一击。前面的是那头矮狼，周身仍线条流动，像色彩毫无美感地叠晕在一起，甚至都不走直边，一丝一丝，毛毛糙糙。
“这两只狼也像一对。”娄思源忽然说。
小秦姐声音虚飘飘问道：“什么？”
“一只公狼，一只母狼。”
唐思烬倏地抬头。
头脑里，两条细线索瞬间相撞，火花四溅。他回忆方才远远几瞥看见的情形，终于意识到了违和感在哪里，以及为何这对情侣处于劣势。
身为战斗主力的秦哥，在后期斗狼期间，一直在刻意回避看它的眼睛！
一切豁然开朗。
直视狼眼仍然是击败野兽的关键，但它的眼睛，似乎必须要特定的人才能起到效果。很显然，这一次它对应的不是病人，而是秦哥和小秦姐。
他侧头，无暇开口，只是下巴碰碰娄思源的肩。
随后，在大狼扑上来的同时，唐思烬比它更敏捷。松手起身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他一把扯住秦哥，倏地拽开。小秦姐尖叫声混在雨里，被娄思源眼疾手快推开，顺便往另一侧带去。
四人两两分开，恰好避开又袭来的一爪。
秦哥气喘吁吁，面色焦虑暴躁交织：“你——”
“你能看见什么？”
唐思烬也急促吸着气，抓着他不让走，“你从狼的眼睛里，是不是能看到东西？”
秦哥面上浮动着焦躁和暗色。
“不想你和女朋友死，就照我说的做。”唐思烬短促厉声，“你看它，它就会走。”
另一边，母狼焦躁地尖啸一声。
不必抬头，他知道另外二人正在和它打游击战，总之暂时避免一切冲突。娄思源还在流血吗？伤口痛与不痛的规律根本也没有弄清楚，要是又突然失效了……
公狼俯冲而下。
在秦哥下意识退避前的最后一刻，唐思烬拼尽全力，死死按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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