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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珍贵的一两秒钟，足以阻碍对方的最后退路。
群狼尖啸，影子倒映在雨中。
“看它。”唐思烬说,“不要害怕。”
而秦哥脸色惨白，跌坐在地，像是彻底呆住了。阴影几乎铺天盖地,两人奕山发丝都被吹得狂乱颤动,气息喷在脸颊，像下一刻就会一发不可收地继续向下，将渺小狼狈的人影彻底击碎。
小秦姐突然尖锐地哭叫起来：
“秦哥，秦哥——”
砰！
在彻底吞没两人前的最后刹那,狼的影像停滞半空，随后炸裂而开,化为无数细小的彩色粉末，再无重聚可能。这一次唐思烬也留心了狼影崩裂时雨丝聚集的画面：不再有小小挣扎的兽，变成个人形被困在高墙之内,拍拍打打,无法通行。
「你让我看着小狗被淹死。」
秦哥仍然原地不动,表情愈发扭曲，甚至整个人已经抽搐起来。
小秦姐终于跑来，一下子跪倒在雨里，哭着抱住他，浑身发颤。
“另一只狼是你的。”娄思源友好提议，“搞定它,我们再继续哭,好吗？”
她仇恨地看着他,没吭声。
不过小丑没再关注她的表情。
他也蹲下,两手在地上一边捉住一只唐思烬的手腕。再起身时，他直接把人带了起来，又后退两步，恰到好处地让出跪坐地面的小秦姐。
母狼张大了黑洞洞在嘴巴，惨白牙齿在雨水里反射浑浊的彩色，而女人仍然满脸浮肿泪痕，仰起了头，定定看向对面。
又一声巨响后，粉尘四起，幻化出的场景和之前的连续。
拍打墙壁的女孩人形渐渐远去，只剩动物的形体继续在雨水中挥舞四肢，随后动作愈发缓慢，最终停滞、往下沉落。
一切都安静下来。
秦哥依旧瘫坐在地，眼神空洞，不知看见了什么让他愤怒绝望的东西。小秦姐尽管浑身带伤凄惨，满脸泪痕，但情况十分不同：
狼眼本身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形式的精神摧残。
女人似乎真的只是往那里面看了一眼，而比起痛苦，那些内容只是让她愈发疑惑而已。
唐思烬观察到一半，膝盖突然失去了力气，人踉跄一下，几乎吊在了娄思源怀里。他最后的念头是千万别碰着身后血肉模糊的前腹，随后听见后面叹了口气，慢慢蹲下，把他放在了地上。
娄思源把他从背后环住，不过隔出了一点距离。
“每次都这样。你是不是本来就有点缺乏运动？”
这话没有任何回应的意义。
唐思烬贴了贴他，慢慢把气喘匀，随后说：“走。”
午夜前夕，闻玺家的客厅里聚满了人。
这边确实也出现了狼，不过只有一只，而且据所有目击者所说，“病恹恹的”。它所对应的自然也是病恹恹的闻玺。不过倒没出什么大乱子，因为这批人有着身处室内的天然优势，而把吴心语留在附近也堪称今晚最正确的决策之一。
从在狼群出现时爬窗报信、到想起唐思烬昨日一言带过的“眼睛”、再到发现那只病恹恹的瘦狼对应闻玺，以及强行把人拖到窗边杀狼，这个女新人的一系列表现堪称完美。
随后商露赶到，三人（闻玺和闻樱待在家里）又急急往外跑，正好接应上已经战胜了两只狼的唐思烬他们。
至此，第二夜的奔逃终于结束了。
闻玺母亲跑前跑后，为他们带来水、充作夜宵的食物和毛毯。小秦姐的惨状极大程度地激起了她的怜爱，被一瘸一拐地搀上了楼。闻樱已经睡觉去了，她哥哥精神看着还好，端着个有碘酒的盘子放在秦哥面前。
后者小臂上的血已经浸透了衣袖，被咬着牙关几下盖住，即使如此也不看闻玺的医药盘。
“我没什么感觉。”他像情绪还没缓过来，冷声说，随后也上楼去了。
闻玺被这么不留情面地拒绝，同样没给他什么好脸色。实际上，他端着盘子过来的时候就一反常态地阴沉，直接把它往人前面一撂，不像准备照顾伤员，倒像准备寻畔滋事一样。
商露记得前一天的讲述里，他对秦姓情侣关系的态度。
她又看向秦哥离去的背影，心里升起一点疑窦。
旁边吴心语突然笔直地站了起来，小小惊呼了一声：“天！”
商露闻声回头，差点从沙发上摔下去。
之前兵荒马乱，她注意力全在其他地方，此时才想起去看另外两人的情况。
对唐思烬二人的一些滤镜，加上小丑的行动表现一直和常人无异，她理所当然以为他们出不了什么事。事实证明她错了，因为唐思烬正半跪半坐在沙发上，小心翼翼解开娄思源腹部的衣带，露出了……一大团血肉模糊。
闻玺已经回到厨房去了。
唐思烬对她们俩的惊呼恍若未闻，倒是像刚演完血腥恐怖片的小丑对她笑笑，表情血淋淋的，导致商露自己肚子也一阵抽搐。
吴心语小心翼翼问：“你感觉不到痛吗？因为你是——”
“你仔细观察过秦哥吗，小姐？”小丑随意一摊手，“肯定没有，不然你就会发现，他把手裹上之后，行动起来也和没事人一样。商露昨晚不也摔了一跤吗，现在怎么样？”
问题突然被抛向她。
商露猛然惊觉，膝盖处的感知早已和从未摔破没有区别了。
她赶紧撩起裤管，想看看它是否还在。
它确实在，且在她看到破损皮肉的刹那，终于想起了自己该履行伤口的基本职责。商露“啊”了一声，手指不由自主松开，裤脚落下，把膝盖盖住了。
吴心语又赶紧来扶她，“你又是怎么回事？”
“因为她看了。”小丑表情不变，慢条斯理地总结，“在这个地方，你不管折腾成什么样，只要自己不看，就不会痛，当然伤口也会有点麻木。但只要看上一眼——你懂我在说什么。不过小秦姐体会不到我们的便利，猜猜为什么？……别看我，我也不知道。劳烦，帮我们思烬拿下盘子。”
商露说：“啊？”
然后她顺着他目光看去，见唐思烬正蹙着眉头，一手撩着小丑衣角，一手艰难地探到茶几边缘，试图够到闻玺撂在那儿没拿走的医药盘。
“给你。”商露赶紧把盘子推过去，“早说一声不就好了吗。”
唐思烬点点头，但商露总觉得他没听她说了什么。
自从回来后他一直有点心不在焉，衣服也没换，坐在那里直滴水。不过小丑也一直很配合地张开四肢靠坐原地，露出被几乎剖开的位置，没有担心对方失手的意思。唐思烬看着恍恍惚惚，动作也确实非常小心，而且完成得很快。
闻玺之前替他们拿了干净衣服下来，他拎起一件衬衫，碰碰旁边的人。
“我自己穿。”小丑终于动了，先是把衣服拿走，又把唐思烬一推：“你也自己收拾去。”
唐思烬看了他一会儿，默不作声地站起来，晃晃悠悠走了。
又半小时后，客厅终于恢复宁静。
闻玺又端来了一盘夜宵，是他母亲之前做的香草饼干。商露这一晚上连跑带吓，几乎饿疯了，毫无推拒之意，把饼干屑弄得到处都是。小丑敞着衬衫露出绷带，仍然以之前的姿势坐着，避免碰到伤口。
旁边唐思烬已经换上了干净衣服，一手从沙发脊上垂下来。
他回来后也没什么精神，昏昏欲睡地待在小丑身边，好像发呆，又好像睁着眼睛睡着了。
商露咬着饼干，含含糊糊问吴心语：“你要吃吗？”
吴心语摇头，说不饿。
“也是，你一直待在屋里。”商露了然，随后想到什么，咀嚼的动作突然悲伤起来。“你也这么厉害，可能过不了多久也能出去了。只有我还差得远。”
对面小丑突然很有兴趣似的，问她：“你还差多少？”
他一出声，唐思烬的眼珠也突然有了焦点，迷迷糊糊也试图起身。小丑偏头耳语两句，他点点头，又安静地缩回原地。
商露觉得他有时候像一只猫。
“没事，他自己要想点事情。”小丑也拿了块饼干，“你继续。”
“我吗？我还差三个红色图章。”商露算了算，态度慢慢变得自然，甚至用眼神示意唯一游离在对话外的病人，“他呢？”
小丑愉快地吹了声口哨：“只比你少两个。”
商露：“……”
妈的。她就知道。
商露觉得天已经这么聊死了，于是恰到好处地，从楼梯上投下人影，闻玺母亲往下走了几步。
“可怜见的，我让小秦姑娘在你妹妹房间睡了，那个小伙子坚持打地铺守着。”她对闻玺的方向说，“你妹妹跟我睡，我刚刚把她叫起来，还得去哄上一阵。”
她又转向客人们。
“狼刚来过，我真没有见过这么可怕的野兽，还长成……总之千万别再出门了。家里实在没有多余的地方，真是不好意思。但闻玺也该回去睡觉了，等他忙完，一定帮我监督他，可以吗？”
他们当然说好。
这一小会儿工夫，唐思烬也恢复了一点精神。小丑又拿起了一块饼干，在他眼前晃晃，凑过去说了两句什么，被打掉了手。
商露发现一番心惊胆战之后，旁观这种和自己无关的小互动能使人思绪安详。
不过很快她也不看了，因为闻玺关上了厨房灯，对他们笑道：
“我睡了太多了，不急着上楼。你们呢，也不困吗？”
小丑很有建设性地说：“你是给狼吓精神了吧。”
“是挺可怕的。”闻玺也在沙发上坐下，“谁知道这边会有狼啊。而且长得跟那什么似的，像画里的怪物突然成真，再那么出现在窗口，任谁都会吓一跳。”
“画里的怪物？”
闻玺说：“对啊。”
几人相互对视一眼。
这一点两方人是相通的：不仅病人看到的是儿童画，NPC见到的也不是真的狼。
唐思烬慢慢坐直了，开始试图把话题引向另一个方向：“我看小秦他们也受惊不小。”
“是啊。”
“秦哥挺护着她的。”
商露也是见证人，边听边肯定地点头。
然而正如之前每一次，闻玺脸色微变。
他冷笑一声：“你居然信他。”
“什么意思？”
闻玺似乎在思索什么，慢慢地摇头。
“他们不是对正常情侣。”最后他说，“秦哥强迫小秦姐跟他在一起的。”
这正好和他昨天的讲述对上了。
“怎么强迫？”吴心语抱着手臂问，“她不会跑吗？”
“他不会打她，但他能让她就算不喜欢他，也听他的话，怎么也跑不掉。他让她以为自己有很多很多错，只有他能救她，但其实都是骗人的。”闻玺换了口气，“她其实不想和他在一起，谁会愿意呢？她恨他恨得要命。有一次，他差点把她活活整死。”
因为时机不同，闻玺两天内的讲述也略有不同。
但“活活整死”的相关情节被两度提及，连商露都知道一定非常重要。
“怎么回事？”
闻玺又开始摇头，“他们吵架，吵得很厉害，他就把她推出了楼门。钥匙，钱，什么也没给她，小秦姐穿着睡衣，没地方可去，她那性格又很倔，好面子，不肯去找别人。她在大雨里面淋了三四个钟头，一回来就烧起来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可他不给她药，也不带她去医院……”
商露吃了一惊，“他想让她死吗！”
“可能吧。或者只是想让她变成傻子，那就什么都听他的了，不是吗？”闻玺冷淡地说，“幸好最后人没事。”
他站了起来。
“现在，你们真该休息了。”
客厅共有两张沙发，睡四个人断然不可能。小丑变成了病人，现在也需要睡眠了，再加上腹部的伤，另外三人一致同意他占据一只沙发。另一番商讨争执后，吴心语可以和商露挤一挤，由唐思烬自己打地铺。
铺床不复杂，他在紧挨着一边的沙发边躺下，闻玺关上了客厅的灯。
所有人在黑暗里再次互道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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