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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唐恩汐只是描述她在教室,并没有具体到“严舟”到底长什么样，现在他看到了。和之前连体女学生一样扭曲的五官，完全辨认不出的衣服和身体融为一体,形状成不规则的一团，毫无人形。
怪物身体侧面伸出来一个小犄角，上面挂着一条手表链,他怀疑那是怪物的手。
唐思烬对面前的“严舟”说：“手表给我吧。”
怪物咧开嘴,把手表绕在他手腕上面，随后开始试图点单。
【1.请简述你们点了什么。】
“咖啡馆的名字？”唐恩汐在电话里问。
但和之前卫生间里的鬼影女一样，咖啡厅周遭的宾客们开始从寂静变成不断冒出嘈杂声响，慢慢蠕动着逼近中心桌,里三层外三层将他们围绕。他们站得密密麻麻，全然挡住了视野,也阻碍了任何唐思烬自己离开桌面的可能。
被层层围绕，怪物毫无察觉，仍饶有兴致地研究着一张皱巴巴的空白纸。
看来线索在桌面上。
唐思烬目光停在彩色瓷盏里的小纸巾上,小心拿过一张,见它边角印着长颈鹿形状的压花小浮雕,以及几个歪歪扭扭，模仿孩童笔触的字符：
ZOO
“动物园。”他报出地点。
“牛乳芝士蛋糕。”回答来得很快，毫无感情：“他本来想点咖啡，但我想要的已经卖完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还是服务员过来,推荐他点招牌蛋糕。他自己倒是点了咖啡,结果冒冒失失碰翻了糖罐,洒了一桌子白糖。”
【回答正确。】
食客退去,“严舟”手忙脚乱地收拾满桌白糖。
唐思烬低头看着面前的小蛋糕，又看看焕然一新的桌面，注意到怪物的手已经从一根小杈进化成了清晰的五指。
“你没生气吧？”怪物讨好地问。
它声音仍然非常沙哑，但当它抬头时，唐思烬确信它的眼睛也发生了些许变化，不再是一团扭曲的线条，反而更接近人眼。
伴随回答正确，怪物在一点点变成正常人形。
第一轮选择题训练基本合作，像是热身。
第二轮填空题构造场景。
第三轮看来是构造人物了。
而和第一轮的单纯答题、第二轮伴随场景构建推进剧情不同，这一次，他必须真正扮演唐恩汐来完成简答。这对他来讲毫无技术含量可言，唐思烬摇摇头，在怪物殷切的注视下，拿起叉子把小蛋糕切开、吃完。
严舟给唐恩汐点了很好吃的蛋糕。
“我们走吧。”
从咖啡店出去，他们又走入一大片人流。街道并不熟悉，但经过刚刚一出，唐思烬已经推测出这大概是个什么时间点了。
高二结束，他们从学校回家前的那天，恩汐和严舟出去了一趟。
最后他把她送到机场，跟她告别。
【2.请简述你们在街上的见闻。】
确认了大致时间点，完成简述变得越来越容易，他甚至能同频跟上唐恩汐在电话那头的叙述。她告诉他在特定瞬间该做出什么举动、说什么样的话、露出什么表情，像傀儡师用声音和电话线操控属于自己的娃娃。
他则根据经验填补剩下的空缺。
离开街道后，接下来几道题分别在天桥、饰品店、花坛和出租车上出现，每一次都比之前多出一条，更加考验对细节的回忆和复述。走路的姿势，和严舟间的距离。买了什么，期间有什么对话，什么互动。
坐在花坛边上的时候，坐姿是什么样的？
他们之间相距多远？
“严舟”在一点点变成真实的人形。
到第十一题结束时，他除了面部略有怪异，已经和正常的人没有什么两样了。
“滴滴——”
他们坐在出租车上，严舟要把女朋友送到机场，那里她会和自己的哥哥会合，然后回家。
再接下来，就不会有然后了。
“等到了之后，他会要往你这边开车门，但第一下没有够到。”唐恩汐语气非常冷漠，“你没有动。你看着他又试了一次，然后说：算了。你自己开门，去拿行李，他觉得你又生气了。”
唐思烬看着出租车的车窗。
出租车里的简答题已经全部完成，现在只要等着抵达机场，完成最后一道题，挑战就会暂时结束。但几轮答题下来，他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异常疲惫，而轮换答题制如同没有尽头。
怪物无法被杀死，它只能在电话线之间传输，要么追逐着自己，要么威胁着唐恩汐。
他们变成了无终点流水线上的两个机关，必须一刻不停地轮流工作，传输面前的庞然大物，才能维持安全。
乐观的推测是，四个来回后，19年时空就会迎来终结。
但如果不是呢？
接下来……
出租车停下了。
严舟无言地坐在另外一边，像想说话，却欲言又止。他笨拙地倾身过来，试图打开“女朋友”这边的车门，一次不成，又试了一次，而她只是漠然坐着，甚至没有费力露出个多余的表情。
唐恩汐跟严舟刚在一起的时候，唐思烬想象过这两个人的关系，以及严舟是否能改变她。
但实际上，自始至终，唐恩汐甚至没有试图过分给严舟一点感情。一个扭曲的计划夭折在萌芽阶段，严舟永远不会知道她曾经把他当成过什么。
很不公平，不是吗。
但从另一角度，其实严舟很幸运了。
【12.请简述你和严舟的告别。】
“算了。”
唐思烬低声道，自己拉开门，走到行人灯前，用力按住绿灯加速按钮。
他走过小马路，严舟跟上，拽住了属于唐恩汐的袖口。行人来来回回走动，严舟从衣兜里掏出一个束缎带的纸盒，边缘漏出一点白色包装泡沫。你总戴这一条项链，指针都不会走了，我在同一个牌子给你买了新的。他说。
她很像是冷笑地笑了一声：好，谢谢你。
结果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了。
于是唐恩汐走向候机厅，手里虚虚握着那只小盒子，一次也没有回头。
【回答正确。】
严舟被抛在了身后。
唐思烬站在已经开始褪色、扭曲的机场场景里，心里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再见到对方。他闭上眼睛，耳机脱离耳廓，重新变为电话掉落双手，他回到了家中走廊。
“叮铃铃铃铃铃——！”
熟悉了对接电话流程后，不必开口，唐恩汐的声音直接从话筒里撞了出来：“这次没有怪物，没有题目，也没有具体场景，就是一片白。到处都飘着东西，家具、课本、杯子，还有很多蝴蝶。蝴蝶一直在打碎东西……我找到了一个掩体，但大概躲不了多久。”
看来最后一回合就是一切的收尾。
唐恩汐保持通话畅通，但自那之后，再也没说过一句话。唐思烬听见电话另一边毫无停顿的崩塌和碎裂声，知道这次不比以前，倘若不尽快找到破解方式，只要诞生于妹妹记忆的副本NPC一死，自己也会陷入僵局。
代表线索的线条的头脑里流窜。
“咚咚咚咚！”
唐思烬将话筒拿远了些，但即使另一边的动静再恐怖，也仍如同被封存在话筒中，丝毫无法侵入大宅中的死寂和安宁。唐恩汐并不喜欢这里，但奇怪之处在于，第三时空中，“家”永远是安全的固定场所。
如果她能逃回这里……
『逃回这里？』
「双胞胎就是要一直在一起啊。」
他突然想起了那句话。第一次，是妈妈说给他。随后每一遍，都是来自妹妹的重复。妈妈一定在不同语境下分别对他们重复过这个意思，因此她才会记得那么清楚、那么牢。
甚至在时空起始的通话里，她又将这话重复了一遍。
双胞胎，在一起。
在一起。
『之前三轮，你们一直在做什么？』
达成协作。
构造场景。
构造人物。
从第二轮开始，两人必须依靠电话线达成的，就是通过接受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构造自己未曾见证的时空。题目越来越多，指向更完整、系统的记忆构造。
如果怪物通过电话线传输，那么同为副本衍生物的“唐恩汐”，是否也能以此在不同场景里达成传送？
唐思烬疲惫地按了按脖颈，深吸口气，抱着电话起身。
第四轮挑战，即在无限的空间里，重构一个安全的时空。
——并且在这里，“创造”出一个唐恩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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