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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思烬接起电话。
“哥哥？”对面急切地喊他,见没有回复，一连换了好几个人称：“唐思烬……唐恩汐！”
他像猛然惊醒一样，终于将话筒抓稳。
“你在哪里？”
“还是学校,这次在教室里，题目是简答题：【1.请简述你在这里的目的。】”
唐思烬已经回到家，坐在二楼走廊的角落,暂时把电话摆在膝盖上。上一轮答题后,冲刷而上的往事让他精疲力尽，“只有这个题目？”
如果延续之前的合作模式，这里的“你”大概率也不是唐恩汐。
但无论是谁，去教室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可能的目的太多了。
“附近除了你还有谁？”
一片杂音后，她回复：“是我们班的教室。这题目问的是我吗？”
不会。
如果问的是她,那电话在新的一轮里根本没有用处。
『既然如此，答案会是什么？』
教室。
唐恩汐的教室。
唐思烬的指甲卷在弯曲的电话线里，随即停住,带得电话线也轻轻颤动。
他只有一次去过她的教室,坐在她的位置。
同一时刻,他想起了另一个人的存在。
“你……教室里有没有看到，严舟？”
唐思烬不理解很多人，其中一个，就是自己的高中同学严舟。
准确来讲，严舟是妹妹的同班同学，留小平头,脾气很好。不过之所以自己对他印象不浅,是因为他短暂地冲破了唐恩汐对外设下的屏障,当过她一段时间的男朋友。
是的,唐恩汐有过男朋友。
严舟高中才来，并不知道她受处分的往事；她当时也只是略显孤僻，乍看并不古怪极端，而且成绩很好、人又漂亮。
严舟到底在想什么，才会喜欢一个自带复制品的女孩呢。
唐思烬开始观察。
观察恩汐站在走廊上，跟严舟讲话；没有什么特别复杂的内容，严舟只是想找机会和她见面。观察恩汐伸出手，让严舟替她摘掉袖口的一段小线头。他自己没有谈过恋爱，甚至不记得自己的取向是何时形成，在恩汐前，还是在那之后。
甚至，是因为天生、无知觉的环境塑造，还是仅仅因为，妹妹的性取向为男？
记忆久远，难以分辨。
唐思烬记得自己看到严舟和唐恩汐在宿舍楼下接吻，从此她是严舟的女朋友了。
现在只有一个问题：她喜欢严舟吗？
暑假前的一个月，妹妹来找他，说自己头疼不想出门。那天严舟会换到她后面的座位晚自习，能不去吗？当然可以，但她不想请假。
她想做点别的。
“你替我去吧……不是替我转告他我不舒服——我就是不想见他。”
他明白她的意思。他们这样不时互换身份已经两年，时间短则十分钟，长则达到了七个小时（只有一次，他一整天滴水未沾），期间未有过一次暴露。他替她去上体育课，他们互换着参加考试，和老师交谈。
他已经习惯了这样。
但这是第一次，“互换”牵扯到严舟。
于是他说：“下次严舟不在的时候再做吧。”
“你担心什么呢？他认不出来的。”
【1.请简述你在这里的目的。】
她没有留给他任何进一步反应的机会，径自走进他的教室，自然而然变成“唐思烬”，而下节课要开始了。
他则在不属于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代替”她，去面对严舟。
【答案正确。】
【2.请简述严舟看见你后的态度。】
当他在唐恩汐的座位上坐下，没有一个人怀疑。
他知道她的一切私人物品在什么地方，哪本练习册压在哪本上面，卷子的摆放顺序。甚至因为知道她写题的大致速度，他直接翻到她要写的那一篇。
严舟坐在后座，往前倾身，低声叫道：“唐恩汐！”
他转过头。
真正的唐恩汐肯定已经在不属于她的教室里，一边假装忍耐头痛，一边用他们共同的笔迹做习题。无需任何技术含量，唐思烬平时不和任何人说话，没人会打扰扮演他的她。
但严舟一定不同。
唐恩汐的男朋友。
她像复述其他所有事件一样对他灌输和严舟相处的记忆，但和电影小说里完全不同，内容出人意料地寡淡，唐思烬其实并不相信那是全部。他并不在意她隐瞒什么，甚至隐隐松口气：恋爱果然是有好处的，她到底还是学会了要留一点隐私给她自己。
严舟的眼神小心翼翼。
因为对方和妹妹关系的特殊性，唐思烬尽量避免和严舟进行接触，但如果没有记忆混淆，在这之前，唐恩汐跟严舟闹了一场脾气。如此推断下来，他大概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表情了。
但他选择不那样做。
每次互换，不言自明的规则是不可以故意违反，否则视为背叛。
但如果是严舟自己看出来的，就没关系。
于是他等待着。
严舟说：“你还生气啊。”
他没答话。
如果严舟看出来，他就说出实情。
如果严舟看出来，就说明唐恩汐之前在说气话：男女朋友那么亲密的关系，怎么可能抓不住一点破绽呢？
“唉，那我不打扰你了。”严舟说，温厚地笑笑：“我等你消气。”
他转回去，心却一点点下沉。
【3.请简述你的回应。】
他选择把背绷直，彻底从对严舟的感知里脱离开。
【4.请简述……】
【5.……】
黑板。白炽灯。笔尖在纸面上行走，唐恩汐有时会看串小数点，按环境推算她仍在不满，因此在情绪扰乱下，她应该以这种方式做错这道题。
严舟咳嗽的声音。
他为什么看不出来？
几小时后，晚自习结束了。
【12.请简述那天晚上，你和你妹妹的对话。】
晚自习结束时，涌向宿舍的人流里，他截住了她：“今天到此为止。”
她挑起眉梢，“好啊。你觉得严舟怎么样？”
他并未多想，说：“他对你很有耐心。”
“那你喜欢他吗？”
“他人挺好的。”
“不。”她的眼神在灯光下显得异常诡谲，“我是问，你喜欢他吗。”
走廊电灯坏了一块，还未修好，是一小片危险闪烁的白。隐隐蛰伏的异样终于展露出真面目，一切线索刹那间串联。为什么唐恩汐敌视一切，却允许严舟进来；她从未对他隐瞒，因为她确实仍然没有能力和他人缔造真正的亲密关系；她真正的目的……
“唐恩汐！”他语气发冷，“那是你的男朋友！”
“可我的就是你的。”她看回来，目光残酷得近乎单纯，“再说，对他而言有区别吗？”
他很少对她态度强硬，此刻也不免后退一步，下意识和她拉开一点距离。
“别生气啊。”她皱眉看了他半天，突然表情恢复自然，声音轻快：“你不喜欢他更好，那我也不用再要他了。我要他没什么用的。”
【答案正确。】
「哥哥？」
最后的简答题结束，画面一转，又切换成自己答题。
唐思烬闭眼又睁开。
和第二轮答题一样，自己再次切换进了新的空间，周围没有任何怪物肆虐的征兆，看来这次环境比上回友好许多。电话以耳机的形式挂在双耳，他努力调整状态，一低头，发现自己坐在盖好了盖子的坐便器上：“……”
“我在……”他打通电话，环视四周，“一个卫生间。”
但不是家里，也不是学校，待在隔间里，他也看不出这是哪里的卫生间。唐思烬等小心开门，迎面正走进一个女孩，面部模糊，也是个魑魅一样的小虚影。
和怪物们相比，她并不是什么特别恐怖的存在。
但看到她的那一刻，他终于意识到：
这是个女卫生间！
虽然知道电话答题期间两人相当于互换身份，但换到这种地方，他不得不先冷静几秒。随后他穿过狭窄走道，越过女孩，找到靠近大门的镜子，几乎发颤地看向里面。镜中人一脸茫然地回视，长发半束，颈上choker和陈旧的长怀表叠戴，他一时有点恍惚：镜子里面到底是自己还是妹妹？不重要了。
唐思烬继续环视四周。
这里空间狭小，只有两个独立小隔间。
洗手台上摆放着蓝色花瓶，到处弥漫着浅淡的香水气息。将一切转述完毕后他决定出去看看，走到门口，题面出现在大门：
【1.严舟在外面等你。他替你拿着你的______】
门推不开。
悄无声息地，之前那幽灵一样的无脸女孩站在了自己背后，几乎紧贴着他，身上气息蔓延出肉眼可见的细线，充斥了整个小空间。那些气体像岩浆一样滚烫，他被包裹其中，很快指关节已经绯红，甚至通话时，语气也难以维持平稳。
“严舟在外面，他替你拿着一件东西。”他给她念题目，“记得是什么吗？”
灼热越升越高。
被高热威胁的感觉也似曾相识，只是唐思烬想不起来。
他攥住了胸前的怀表，下意识去看时间，却发现它和之前照镜子时的指针走向完全一致。
秒针不动，它已经不走了。
一只不走的怀表。
唐思烬能理解为何妹妹时刻戴着它，因为那是妈妈留给她的。
但与此同时，以她的秉性，一定会时刻带着能提示时间的东西……
他快速查看。
果然，发红的手腕上，手表的印痕仍然可见。
“是我不想沾到水的手表。”
【答案正确。】
灼热消失了，鬼影越过他消失在门口。唐思烬深吸口气，也向外一步步走出。外面涌动咖啡的气味，他终于知道这是一个咖啡店的附属小卫生间。
他穿过走道，回到无数面目不清顾客聚集的地方。
它们旁若无人地交谈互动，但只有虚影，没有声音。
唐思烬走到正中央的桌前。
穿风衣的怪物坐在那里，在一室死寂中凝视着他。
它扭曲的五官弯出一个笑：
“这么久才回来啊，恩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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