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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老师那里应该是有存档的。”楚辰勾着景桐的脖颈，把他往楼梯上面带。
楚辰的手劲算是比较大,不由分说地直接将景桐拉上了楼梯，一路直达教务处门口。
然后，楚辰伸出手敲了敲门。
门内,是一声非常温柔的“请进”声音。
楚辰于是推门,带着景桐进去。
办公室里面开着空调，各个办公桌收拾得很干净。
安静的办公室里面是“哒哒哒”的打字声，穿着碎花裙子的女性坐在显示器后面，暂时没有抬头。
能看见她用小夹子夹起来的一簇的披肩发
女人打完一段字,终于抬头，问：“你们好,有什么事情吗？”
“老师好，我是9月入学的学生，然后这个是我的朋友,他是去年考上的我们学校,因为家庭原因没有来上学,现在想问问，能补录吗？”
碎花裙的老师认真听完了楚辰的讲话，然后微微蹙眉看向景桐。
她目光里多少带点探究，看着景桐一阵紧张。
会不会被拒绝……毕竟是去年的录取通知书了。
这种考上一年都没来报道的，应该挺奇怪的吧。
“是这样啊。”最后，女老师只是说,“那我先请档案室那边帮我把档案拿过来查一下吧。”
“好的。”楚辰说,“谢谢老师。”
“不用谢。”女老师说着,打了个电话给档案处。
没过多久,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一个年轻男老师探头，扬了扬一个档案盒：“于老师，您要的档案。”
“谢谢。”于老师拿过档案盒，放在桌上打开。
景桐垂眸看了一眼，上面写“2020未入学学生归档”，确实是他那一届的。
于老师取出里面的通知书，出乎景桐意料的是，里面的通知书并不是一张，而是一叠，粗略看看，应该有二三十张。
“你叫什么名字？”于老师问。
“我叫景桐。”
“哦。”于老师轻轻说，“那不用找，就是这张嘛。”
录取通知书也是按顺序收的，成绩好的在前，成绩差的再后。
景桐就在第一张。
左上角用铅笔写了一个数字，就代表着他们当年的市内排名，而景桐的排名是——“全市第347名。”
不及楚辰那么厉害
但虽然不及楚辰那么厉害，但也是妥妥的学霸了。
“你成绩还挺好的呢。”于老师一边说，一边把录取通知书拍下来，然后似乎是发给了谁，“我问下我领导，你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处理哈。”
景桐有些紧张地点了点头，目光却没有从那张完整的录取通知书上移开。
这一年来，他都没有勇气去面对自己撕碎的那张录取通知书，很多个晚上，这个东西也确实成了他的噩梦。
而现在，看着这张光洁如新的完整的录取通知书，景桐忍不住心跳加速。
——原来一切真的可以复原。
他也终于可以，走到这里的钟楼下面，伴随着敲钟声响读书了。
楚辰看他垂着头失神的样子，忍不住用食指抵了一下自己的唇峰，忍住笑意。
借着这个动作，楚辰却瞥见了于老师的脸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刚才老师脸上如沐春风的笑意没有了，取而代之，是一种有些严肃的神情。
于老师又敲了几个字，然后手指顿住，却没有抬头看景桐和楚辰。
“怎么了老师？”楚辰马上问。
“啊……”于老师看看那张写了“347”的录取通知书，又看看满眼都是期待的景桐，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景桐也发现不对了，他也看向老师，“怎么了老师？有什么问题吗？”
“嗯……事情是这样的，你也先不要着急啊。”于老师站起来，温柔说，“就是刚才我咨询了一下我的领导，他说，像你这种一年没有入学的，可能……已经没有学籍了。但是也不一定，最好去教委问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政策可以解决你的问题。”
景桐有点懵，过了一会儿才问：“……什么叫学籍啊老师？”
“学籍就是你的应届生身份证。”于老师说，“有学籍，你才算是个高中生。”
于老师艰难措辞：“如果没有学籍的话……就算查到了录取通知书……”
我们也没办法补录。
景桐放在桌上的手猛地一抓，无声地攥紧了。
楚辰眉心拧着，过去覆盖住他的手掌。
借着覆盖的动作，楚辰能感觉到景桐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整个手背，也在一点一点失去温度。
楚辰心里面感觉被拧了一下，但是还是很镇定，问：“老师，您刚才说我们可以去教委问，如果我们去的话，应该问谁啊？”
“我马上帮你查。”于老师赶紧又坐下，一番紧张的打字声后，她把教委的地址，和要去的办公室都交给了楚辰。
“谢谢于老师。”楚辰按着景桐手背，又问，“录取通知书我能拿走吗？”
“我给你们复印一份。”于老师又站起来，高跟鞋哒哒踩出来，很快，把彩色复印的录取通知书给了楚辰。
楚辰收好纸条和通知书，拉着景桐走出校门，直接打车。
下车之后，却没有带景桐走进教委大楼，而是推开了一家KFC的玻璃门。
“不是去教委吗？”景桐有点着急。
“就在对面。”楚辰指指窗户外面，隔着一条马路的高大建筑，“现在是中午，他们不上班的，我们吃点东西等一下。”
景桐这才注意到。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
他再着急，也只能等待。
景桐暗暗叹了口气，楚辰却已经点开了点餐界面。
“想吃什么？”楚辰问。
“我……”景桐感觉自己根本没胃口。
“我知道了。”楚辰没逼他，指指红色长椅，“那你找个位置坐下，等我一下吧。”
景桐没什么力气地点点头，走过去，找了靠窗的座位坐下。
侧过头，看着对面的大楼，侧影很模糊地投在玻璃上，下颌线棱角分明。
过了一会儿，他能感觉到楚辰走过来了，在他面前放托盘。
拆汉堡没发出大声音，很体贴地留给他自己安静的时间。
景桐还在发呆，手心却被塞进来一个温暖的东西。
景桐低头，看见是一盒搅拌均匀的土豆泥，抬起头，楚辰脸上带笑，然而表情不免有些担心。
楚辰没说什么，自己给自己拆汉堡。
这种无声的安慰让景桐觉得好了一点，他低头又自己搅合了一下那盒土豆泥，开始吃起来。
他吃得非常慢速，好像故意为了消磨时间，总之，吃完，正好就到了教委的上班时间。
两个人赶紧过去，这一次景桐没有犹豫，自己拿着录取通知书，敲开于老师说的办公室门，主动问询。
然而结果……
却并不理想。
“你这个事情我已经听于老师说了，哎……你这个学籍取消了，肯定就没有办法了啊。”中年的男人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哎……其他都还能想想办法的，但是这个……你明白了吧？”
中年男人说着，把那张复印的录取通知书递还给景桐。
景桐没接，而是问：“那老师，如果我回去读初中呢？再考回来可以吗？”
中年男人沉默了一下，解释道：“这个学籍的意思，也包括你没有办法再回去重读九年义务制教育的意思。”
学籍是学生身份最重要的象征，学籍没有了，就代表他“普通高中生”的身份，永远没有了。
没有任何办法可想。
景桐终于轻轻把复印件拿过来。
“好的，我知道，谢谢老师。”景桐低声说。
景桐说着，摸了摸那张复印件。
复印件和正品的手感，分量，确实是差挺多的，其实，他也有点忘记正品是什么手感了。
今天应该摸一下那张真的录取通知书的。景桐忽然想。
不过，没有摸这件事情，反而符合现实情况——他无法再接触一下完整的十九中录取通知书和十九中大门向他永久关闭这件事情。
完美契合。
费了那么多力走到这里。
结果最后还是没有办法回去十九中……
这个结局，不管怎么说——还真的有点讽刺啊。
捏着录取通知书走出办公室门，空荡走廊上，景桐抽了下鼻子，但是眼睛里面倒是干的。
虽然有点难过，但是不怎么哭得出来。
“走。”或许是景桐抽鼻子的声音触动了楚辰，刚才一直沉默不语的他，忽然一把抓起了景桐手腕，拉着他强行往前走了几步。
“去哪里？”景桐茫然。
“没到放弃的时候，我们回去找校长。”楚辰面色很沉，声音很低，似乎压着怒火和悲愤，“不能当普通的学生，那就借读，或者插班，怎么都行，反正不能在这里放弃。”
在这里放弃了，景桐会多委屈？
楚辰也没空想那么多，他拉着景桐一路跑下教委台阶，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将景桐和自己塞了进去。
风驰电掣。
来到学校。
直奔校长办公室。
景桐完全是被楚辰拖着走的，直到校长办公室，面对穿着套装，梳着盘头，风姿绰约的女人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侧头看看楚辰，楚辰或许是跑得很急，胸口起伏，表情有一丝狠厉。
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狠厉。
“楚辰？”校长莞尔，率先开口，“你这是干嘛？不会，你们数学老师终于逼你学竞赛把你逼疯了，找我告状吧。”
“校长，我可以学竞赛，而且我保证会给学校拿回荣誉，至少不低于进国家队的水平。”
“哦？”校长颔首，似乎很有兴趣。
“但是您要答应我。”楚辰说着，拉起景桐手腕，把他拉到自己和校长之间。
楚辰掷地有声，认真说：“这些我都可以做到——只要您答应我，补录我朋友进十九中。”
·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一直垂着眼睫，站在一边的景桐，慢慢地抬起眼眸，看向旁边的楚辰。
校长室空调调得也不算低，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景桐在轻轻发抖。
今天一天了。
第一次知道自己学籍没了的时候，景桐没有哭。
第二次确认自己学籍没了的时候，景桐还是没有哭。
但是现在，他必须竭力忍住，才能让眼泪不从眼眶里面滚出来。
景桐狠狠闭了一下眼睛，睁开的时候，目光变得坚定。
他对楚辰说：“不用你……”
“你能这么为朋友着想，是很好的。”校长的声音和景桐同步响起，“但是你选什么发展路线，和你朋友有没有书读是两回事，我可以缺少一个imo冠军，但是没必要让学生去做不喜欢的事情。”
“我喜欢的事情就是和我朋友一起上下学。”楚辰坚决道。
“好吧，也许这是你的选择，但是……”校长似乎有点为难。
“但是什么？”
“但是可能不行——你朋友的情况，去年都可以安排借读，但是今年开始，不允许借读了。”
“为什么？”楚辰微微一愣。
“双减之年……今年政策不一样了。”
双减之后，对于各类型学校录取学生的要求变得更加严格。
对于已经取消学籍的学生，不可能再补录进普通高中里面。
这算是最后一锤定音了。
其实听到这里。
景桐却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心里面没有很大的情绪起伏。
至少有人陪他争取过了。
这个过程他会记一辈子。
他也不会放弃，即使不能进渝城十九中，当一个社会考生。
他也会堂堂正正地，和楚辰站在一起。
一定。
景桐转头看向楚辰，刚准备说“走吧”。
却见楚辰仍然目光灼灼，很认真地看着校长。
“那那些学生怎么办？”楚辰认真问。
“那些？”校长说。
“今天我和景桐在学校核查录取通知书的时候，看到档案盒里面至少还有三十个同学，都是考上了却没有来上学的同学——这只是一届。”楚辰说，“如果细致去翻档案室，我觉得每一届可能都有这样的同学存在。”
“几十个，上百个，很多很多——像我朋友这样的同学，因为各种遗憾，没能走入高中。”楚辰字字掷地有声，“他们现在怎么样了，过得好不好，想不想回来上学，这些，渝城十九中不需要追问吗？”
太冒犯了……景桐想去拉楚辰，然而楚辰却只是把他手腕握下来，拉在手中，没有允许他说话。
而校长也抬手阻止了一下景桐，听楚辰把话说完。
楚辰讲完这些话之后，校长静了一会儿，才微微颔首，示意：“你的想法，完整说给我听。”
“我的想法就是，以我们学校的威望和地位，能不能为这些学生们，争取一个能重启入学资格的机会？”
楚辰握紧了景桐手腕，滚烫掌心坚定地传达出力量感。
“为了促成这个机会，有任何我能做的。”楚辰认真说，“我都可以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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