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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说完,刚才还其乐融融的饭桌，瞬间陷入一种，极其诡异的沉默。
只听见火锅还在煮,咕嘟咕嘟的声音。
景桐夹着毛肚，震撼地看向楚辰——他在说什么？？这是能随便乱说的吗？？不会下一刻，他们就直接被楚家父母给扫地出门吧？？
景桐在这种异乎寻常尴尬的沉默里面,简直是坐立难安。
不过沉默也没有持续多久,楚煦就夹了一块肉，放进景桐碗里。
“先吃吧景桐。”楚煦温和道，“有什么事情，都吃完饭再说。”
“对。”苏婉映也反应过来,又往锅里下了一点鸭肠夹给景桐，微笑道,“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景桐：“……”
景桐看着自己碗里楚家父母给他夹的那些菜，如鲠在喉。
他实在是看不懂楚家父母这是什么态度——应该不是同意他们的感情。
但是……也完全不像是反对。
景桐很想去看一眼楚辰,问问是什么情况。
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下……
看楚辰,好像也不是什么好的选项。
因此,景桐只能埋头，把楚家父母，以及楚辰夹给他的东西勉强吃下去。
火锅这种东西，不知道是太辣所以能够瓦解大家的意志力，还是热气腾腾，把人也蒸得蓬松柔软。
反正一开始诡异的气氛也就持续了一会儿,两三片毛肚下肚,氛围也就松散起来了。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夹菜烫菜,聊一些有的没有的家常。
吃完了火锅,苏婉映还端出来一个法式的蛋糕，和大家一起许新年愿望，分享蛋糕。
一块蛋糕吃完，苏婉映反复确认景桐吃饱没有。
景桐起码说了三遍吃饱了，苏婉映才从口袋里面拿出两只红包，递给楚煦，让楚煦给景桐楚辰一人发了一个。
无论从什么角度看。
这都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新年场景。
普通得，像是楚辰刚才石破天惊那句话只是景桐的错觉。
楚辰根本没干什么“年夜饭直接出\/柜”，也没说自己和他在谈恋爱。
景桐帮忙收拾盘子进厨房洗碗机，一边收拾一边都有点恍惚了——该不会，是他自己……听错了吧？
景桐走了几趟，终于把餐厅收拾完毕，苏婉映端来茶水，分给一人一杯。
热气腾腾的火锅和甜香的蛋糕都撤走了后，景桐才注意到——楚辰家的餐厅是黑白灰调的，现代化，而冷。
几杯热茶根本没办法给这个空间度上热气。
楚煦喝了口茶，放下茶杯时，瓷器和桌面碰撞出一声更冷的脆响。
楚煦抬起眼皮，看了看楚辰，示意：“楚辰，去书房，我们谈谈？”
几乎是下意识的。
景桐一把拉住站起来准备跟楚煦走的楚辰的手腕，然后他也站起来，和楚辰并肩。
景桐认真说：“叔叔，这件事情……不是楚辰一个人的责任，你要和他谈谈，那就要带上我。”
景桐说得很肯定，但是他拉着楚辰的手指冰凉，充分暴露出他的紧张。
景桐喉结滚动，轻声说：“别怪他……要怪的话，主要怪我吧……”
·
楚辰听到景桐这么说，直接一把攥住了他的手指。
用力握紧，感受景桐指尖的颤抖。
景桐已经鞠躬下去，对楚家父母道：“叔叔阿姨，对不起……但是，都是我的错。”
“景桐。”楚辰眉头瞬间紧蹙，想去拉他却没来得及，“你不要这样，我不是希望你这样才……”
“哎呀……”苏婉映痛心地皱皱眉，过去扶起来，“小景，别这样，叔叔阿姨没有怪你，也不觉得你有什么对不起的。”
楚煦点头：“景桐，你腰直起来——我先跟你讲道理。”
楚煦说话时，有点不怒自威那个意思。
景桐没有犟，听他话地直起腰来：“叔叔……”
“我们没有怪你，而且，任何人都没资格怪你，甚至，假设你未来和楚辰分手，和别人在一起了，也没有人有资格怪你，你明白吗？”
苏婉映也温和补充：“是的，你想一想‘都怪你，所以我喜欢上你了’这句话，是不是很奇怪？他怎么不怪自己喜欢上你呢？所以——会这么对你说话的人，他只是想逃避自己该肩负的责任，他承担不了选择之后要去承担的责任，就把责任推给你，你明白吗？”
景桐：“……”
他好像是明白。
但是又好像不是很明白。
楚家父母说的这些话，对他而言，实在是有点深奥了。
景桐只能问他目前最关心的事情：“那既然这样……叔叔还要找楚辰谈什么？”
楚煦点头，很欣赏看了一眼景桐，又问楚辰：“你知道我要找你谈什么吗？”
楚辰了然：“知道。”
楚辰说着，转过头去给景桐解释：“我爸和我妈，应该是不认可男生和男生谈恋爱这件事情的。”
苏婉映点头：“对，很小众，我很不喜欢。”
“但是，无论他们认不认可，这都是我做出的选择——而我，是有独立做选择的权利的——我家从小就是这么教我的。”
“意思就是，我们尊重楚辰做选择的权利，但是不认可他选择的那条路。”楚煦帮忙解释。
景桐：“……”
不是，他头晕。
楚家这个教育……
是在第几层啊？？？
但是他又为什么会觉得——能教育出楚辰的家庭，就应该是这样的呢？
景桐被楚家的教育震撼，却没有被绕晕，他还是敏锐抓住重点，问：“那怎么才能认可他选择的这条路了？”
这个问题问得挺好的，所以……楚辰觉得呢？”苏婉映问。
“大概就是……独立生活，活得不错，然后同时我和景桐的关系也维持得不错？”楚辰猜测。
“是这个意思。”楚煦点头，“不过更明确一点，就是你如果能够独立生活到考上和你目前成绩相符的大学，而且到时候还和景桐在一起的，我就认可你们不只是玩玩而已。”
“那比我想象中的简单。”楚辰轻描淡写道，“那我去收拾行李了？”
“去吧。”楚煦和苏婉映点点头。
楚辰松开景桐的手，贴在他耳畔嘱咐了一句“等我一会儿”，便回房间收拾行李箱去了。
景桐：“……”
虽然没有把腿打断，也没有咆哮怒吼。
但是“扫地出门”这一块……
倒还是挺符合……正常的出柜流程的。
楚家这家风太彪悍了。
景桐被震惊地坐下来，连喝三口茶，茶水见底，苏婉映走到他身边给他添茶，景桐才猛地反应过来。
景桐又站起来，看着苏婉映：“阿姨……”
“嗯。”苏婉映微笑，“你坐吧，别那么拘谨。”
“我……”景桐不知所措，最后又说，“阿姨……我还是对不起。”
“宝贝，别这么说，刚刚讲得很清楚了，那是他的选择，你不用自责。”苏婉映拍拍景桐肩膀，让他坐下，“其实抛开取向不谈，他会选你，我们也觉得很正常——因为我和楚煦都很欣赏你。”
苏婉映看了楚煦一眼。
楚煦捧着茶杯，点点头。
“顺便一提，楚辰要走是因为他要向我们证明他的选择是对的。但是你是我们的客人，我们很希望你继续留下来继续共度春节。”楚煦说，“如果你愿意的话。”
出\/柜之后。
亲儿子滚了。
而自己留下来……？
这需要多强大的理智，才能做出这么……这么公平的判断？
景桐很少碰到这样的逻辑。
客观而理智，不戴有色眼镜，不因为个人情绪排挤他人，而是就事论事。
他真的无法描述自己的心情——那种心情是，看到了比自己段位更高的人的那种。
一种有点羞愧，又被深深打动，希望成为这样的人的心情。
景桐忽然很想穿越回去看看楚辰的小时候。
看看楚辰是怎么在这么好的一个家里面成长起来。
看看楚辰是怎么在这样的家里变得客观公允，让人心驰神往。
景桐指尖在茶杯上摩挲，还不知道怎么回答楚煦，就听见轮胎滚动的声音。
说话之间，楚辰已经拖着行李箱到了客厅。
他走过来，拉住景桐的手：“男朋友，你还是跟我走吧，好不好？”
·
什么好不好……
肯定是……跟着楚辰走啊。
景桐立刻握紧了楚辰的手，和他十指扣握，站了起来。
站起来景桐才发现——自己这么……
好像是太不给楚家父母面子了……
不过好在二人也不介意，楚煦看了一眼楚辰行李箱，又看了看时钟：“一共收拾了五分钟啊儿子，你这怕是早有准备吧？”
“当然。”楚辰拉着景桐，“我说每一句话都是有准备的，至少，不能让我男朋友跟着我受委屈吧。”
“行。”楚煦说，“那就祝你冲关顺利，一切都往你希望的方向发展。”
“好。”楚辰点头，“谢谢爸爸妈妈，我会证明给你们看的。”
这魔鬼一样的对话结束之后，楚辰拉着景桐出了门。
腊月二十九的九点多，街上根本就没有人了。
家家都缩在房子里面，点着灯，吃着没事，安静享受旧岁最后一日。
一城灯火远远近近，楚辰景桐牵手走在灯火里。
行李箱滚轮声音大得惊人。
其实刚才在楚家的一切都很和缓，很温柔，没有任何尖锐的东西。
但是景桐听着行李箱滚轮声，还是忍不住心疼。
景桐握着楚辰的手指紧了紧，楚辰瞬间感受到了，侧过头问：“怎么了？”
“其实……”景桐蹙眉，呼出一口白气，“不管说得怎么轻松，刚刚……也算是和父母断绝关系了吧？”
“只是经济关系没了，其他该联系还是会联系的。”楚辰马上说。
“但是那也是断绝关系啊……”景桐垂睫，“其实你真的不用……我们的关系，藏一藏，也是可以的。”
听到景桐这么说，行李箱滚轮的声音停了。
下一刻，楚辰也站定。
楚辰转过头，面向景桐，冲他一笑：“是可以，但是——我不愿意。”
楚辰眼睛里面带着心疼，看着景桐：“在我心中，桐哥是世界上最好的小朋友，最好的小朋友，就值得最好的爱。”
说到这里，楚辰忍不住笑起来。
“其实我也不知道什么叫最好的爱。但至少……躲躲藏藏，见不得光的爱，一定不是最好的爱，桐哥，你说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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