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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次，倒有不少人专程调整了手上的事务，来看这一场三人一起的定榜。他们确实有点好奇，像楚宁这样的奇才，能教出怎样的徒弟。
旁观的人陆陆续续坐定，欧阳崇作为担保人位于上首，另一边坐着的便是楚宁。
几位定榜匠师要在众人的见证下，先对要修补的物件进行记录和评定，例如古物的年代、重量、大小和品相等。
秦禹带来的是一只残缺的彩色陶狗，西凉早期的东西。彩色陶狗的品相尚可，主要是左耳残损，且缺失了几处——左前足、右脸后侧鬓毛，还有一只一寸多的右耳。
这件古物看起来并不难修补，只要把缺失的几个部分补得自然点，加固好后补上一些颜色，就算是完成了十之八九。
秦禹选这样一件中规中矩的物件也算是在情理之中，众人心中理解，却到底有些失望。
唉，看来还是一场平平无奇的修补，没什么起伏可看。
寒枝要修的，则是一面齐宣时期的花鸟铜镜。
这面铜镜反倒复杂不少。镜体整个断裂成两大块，铜质腐蚀得十分严重，带有新旧锈层，使得铜镜出现许多裂口。而背面的螺钿薄片很多都已松动，螺钿也都失去了原有的亮眼光泽，有些还因时日太久直接脱落成了粉末。
要想修完这面花鸟铜镜，怕是要耗费不少心力。
这个姑娘，有点胆魄。
至于何锦书，他这次带的是晚燕的一枚古币，正是当初和那几个晚燕的青铜器一道出土的。修青铜卣的时候，意外发现了几枚同时期的古钱币。
楚宁领着他们修好了所有的青铜物，唯独留了一枚，何锦书想要拿来之后定榜用。
就这样，带到了紫华宫。
这枚古币的年代最为久远，是三件中最有价值的。钱币有缺边生坑、钱体变形、细小裂纹等情况，说不准好不好修，全看修补人的想法。
三件古物记录完，再次放置在他们面前。一位老匠师看了看时辰，轻轻敲一声小铜钟，沙漏开始走沙，意味着定榜考核正式开始。
是的，在什么时辰内完成修补，也是最后排位的关键之一。
寒枝率先有动作，众人的目光自然也先随她看去。
她在清理断口时，先要轻轻取下那些松动的螺钿片，这一步说着简单，实则要时刻紧绷着，每一下都必须小心翼翼。
薄片毕竟太脆弱了，遇到挡住断口、粘连得无法正常取下的薄片，那真是称得上“雪上加霜”。周围人看她双手的动作，都免不了悬着一颗心，紧张到不敢咽口水，像是此刻坐在那正中间骑虎难下的是自己一般。
寒枝紧张吗？其实不，她全身心投入到自己的这场修复之中，甚至还觉得酣畅淋漓，有说不出来的恣意欢喜。在修之前，她早已写了一份万全的修复计划，每一步的行进，心中都自有衡量。
像这样脆弱的薄片或是书画的脆片，她经手过不知多少，一次次的经验累积，她早就练就了拿取稳当的手法。
薄片被她一片片取下，又完整地放置在桌案上，周围的人不免惊叹，这悬心的一步，竟被她做得如此行云流水，不见丝毫慌张。
再看，横贯中部的一整条断裂口已经被锈壳完全覆盖，寒枝拿起边上一把极小的刻刀，耐心地剔除锈层，不留一丝一毫。她身体微侧着，将细缝中的任何锈迹都一一理清，以免影响到后面对接的严密性。
做到这一步，他们都还看得懂，但当寒枝拿出那些和楚宁一样的瓶瓶罐罐时，众人好奇的心理顿时驱使他们纷纷忍不住伸长了脖子。这里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看楚宁用时就觉得神奇，是他们闻所未闻的东西，偏偏又好用得很。
寒枝拿软布沾了有点瓶中之物，细细擦拭了几下断口，再用软毛刷来回刷了几下。不知是不是他们看错，那断口处好像真的干净了太多。
接下来就是锡焊，两名匠师和陈录师跟着她去处理，也有一些人跟着去细瞧，偏殿中便只剩下秦禹和何锦书在继续。
关注寒枝的那些人开始将目光投向这两人，殿中人仔细看上一阵秦禹的修补，都在不知不觉中坐直了身体，开始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手中的每一个动作。
然后才明白，他们起初的想法错得有多离谱。
这只彩色陶狗看起来好修，是因为他们以为只是做正常的清理、补配和着色，毕竟这几步就已经很考验一个人的修补功底。
而秦禹，他显然并不是按照他们以为的那样去修补。
他修的太细了，陶狗的每一处残物他都不放过；又修得太好了，几乎每完成一步，都足够让人完美惊艳。然而更震惊的是，细微、完美的同时，他的动作竟然一点都不迟钝缓慢，甚至比他们想象中的还更快些。
仿佛所有的动作，他已做过上百遍，游刃有余，得心应手。
曾经正巧看过他初次定榜的人惊奇地发现，他修补的技艺与之前相比，简直是进步神速！
单是用刀具剔除漆片残留和断碴面的残料时，能流畅从容而不伤害残缺面的胎质这一点，就足够叫人连声叹服！
更不用说他将残断的部分与陶狗主体进行拼接时，没有发生丝毫错位，没有溢出哪怕一丁点的胶料。
调色也是，这一步素来是有点运气在的，有些古时的用色，因为年代久远淡化，或是用料珍稀无法替代，会出现颜色并不完完全全一样的情况。基于此，大家在对需要补色的物件，会天然地有一些宽容，只要颜色没有太明显的差别，大伙也不会吹毛求疵。
意料之外的是，秦禹调色的本事可谓一绝，不知他如何快速一配，均匀搅拌之后，那盘中的颜色便能做到和陶狗颜色几乎一致！等涂上干透，那色彩就真的和陶狗的其他地方一模一样了！
这功力！难道是偶然吗？
秦禹用接下来的补配技艺，清楚明朗地告诉了他们答案。
他不仅仅是调色能力非凡，连调配补料的技艺也是能把众人看呆的程度。
“这，光是只看到这里，就已经不止八十几名了吧。”有人好几次震惊得张了张嘴，半个时辰后实在忍不住了，头歪向一边，小声谈论道。
“不止……”回应的人依旧紧盯着场中，语气显得有些呆滞，“这程度，怕是要排位到七十几了。你看他那补配的手法，绝，太绝了。”
“可是，他明明去岁还只是九十三位，这才多久啊，怎么可能精进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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