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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注意到没有，他点涂桃胶的手法好像和我们的不太一样。还有他那个可以一点一点滴下来的管子是怎么做的，可以直接滴在所有的断碴面上，比我们用竹片涂抹方便啊。”
“不止不止，打磨的东西也不一样，他的方法明显快得多，效果好像还更好。”
“你们看，他手中拿着的长柄小细刷是用什么做的？”
“那个我知道，楚宁给朝晖堂的人发了一些。我跟你们说，灌缝后用这个融色，可谓是事半功倍。”
有人想不明白，“你说他们怎么会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我们做修补这么多年，各大家族私下有的一些称手的用具，不说全都了解，但至少也相差不离。可偏生他们大周，何时有了这么多我们没见过的器具，且每一样都有奇效。”哪怕是眼前这把不起眼的小刷子。
旁边的人早就好奇过这件事，“我听说，这些用具都是楚宁一人捣弄出来的。起初大周那些做修补的，也看不上楚氏一个女流之辈，后来她就是凭借着一手有如神助的修补技艺和这些见所未见的用具，生生让大周人对她心悦诚服。
连她主领行物司，百姓们也都觉得理所应当。我一个从商的好友说，大周的坊间对她赞誉极高呢，就连那些高官臣子，也都对她很是客气。”
“哎哎哎，快看快看，秦禹开始雕刻了！”
底下的讨论声渐渐停了，众人看向秦禹，他此刻已拿起雕刻刀，开始照着左脸鬃毛在补配的右脸后侧鬃毛上刻出一样数量的纹线。
纹线的雕刻并没有多难，难的是接下来补配左前足时，他所雕刻出来的彩色陶狗脚趾的宽窄、深浅、样子，居然能够在不重复调整的情况，直接能做到和右侧的几乎一模一样。
哪怕是连坡度，从旁侧这个角度看过去，都能完全重叠！
“这，这是怎么做到的！”有人忍不住惊呼，才发现场合不对，赶紧讪讪地捂住嘴巴，剩下眼睛睁得老大。
他们想不通的问题，其实很简单。
当初学清理，楚宁让秦禹等人多练，他们便到城西去疯狂做清理小厮。
藏污纳垢的桌子、窗户、灶台、铁锅、地板……最脏最乱的东西他们不仅不嫌弃，还十分乐意，没有人抱怨一句。
而学补配时，楚宁便常常让他们去捏泥巴、捏陶器……这些方法看着好笑，实则都是在为他们未来的修复慢慢铺路。
他们从楚宁身上明白，修复不是高高在上的事情，为了所谓的文雅和身份将自己放在云端，是学不好修复的。只有不断从寻常活计中累积经验，日复一日的练习，才能拥有游刃有余的自信与从容。
陶狗的修补到这里已完成了大半，殿中的沙漏接了一次又一次，不知不觉间，已几个时辰过去。秦禹活动了一会双手，继续做接下来的加固和着色。
寒枝已经点焊回来，跟着去的定榜匠师和陈录师看着没什么表情，但那些去围观的人进殿后，脸上依旧是未敛去的惊叹神色。一看他们那几乎一致的错愕表情，再看寒枝手里拿着的已经对接平整的花鸟铜镜，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斯——楚宁的弟子都可怖至此吗？
何锦书因为修的是一枚小小的古钱币，又有定榜匠师和陈录师在旁，殿中绝大部分的人根本看不清他手里的动作，也不知道他那晚燕时期的古钱币究竟修成了什么样子。唯有上首的欧阳崇和楚宁，以及在二楼找了一个绝佳观景点的长宁君，看的是清清楚楚。
分散锈色、填平裂纹、正形钱体……何锦书的手法可一点也不像是初学不久。
长宁君有猜到楚宁教出来的徒弟不会差，只是没有想到会如此厉害。要知道，这里面一个是学了修补十余年才进到九十余位的秦禹，且在榜尾已有数年；另外两个就更不可思议，他们在遇到楚宁之前，还都是完完全全的行外人，没有接触过任何有关修补的事情。
长宁君暗想，这次定榜的结果出来，楚宁的名声，怕是要更上一层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越到后面，偏殿里越安静。大伙好像慢慢把定榜这件事遗忘了，一心沉浸于见证三样古物的重生。
直到三个人陆续按下案桌边上的小铜铃，殿中众人才终于如梦初醒。
真是一次值得一看的定榜啊。
大大超出了预期。
也让他们知道了，原来有些物什，能修的更尽善尽美。
或者说，修补本身就没有“完美”一说，他们以往总说自己看到的就是最好的修补，再没有更好的法子。现在，呵，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修补之法有更胜一筹的。
匠师们开始对这三件古物进行细致的评点，翻开定榜册，与目前所在榜单上人的修补之物比对，先定出大概的位次。
再依据更细微的修补情况，方方面面都拿出来做校对，等到在场几位匠师都一致认同的时候，便是此人最终的定榜位次。
这个过程亦是漫长，最久的一次，甚至有匠师因为意见不合争执起来，商议了整整两天两夜，才出了最后的结果。
毕竟，位次一旦公布，传到各国，是要受所有人督看的。
必须要不偏不倚，让人信服。
因此，铜铃响，一般围观之人便会陆续散去，等最后的定榜结论便可。
今天不一样，没有人率先离开，都想第一时刻知道他们三人的位次。
修复一结束，收拾好东西后，秦禹、何锦书与寒枝便齐齐立在楚宁身边，默契地微微弯了身子，在听她讲着什么。
楚宁一边讲，一边小动作地比划着。坐得近的人好奇地竖起了耳朵，隐约听到“方才那个地方应该更谨慎些，设色有一点扩大到原有的面上了……”“以后像这种情况，要先……这样整个会更完整一些……”“锈的层次有比之前好一点，不过传拓法还要再学……”
“……”居然是在复盘思过！！
修成这样竟然还要反思不足之处！！
他们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呆呆地坐在原地。要不是听楚宁讲这些，他们根本就看不出哪里有做的不好的，只觉得看每一处修补都细致周全地不像话。
等等，也就是说，如果楚宁来修，这样程度的修补在她眼里，其实是有不少问题？
意识到这一点的人，心里一惊。难怪啊，连欧阳前辈、钱老等人都对楚宁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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