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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叶早已没有了当年的高傲和跋扈，她穿着一身旧纱裙，头发随意地披散着，双目失神地跑了进来。
在人群中搜索了一圈之后，她将目光盯在了辛晓身上。
辛晓只觉得，炎炎夏日里，背后却陡然冒出了一层冷汗。
“是你，是你。”辛叶嘴里不明不白地嘀咕着，就要往她身边冲。
还好大刘眼疾手快，觉得情况不对，一伸手就将她隔开了。
她却全然不管不顾，拼了命地往前冲，嘀咕变成了哀嚎，“你知道谁杀了我的孩子，你为我作证，你去告诉王爷，只有你，只有你知道。”
辛晓瞧她的样子，如疯似狂，就知道她定然是失了孩子以后，魔障了。
“辛叶主子，我不知道是谁害了你的孩子。”辛晓冷静地说。
“你知道，是你做的燕窝粥，是你，只有你知道。”辛叶兀自嘟嘟囔囔道。
辛晓长叹一声，走了过去，拉起她的手，“辛叶，燕窝粥不是我做的，我真的不知道是谁，你找错人了。”
辛叶茫然地看了她半天，很是失落，喃喃道：“那怎么办，谁能帮我证明，我的孩子哪去了，我的孩子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辛晓一阵心酸，冲大刘点点头，“麻烦你，把她送回馨香居吧，让下人们好生看着，别闹出什么事情来。”
大刘一个糙汉子，看到这种事也难免动容，当即拉了辛叶道：“主子，咱们回去吧。”
辛叶双眼失焦地盯了他一下，低低地说：“回去吧，回去吃桂花糖燕窝粥。”
大刘对着辛晓看了一眼，便带她走了。
“主厨，辛叶主子她是不是疯了？”幺儿久久地望着门口，目露同情。
“大概吧。”辛晓淡淡回道。
这王府里，又多了一大冤情。
晚膳的时候，辛叶身边的婢女到厨房取餐，脸上再也没有仗势欺人的神色，反倒安静的好像不存在似的。
潮涨潮落，一切都发生得如此之快，快到让人猝不及防。
“你主子现在怎么样了？”辛晓走过去问。
那婢女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说道：“本来主子以为，她失了孩子，会得到王爷的怜惜。没想到，王爷自打主子小产那天以后，就再也没来过馨香居了。主子派我们去请了好多次，终于明白，王爷是不会来的了。就这样，她的情况也越来越糟，尤其是最近，说胡话的时候很多，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了。”
“派人去通知周管家了吗？”辛晓问。
殷离显然是指望不上了，他从一开始，对辛叶就没有任何情分可言。之所以将计就计，让她以为自己得宠，八成也是为了后面的部署吧。
但周管家就不一样了，她统领一府事务，出了这么个疯疯癫癫的主子，她不可能视而不见的。
婢女点点头，说话声音越来越低，“周管家找郎中来看过了，可是主子发了狂，把郎中都打跑了。郎中说，主子得了失心疯，要是她心里的疙瘩解不开，这病八成是不会好了。”
辛晓应了一声，辛叶的症结，在于她很想替自己的孩子报仇，仇不报，她自然不会好。
可她甚至不知道谁才是真正害她孩子的凶手，怕是把这笔账记在了辛瑶的头上。
其实无论是辛瑶还是殷离，对她来说都没有什么不同，这两个人，都不是她能动得了的。
如果她聪明一点，就该知道韬光养晦。孩子已经没了，总不能再赔上自己的后半生。偏生她非要钻这个牛角尖，非要跟斗不过的人作对，生生把自己逼疯了。
对于这种结果，辛晓也只有无奈，嘱咐那婢女道：“若你是个聪明的，便好好照看你家主子。任何当主子的都会希望下面的人忠心，你现在所做的一切，就当是在向其他主子展示你的忠心。相信将来即便不伺候辛叶主子了，也会有人愿意收留你。”
辛叶的事，别无他法，唯一能做的，恐怕也只有安抚这个婢女，让她对辛叶尽心一点。
婢女听完了辛晓的话，似乎若有所思，沉默了半天，说道：“辛主厨，过去是我不懂事，冒犯了你。我本以为主子和你交恶，却没想到，自打主子失势以后，第一个问候她的人竟是你。”
辛晓淡淡一笑，“人就是这样，得意的时候以为全世界都是自己的。殊不知登高跌重，那种感觉，还不如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做事给别人留三分薄面，就是给自己留三分余地。”
婢女点点头，“多谢辛主厨赐教。”
辛晓将食盒递在她手里，“回去吧，辛叶主子那边若有什么事，就去找周管家。在这王府里，怕是也只有她，能管一管你主子了。”
婢女千恩万谢地去了。
从此以后，她每天来厨房里，都会跟大家闲聊几句。
不忙的时候，也会顺便说说辛叶的近况。
辛晓断断续续地听着，知道辛叶的病情似乎越来越严重了，就连身边亲近的人都认不得了。
但是，她的脾气却明显好了不少，不怎么再到处冲撞，嚷嚷着找害她孩子的人了。
然而，辛晓却觉得，她的沉默未必是一件好事，那代表着，能支撑着她活下去的希望，正在一点点地消失。
等到她将自己的孩子也忘掉的那一天，她的生活，就跟阿猫阿狗没有什么区别了。
辛晓想起了一句话，有的人二十岁就死了，只是七十岁才掩埋而已。
尽管辛叶有千不好万不对，但她所遭遇的事情，正影射了这个时代女人的悲惨命运。
辛晓也是女人，难免不唏嘘，难免不替自己的将来考虑，也难免不担忧，更是难免不可怜辛叶。
但她也知道，辛叶，只是千千万万女人中的一个，在这个世界上，每一个她看不见的角落，这种事情都在无休无止地发生。
她无力阻止，也帮不上任何忙，只能任由那些可怜的女人走向绝望，走向疯狂。
原来，这就是鲜活的人生，无望到让人脊背发冷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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