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乐书网]
https://www.leshuxs.org/最快更新!无广告!
雪已经停了,只有树枝上挂着的一点残雪时不时掉落下来,打在青石板的地上。程行手里头提着一盏灯笼,步伐轻盈,丝毫没有因为路上未清的积雪而放慢脚步的想法。
“叩,叩......”还没等程行在这老榆门上敲上第三下,门就被从里头吱吱呀呀地打开了。
迎面就是一个不施粉黛,穿着一身浅色的麻布衣衫,眉眼之间有一道浅浅伤疤的女子。
“阿饪!”程行温声唤道。
“快些进来吧,冷......”
院子并不大,坐落在东街的一条南北胡同里面,是个二进院的小宅子。院子中间有棵用几十块石砖砌起来的大坛子,里面种着的老榆树早早就已经超过了屋子的高度,为这压抑的胡同院子更添上了一层压抑的感觉。
“吃过饭了吗?”楚饪兀自走进内室,将程行一个人晾在了大堂之中,干练的声音从内室之中飘飘然地传出来,在程行的耳中听来却是分为中听。
“想来你这里。”
楚饪翻了个白眼,直接将刚刚从内室之中拿出来的大大的烧水壶放到了桌上。坐到了程行对面的位子上,兀自给自己先倒上了一碗茶汤。
“怎么感觉好像是不高兴了?阿饪?”程行含笑,眉眼之中都染上了笑意。自己给自己拿着大茶壶往破了一个小角的茶碗里面倒上了满满的一碗茶汤。
“今日酒楼里面的掌柜招惹你了?”
“恩?”
看楚饪一副不愿意回答的样子,程行也不敢再安安稳稳地坐着了。直接离开位子,半跪在楚饪的面前,双手握住了楚饪的手。
自从进了门,程行唇角上的笑容就没有落下过,仰着头看着面前的楚饪。
“是怪我来的太晚了,是吗?”程行轻轻捏了捏面前人的手,手上有许多老茧,粗糙的不像是个姑娘家。
程行慢慢拥住面前的人儿,轻轻用手拍着楚饪的背以作安抚。
“我知道你的苦衷,知道你有你的身份家世需要负担,可是我就是想对你生气。”楚饪眼中蓄泪,越发觉得当初从庐阳回京城是个错误的决定了。“只有对着你生气,才让我觉得,现在的你,多少还是我的......”
程行抿了抿唇,声音都不自觉地沙哑了起来。“阿饪,说过的,我是你可以随意撒气的人,知道吗?”
程行放开怀中的人,慢慢用自己的拇指将面前人眼角的泪水擦去。
“阿饪可是个凶婆娘,怎么能做这种小女儿姿态。”
程行调笑着面前的这人,果然说完这句话,楚饪就收回了自己的眼泪,拳头一下子打到了程行的胸口,一下接一下的......
“我看你是皮痒了!”
程行也不恼,就静静地看着面前人朝着自己撒气。与楚饪在一起,就算是日子穷苦一些,都是天堂一般的日子。
“三天不打你,你就给老娘上房揭瓦!”楚饪戳了戳程行的脑门。
“我就喜欢凶婆子,就喜欢阿饪这个凶婆子在我面前做这种小女儿的姿态!”程行慢慢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放到楚饪的手中。
“想来我并没有和你仔细说过我家里面的事情,今日我都告诉你......”
程行眼神清澈,爱意在里面泛起。正如长孙殿下所说的那样,思慕、喜欢、偏爱......
“我是程家的嫡长子,我的爷爷当时是吏部尚书,我父亲是嫡次子,而我的母亲是赵国公府的嫡女。程赵联姻是当时仅次于太子殿下与林家定亲的世家联姻。”
“赵国公府三代以前就是大周的名门望族了,所以听说我的母亲北安郡主其实看不上我的父亲,只不过是无法违背父母的命令罢了。”程行的声音温吞,如同是在说别家的故事一般。
“果然,听荣伯说,父亲母亲成婚之后并不融洽,父亲基本上不进母亲的房。成婚不到半年我大伯英年早逝,我父亲成功执掌了程家。”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我在程赵两家的期待下出生了。也正是因为我的出生,父亲与母亲越发融洽,不再是一开始互相不搭理的模样,可能是父亲放下了,母亲......也认命了......”
“我的儿时应当是快乐的,直到九岁的时候,我母亲故去了......”
“父亲没有续弦,就连府里面的姨娘都被送了出去。我想......父亲应该是喜欢母亲的吧......父亲步步高升,坐到了廷尉的位子上。我成了程廷尉府唯一的公子。”
“只是父亲对我严厉,让我觉得我总是做不到让他满意......我便越发地想要上进。”
程行还是笑着看着楚饪,情绪没有丝毫的波动。楚饪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用手抚弄了一番程行来时被风吹乱的发丝。
“如今,我觉得更快乐了,因为遇见了你。”程行将楚饪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庞。一如当时重伤卧病在床的时候一样,这样小小的抚弄动作总能让自己心安。
楚饪揉了揉程行的脸,脸上的骨骼明显,连肉都没有多少。
当时在庐阳的时候,这家伙在石堆里面被自己发现。发现的时候整个人都已经昏过去了,双唇开裂,一身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双手也裂的全是血口子,半死不活的样子,哪有一副活人的样子……
好不容易把他拖回了家里面,嚼烂了半筐子从山上采来的草药敷在他身上,嚼得自己嘴巴都麻了。还占了自己的床占了三天才醒过来。连脚都站不稳的人,一醒来就直接从床上滚了下来。站都站不起来,还非要走。
自己可不是那些温温婉婉的小女子,这么不听话的人,直接打晕了,再拖回床上休息就成。总不能任着他站都站不起来,死在自己门口,多麻烦!
打得轻,只昏了半天,这人就醒了过来。醒过来了之后眼睛倒是不敢明面地看着门口了,但是时不时就瞟一眼,望一眼。敢情外头就这么好?
这个人话少,每天养伤躺在床上,也不怎么会让自己动手帮忙,真是个怪人。怪人却是个读书,识礼的人,能站起来的那一天竟然是直接在自己面前行了一个跪礼,言真意切地在自己面前说了一大段的话,大体上的自己都没有听懂,但应该都是好词。
身子好了,但是他却不像一开始的时候那么想走了,反而是选择日日在村口帮着乡民写家书,念家书。乡里面的人大部分都认识自己,自己日日都会去村口带着这个怪人回家,久而久之村里人都用调侃的眼神看着自己,都怪这个怪人,也不解释解释......
自己一向喜欢独处,屋子里面突然多了一个人,本该非常不习惯,但没想到竟然是特别适应。早上吃的,中午吃的,晚上吃的总是在自己还没有回来的时候就准备好了,热在锅子里面......就连屋前头的那块荒地都被翻弄整齐了......
不喜欢多事,不喜欢多问别人的家世,所以我并不打算问我屋里面的这个怪人叫什么名字,平常也都是喂喂喂……对他重伤的缘由也并不感兴趣,只要他养好伤,不要赖着不走就好了。实在是赖着不走的话,那就到时候再说,大不了拿着扫把打出去。
没有想到,一天夜里,怪人主动和我说话了。说起了自己......
他说,他是京城中人,是任命去庐阳调查的一个小官,叫程行。出了意外,所以被我救了......那一晚,话少的我和同样话少的他聊了许久,也包括最后他说,心悦于我。
我不认识什么大字,也没有那些大家闺秀的知书达理,我有的只不过是乡野之人的粗里粗气,但我知道心悦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见他,我变成刻意躲着他,刻意不去见他,日日都去后山上打猎,巴不得就住在外头了。但就只在外面自己待了一天,第二天,我有了一个白白净净的跟屁虫......
渐渐相处之中,我发现了,他总是不同的,不同于我见的那些叔叔伯伯,不同于那些普通人。不是那种出俗的气质,是温柔仔细,待人总是温润有礼,尤其是待我,更是包容......
他什么事情都做的很好,但好像都是用一只手,平时粗心大条的自己竟然这回发现了,他似乎左手干不了重活,有旧疾。不喜欢过问别人私事的我,好奇了......
我是个厨子,这回乡遇见他纯属偶然,救了他也是偶然......后面发生的种种却是自然而然......
他还是日日习惯去村口坐上两个时辰,帮村里面的叔叔伯伯写写家书,我初时不太明白,这个人怎么就这么喜欢找些事情来麻烦自己。直到一向看我长大的刘叔和我说,他不过是为了听些有关于我的事情罢了,无论是好,是坏,他说他都喜欢......
直到有一日,他和我说,要事要出去一趟。以三日为期,明一早走,第三天晚上必定归来。我并没有说话,还是一如往常,对他不咸不淡的。只是心底里面,我盼着他不要走,盼着他早些归来......
他还是走了......
第一天我就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白天顶着黑眼圈的我睡了一个早上。第二天,我搬了个小竹凳子,坐在了院子里面,正对着他翻弄整齐的那块地。我发现我似乎想他了......我还是没有等到他回来,我有些气恼,气恼着这个人明明说是心悦于我,但是却把我晾在一边,全然忘记了他说的三日之期......
我不想再去想着他,一个已经头也不回走了的男人有什么可想的,我又不是那些深闺之中只能靠着男人活下来的小女人。第三天,我刻意去了十里开外的镇子上把前几天猎到的野味卖了,还刻意耽误了一点时辰。我不知道这刻意耽误的时辰,究竟是因为我想给他点时间,让我回去就看见他的机会大一点,还是为了什么......
我忙到了深夜才回去,没有听到打更的声音,但想必已经是第四天了吧......
我站在村口有些无力,第一次这么无力,第一次感觉到一个人的孤独......
走了没一会儿,我就到了家,屋里头发出油灯微弱的光亮。我不知道那是我早上点上的灯,还是他回来了......
我在门口呆站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勇气推开这扇大门,没想到门从里面被打开了。一个高瘦高瘦的身影站在了我的面前,因为背光,我看不见他的脸,但我知道是他......
桌上还有做好的饭菜,只不过都凉透了,但我知道我似乎没有那么容易回到以前的日子了,我的心里头有了牵挂。
隔天一大早,他像我等着他那样心不在焉地坐在小竹凳子上,双腿只能平摊地伸向前方。看见我将还没有分拣好的菜叶递给他,他忽然开口说了句,阿饪,我们留在这里,不要走了,好吗……
他的眼睛好像是会发光一样,但又好像是失去了一点光彩一样,整个人镀上了一层灰色。
我摸了摸他的脑袋,像一开始他重病在床不清醒的时候一样。我问他,放得下京城中的那个人吗……
只那一瞬,他愣了。随后双手环着我的腰,埋在我的怀里面,哭的像个孩子一样。
我知道他放不下,若是真的和我生活在了一起,他会对我像一开始的那样好,会更加好,我知道……但是他将不会再是他。我不愿意让他眼中的星光,心中的抱负都像碗里面的水一样,从满满一直到干掉……
我与他一块回了京城,那时我才知道他口中的小官却是我永远都高攀不起的。
我知道他了,程行……其实早就应该知道的……
酒楼,街市之中时常能听到他的名字,京城之中的翘楚人物,程廷尉府唯一的一位公子,长孙殿下的伴读,十八岁便科考一举中第……
他的父亲并不喜欢我,我知道,但他还是执意把我带回了家,尽管没有进门……他用一个时辰的时间就让京城所有人都知道了,程行,程府嫡长子欲以正妻之礼娶我,从此以后纵无子嗣,绝不纳妾……
其实他做的很好,若我是他,绝不会做到如此地步,甚至是撑不到……
我只是被程府拒之门外罢了,他却陪着我一块走了。我在京城中的酒楼做事,攒下的银钱只够东街的这间二进院的小房子,他送我回了家,归置了东西,便是回程府受罚……
我不知道他究竟是伤的有多重,但想必是很严重吧……因为他三天没来找我……应该是怕我看见担心吧。
“那长孙殿下之于你呢?”楚饪问道。这么些天,楚饪已经明了,程行放不下的从来不是那些权势富贵,也不是那些家世显名,而是这位从小在一起的长孙殿下。
程行弯了弯唇角,提到萧敬之神色瞬间有些轻松,“是幼弟,是明主。”
楚饪眼中还是有些担忧,人常说帝王无情。阿行是这样,长孙殿下也是如此待阿行吗。
程行双手放在楚饪脸的两侧,神色坚定,给楚饪打上一针定心针。“殿下虽不喜欢说这些,但是我知道,殿下待我不会输于我待他!”
楚饪点了点头,扬起手中的玉佩,表情有些俏皮。“我楚饪收到的东西,再让我吐出来,可是不可能的,你可想清楚!”
“想清楚了。”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