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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琼林身上只搭了一件浅色绣着月牙的薄衫,坐在房间中的书桌旁。桌上往常端放着的文书都已经被收在了一旁的木凳上面，桌上空无一物,只摆上了一盏油灯。
烛火跳跃,照耀在一旁的山水屏风上面活像是一个自由跳舞的小精灵。许琼林却不想顾及,眉目含春，似是能融化寒冰。
素手从身后的暗格里面取出了一个针线篮子。若是说出去，怕是谁都不会相信,守卫森严如皇宫大院的许府,在许尚书许琼林的房间中的暗格之中,摆放的不是什么密文，竟然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针线篮子。
篮子里面放着的东西并不多，都是一些刺绣用的东西。布、线、针、花绷子、剪刀、炭笔。还有一个有些突兀的，已经绣好的巾帕。
许琼林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将篮子里面的巾帕取出来，竹叶花色的那一面放在上方,摊平放在桌上。这方巾帕正是当时萧敬之重伤昏迷不醒的时候，许琼林发现的，也是当时萧敬之一脸急色找来找去的。
想到一脸急色的萧敬之,许琼林没来由地有些气滞。双手拿起这巾帕,明明已经看过很多遍了,还是觉得并没有任何一点出彩之处,也不知道是谁送的！敬之竟然是能一直这么珍视地放在贴身之处！
虽然心里面是这么想,许琼林还是将这巾帕摊平放在了桌上。从篮子里面拿出了花绷子,上面已经用炭笔仿照着这个巾帕的样子画了竹叶。
许琼林右手拿着针线,有些为难的样子。父亲并不会拘着自已做这种女红的事情，就连母亲也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所以许琼林从小学的是诗书，是兵法。除了武功，男子会的，许琼林都有涉猎，男子不会去学的的，许琼林也会上一些......
诗书礼易会了，女红，这最基本的东西，许琼林，不会了......
许琼林迎着灯火的微光，慢慢地将青绿色的棉线穿进绣针的小洞里面。左手拿着花绷子，右手拿着绣针，一副架势足足的样子。
小心谨慎地将第一针落在叶片上，穿针引线之间，许琼林的神色越发凝重，好像是在做一件大事一般，难度谨慎程度全然不下于断案。
前几日就已经隐晦地去问过司书了，司书虽然解释的很详细，许琼林自问也了解了，但偏偏下手的时候就感觉那些理论知识都不顶用了，越来越头疼，手上动作也越发慢了起来。
嘶......许琼林将冒血的食指放在了衣摆上，光一个时辰，手上就已经被扎了个遍，但幸好都没有弄到帕子上去。
***
许琼林眼底下一片乌青，连续熬了好几个通宵，不知道废掉了多少帕子，这才绣好了一块与先前的大差不离的帕子。唯一有所不同的就是这回的巾帕的一角上绣上了一个呆字，算是间接承认了阿呆在许琼林心中的分量不输于阿暖在萧敬之心中的分量。
许琼林将巾帕小心地折叠成一个四四方方的小豆腐一样，细心地放进了暗格之中，脸上才初露了一点喜意。长孙殿下，当是会喜欢的。其实若是自己做的，长孙殿下想必都是会喜欢，会珍重的。
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像先前的这条帕子一样珍重......
许琼林换上了架子上的官服，天气已经没有那么冷了，大袄干脆就放在了架子上，没有必要要穿着出门了。
风风火火来了贡院，年关已经过去，所有部门都要忙上一阵子才能将过年的时候积攒的公文全部处理好。许琼林就更是繁忙，年关过后，还有几个月就是科考。每日都是贡院，尚书局，前堂三个地方忙的团团转。
“许尚书，科举主考官何大人病倒了！”
赵念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在致公堂之中找到了正与人谈事的许琼林。
许琼林微微皱起眉头，“赵大人，好好说。”
赵念咽了一口口水，算是稍稍稳住了一点心神。语速却还是很急，但许琼林却听得清楚。科举主考官何沛言病了，无人主考了......
“许尚书，您看这该怎么办啊！何老病了，要尽快上禀陛下！”
许琼林点了点头，挥了挥手示意赵念莫要再说。
何沛言是自己好不容易才争取过来的。何沛言朝中元老，又是当世大儒。关键是何沛言当时是太子殿下的太傅，常听说，何太傅最偏爱的就是太子殿下，爱屋及乌，何老会帮敬之。就算不会，何老才学德行都是读书人的典范。如果何沛言主考科举，那此届举子就全是何沛言的门生，对长孙殿下就算没有好处，也绝不会有坏处。
但偏生这么重要的时候，何沛言病了......
除了何沛言，还有谁能够当此大任......
“下去吧，这件事情，本官自有考量......”
***
许琼林慢慢合上刚刚写就的奏本，里面上奏的事情正是何老病重，换主考官。
两手准备都要做好，许琼林刚打算叫人备轿，去上一趟何府，看看何老究竟是不是病重。离科考的时间还有几个月，如果能治好，那就是最好的......若不是病重，那自己也要查清楚为什么，不能平白让别人算计了......
麻烦事一堆接着一堆来，不速之客萧衿竟然是直接上门来了。
在许琼林特意辟出来的小隔间中，萧衿坐在上座，许琼林坐在下座。桌上各摆了一杯茶水，冒着徐徐的热气。门已经被关上，小小的隔间里面只有许琼林与萧衿两个人。
“代王爷所为何事？”
“本王就是想来看看许尚书。”萧衿低下头，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古人常说，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本王常觉得那就是在无病呻吟，但想想许尚书，又觉得古人说的话还不够深切......”
许琼林凤眼斜斜地看向萧衿，眼中的疏离感像是要将人拒之千里。
“每日上朝都能见到，代王找琼林究竟是想要做什么呢？”许琼林慢条斯理地说道。
“本王如今不想要北都十三郡了，本王想试试许尚书是什么滋味......”
许琼林眼如寒冰，面若冰霜，一开始虚与委蛇的平静在这一刻瞬间都散了。
“请您自重！”许琼林拂袖，直接将放在自己面前的茶水拂到了地上。茶杯瞬间摔了个粉碎，热茶溅得一地都是。
相比于许琼林的生气，萧衿却还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样子，并没有因为许琼林打碎了一套茶具而有丝毫的动容。
慢慢转动着大拇指上面戴着的玉扳指，萧衿微微眯起眼睛，一副散漫地样子走到许琼林的面前。“这个交易，本王想敬之肯定是愿意的。”
萧衿压低自己的声音，“北都十三郡是什么好地方许尚书也该知道。许尚书当日在福悦来和本王说，只要助敬之登位，就会将北都十三郡送给本王，划入本王的藩地。”
萧衿慢慢围着许琼林转着圈圈，但却没有靠近，打破这种安全距离。
“北都十三郡可是土地，金钱。许尚书应该明白，若是敬之坐上了九五之尊之位，许尚书在他看来，是否会有北都十三郡重要？”
萧衿在许琼林背后站定，双手交叉环抱在胸，声音轻飘飘地传入许琼林的耳中。“本王不贪心，对权势，金钱都没有太多的欲望。北都十三郡不要也罢，但是许尚书这样的妙人，本王求之不得。”
萧衿温吞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狡猾的味道，“许尚书这么尽心扶立敬之，是因为兄长吧。”
“所有的事情都被抹去的很干净，许尚书那个时候应该还小，想必也不是许尚书自己的谋划。八成是本王的好大哥救助了你，给了你一个新的身份，才有的你，许家的二小姐......故而许尚书知恩图报，扶立本王大哥的遗腹子敬之......”
许琼林面色如常。萧衿已经猜出了大半，只不过是没有想到最关键的是周家失踪的嫡女。
“代王爷，何谓功高盖主？”许琼林复又坐回到位子上，挑眉看着面前站着的萧衿。
“许尚书是什么意思？”
“若长孙殿下登位，琼林就是功高盖主的奸佞小人。长孙殿下定然是视琼林为眼中钉，肉中刺。如果代王爷真的要了琼林，不怕代琼林成为长孙殿下眼中的佞臣吗！”
许琼林微笑着看着面前的人，微笑之中却带着一股子深意，让人觉得被算计的感觉。
萧衿直接凑近许琼林，双手撑在许琼林所坐位子的扶手上，身子微微前倾，靠近许琼林。许琼林冷眼看着萧衿的脸快速逼近，但还是遏制住自己想要动作的身体，装作一副清冷，不为所动的样子。
“我是他的皇叔，你是他的叔母。到时候我们就都去封地，我们就做一对快活神仙。本王不相信他这样还能忌讳......”萧衿挑眉，刻意离得许琼林极近，温热的呼吸声尽数喷洒在了许琼林的耳边，威胁的话语之中还带着一丝挑逗的意味。
这样暧昧的姿势持续了半盏茶的时间后，许琼林好像是想通了，淡淡地说了一个好字，声音冰冷没有生气。
确实，以自己一人，换北都十三郡，是一个很值当的买卖。任何一个君主想必都不会拒绝。应当也包括敬之......
况乎，到时候自己估计也只是一杯黄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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