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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怎么了？”程行言语关切。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长孙殿下竟然如此。
萧敬之语速极快，“我记得何老当时是不是教过你两年书？”
“是。”
今日许先生才在大殿上奏请了将恩科主考官换成了蒋君林,看来何老告病在家一定是有什么内幕了......
萧敬之一只手撑在大腿上，身子微微前倾,靠近一些程行,压低自己的声音道：“你明日去一趟何府,到时候我跟着你一块进去。”
程行脸上浮现出不愿的神色，轻声劝道：“殿下，您不可以私会外臣的,尤其是何老这样的,您不可......”
萧敬之摆了摆手,“你不要和我说这些，到时候我就当你的随从进去，你只要把我带进去，我不会让人知道的！”
“不可！”程行这回是明确地拒绝了，完全不留情面。
萧敬之有些气恼，闹脾气似地踢了程行两下。“你就帮我这一回！”
“殿下,若是先生知道了您有这个念头，先生也必定不会允准！”程行看自己劝萧敬之是无果了，只能把许琼林给摆出来,震慑一番萧敬之。
萧敬之叹了一口气,眼眸也随之垂下了,扭过头望着程行。“你们两个都说一样的话,但我知道,先生需要何沛言,我也需要......”
看着如此的萧敬之,程行干咽了一口口水，深吸了一口气，双唇开合。“殿下，这件事情，程行帮您去做，程行帮您劝。你自当好好地保重自己，听先生的话。我定会好好劝何老，让他重新考虑主考官一位的。”
萧敬之低垂着脑袋，腮帮子微微鼓起来，牙齿也被咬得咯吱咯吱响。双手互相揉搓，将手搓得有些发白。
程行半是强迫性地将萧敬之的手分开，轻声呵斥道：“不许！”
程行眉头紧蹙，殿下一闹小孩子脾气就这样，非得要自己低头不可。
“殿下，你若是再胡闹！我真的要同先生说了！”
“你答应我的，总之你一定要见到何沛言，一定要和他说清楚事情的利害。如果他有所顾虑的话，你一定要把这些顾虑问清楚，本殿去解决。总之，天下学子都希望成为他的门生，他一定要做这主考官！”
萧敬之一路上都在嘱咐着程行，生怕程行不能够成功。事在人为！这件事情一定要帮先生办好。一回想起许琼林说到换人时蹙起的眉头，萧敬之就觉得脑子连带着心都疼起来了。
***
许琼林一身淡蓝色的寝衣躺在床上，屋子里面亮着三两盏壁灯，散出微弱的黄色灯光。许琼林怕黑，屋子里面若是只有自己一个人，那一定要点灯留上一点光亮才可以。
此刻许琼林心绪烦乱，却不是为了朝中的事情，而是萧敬之。
昨日敬之在自己的肩膀上哭的甚是伤情，最后那个问题问的自己哑口无言。她抱着自己抱了许久，但又好像是一下子就松开了自己。
自己也终是一句话都没有回答出来，有还是没有，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好像是千斤重担压在自己的身上，让自己哑口无言。望着萧敬之离去时瘦弱的影子在月光下慢慢拉长，自己甚至是连移动一下脚步的勇气都没有，只能静静地看着敬之走......
男女之情......男女之情......如何会没有......
但你我之间现在是师生，未来是君臣，更是有着一道杀父的仇恨横在你我的中间......
我早早就已经出仕，见到了这朝堂，这盛世之下的多少污浊不堪。就算是不想，我的手上也早就沾染了不同的人的血。而你，从小都被保护的很好，你就好像是一张干净的白纸一样，没有一点污点。我和你天与地，云与泥，如何能单靠那些男女之情就打破这隔阂......
萧敬之的怀抱里面的味道好像还在身边，久久不能消散。许琼林只得将自己整个人都埋在了被子中，奋力吸着被子上面的气息，企图将萧敬之的气息从自己的脑海中抹去。
越是如此越感觉自己好像是置于海洋中一样，海水汹涌地涌进自己的身体，让自己不能呼吸，无法呼救，整个人马上就要溺亡。许琼林紧闭着双眼，泪水却还是无声地流了出来。
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许琼林奋力遏制住自己的声音，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流出，流到枕头上，被子上，湿了一大片。
许琼林披了件紫色外衫就坐到了外面，望着天上被乌云遮住的月亮，只能默默地将自己的衣衫拢紧。眼睛无神地盯着院子里面的某一个点，呆呆地坐着，整个人都没有了生气。
天地倒置，伞是满天的云。雨突然就一下子下了起来，顺着风一下子飘到屋檐下站着的许琼林身上。
“小姐！”司书连忙唤了一声，打着手里面的伞一下子就跑到了许琼林的身边。
“这么大的雨您怎么一个人坐在外面。”一贴上许琼林的手，就感觉到了冰冷，还真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坐在这里了，估计已经坐上好一会儿了，否则怎么能变得这么凉，衣服也全都湿了，非得感染风寒不可。
许琼林任由司书为自己脱下湿掉了的衣衫，穿上妥帖板正的官服，眼下乌青，还有一些微肿。
“小姐待会再喝一碗姜茶再去上朝吧。”
“好。”
司书低着头帮许琼林整理好腰带，挂上玉佩。“小姐，我找两块冰来给您敷敷吧。”
“好。”
“小姐，不要想了。”
不要想，谈何容易......
***
“参见陛下。”
“许卿来了，坐吧。”建康帝随便指了一个位子让许琼林入座。
许琼林低头又行了一礼，“诺。”这才落座。
“许卿最近应该是忙的很，朕瞧着你眼睛下面的乌青都藏不住了。”萧明汉的鬓角已经有了一些白霜，但是眼中的凌厉却是一点不减。
“谢陛下关心。”
“朕听说许卿虽然向朕举荐了蒋君林，但近日还是每日都去何府，是不满意自己举荐的人选吗？”萧明汉摆了摆手，将身边的随侍都屏退下去。
许琼林一脸正色，恭敬地回道：“蒋君林可以，但不是最好的，臣还是想要试试。”
“莫试了，自阿祺去了之后，何沛言就不问朝中事了，你请不动他的。”
许琼林垂眸，轻轻叹了一口气后，抬起头来，“臣还是想试试。”
萧明汉站了起来，双手背于身后，绕着这一圈的石子路，走到一株红花的面前，背对着许琼林。
“琼林啊，朕要择一人立为储君。”萧明汉仰着头望着天，“卿觉得朕应该立谁？”
许琼林站起身来，在建康帝身后拱手行礼，没有半分迟疑地朗声道：“长孙殿下萧敬之。”
萧明汉回身，看向低着头的许琼林。许琼林会选择敬之是自己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没有想到竟然是会这么直接地说出来。
“为什么？”
“原因有三。其一，长孙殿下是嫡孙，立储先立嫡，宗庙之辈定然是会支持长孙殿下。其二，长孙殿下年方十六，不骄不躁，还有着一颗仁心，对大周来说会是一个好的储君。其三，长孙殿下一定不会加害兄弟叔伯，陛下如果选择了长孙殿下，无论如何，晋王爷、代王爷一定会享一世平安富贵。”
长孙殿下还有亲情，只要他们做的不算太过，敬之一定不会对他们如何。
“抬起头来。”
萧明汉直视着许琼林的眼睛，半刻之后便笑了出来，“周暖......”
许琼林瞳孔放大，旋即迅速垂下了眼眸。
“你本名周暖，周家嫡女，刺杀朕的嫡子的周家，朕没有说错吧......”萧明汉一下子摁住了许琼林的下颚，强迫她看向自己。
“朕真想现在就杀了你给阿祺殉葬！巴不得将你五马分尸，让你为野狗所食！”
“朕这辈子做得最错的事情，就是将你给了敬之，让他日日对着你这么一个杀父仇人，敬重你！”萧明汉咬着牙关，手上面的动作也越发加重，“不知道你对着敬之是什么想法，你是怎么敢日日对着一个因为你自幼丧父的孩子，你究竟有没有过愧疚！”
许琼林已经能感受到嘴里面渐渐涌起血腥气，顺着嘴角慢慢流淌下来，只能一脸安然赴死地模样看向萧明汉。
“朕不杀你，留着你还有用处。周暖！终有一天朕会让你所看重的人，你所珍视的人一刀一刀剐在你的身上，让他们亲手杀了你，以报朕的丧子之痛！朕会让敬之亲手折磨你，让你在他的手上失尽尊严！”
听到敬之二字，许琼林被捏的变形的脸再也僵不住，眼睛中流露出不加掩饰的伤情。
看见许琼林如此，萧明汉慢慢松开捏住许琼林的手，眼神中的阴狠毒辣慢慢散去。“周暖，你求的到底是什么？朕给你个机会，你若做的好，死前朕替你完成。”
许琼林一下子跪伏在鹅卵石铺就的地上，粗喘着气，嘴里面血腥味浓重，“罪臣什么不求，只求长孙殿下安好。”
“你最好是求些什么，不需要和朕虚与委蛇，否则朕就当你什么都没有求过。”
“罪臣求陛下放过许家，周家只剩下罪臣一个人，将仇恨断在罪臣一个人的身上吧......”许琼林抬头望向萧明汉，随后将脑袋重重地磕在了鹅卵石的地面上，生生地将额头磕出了一个淡红色的印子。
“好，朕今日就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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