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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尚书是江城大氏族许家的第二女，身份地位与臣也算相称。”萧敬之大着胆子回答,这的确是自己知道的全部。
萧明汉冷哼了一声，果然是不知道,若是知道,怎么敢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
“许尚书,听了这么久，也当出来说句话了吧。”
萧敬之微怔，便看见黄色帘幕背后一只手伸了出来,慢慢撩开了帘子,是许琼林。
“臣许琼林见过陛下,太子殿下。”一礼行毕，许琼林便随着萧敬之一块跪在了萧明汉的面前，真好像是一对苦命鸳鸯一样。
萧敬之余光扫向许琼林，仅仅是一瞬，就快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心中忐忑，也不知道刚刚陛下说的话,先生听到了多少。
“萧敬之，朕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朕当你刚刚说的话都是无心的,娶卫家小姐为太子妃,由许琼林教导你批阅奏章。二是废储,许琼林你也娶不了,朕也不会对她留情。”萧明汉对着萧敬之下了最后通牒。
萧敬之紧紧抿着唇,诺大的大殿之中萧敬之只能听到身边人的呼吸停顿了,连带着自己的心都停顿了一下。萧敬之抬头,眼神空洞，不再清明。
“臣不娶。”萧敬之咬牙，却不敢真的选那第二个选项，真的怕陛下真的会对先生不利......
“莫要回答的这么快，朕给你时间，让许琼林好好告诉你，她究竟是何身份。”一语落地，萧明汉拂袖离开。接下来的那些男女之情变成仇怨的戏码自己也懒得看。总之萧敬之这般的性子，坚韧有余但柔情，优柔寡断更多，若是自己不替他断干净，储君之位他坐不稳。
等到大殿之上只有萧敬之与许琼林两人，萧敬之连忙起身将许琼林扶了起来。低声嘱咐道：“地上凉，先生膝盖不好，坐着吧。”
“是不是哭了？阿暖？”
萧敬之半跪在地上，仔细小心地擦拭着许琼林脸上干涸的泪痕。“对不起，又让先生伤心了......”
许琼林不语，但是看向萧敬之的眼中满是心疼担忧。究竟是爱重到了什么程度，才能像敬之这样轻而易举地就放弃了这来之不易的储君之位，究竟是到了什么地步，才能现在还在自己的面前一脸温柔地擦拭自己的眼泪，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份体面。
萧敬之抓住许琼林冰凉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感受着自己微微起伏的胸膛，胸膛之下砰砰的心跳声。
“乍见之欢，小别思恋，久处仍怦然。”萧敬之眉眼弯弯说着情话。
这种情况之下，还能对自己说着情话......
相比于许琼林紧紧皱着的眉头，萧敬之却不觉得事态紧急，不觉得这太子之位就一定要紧紧攥在自己的手上，如今，只害怕阿暖听见自己要娶太子妃会伤心。
“我萧敬之，只会和你在一起，只会和我的阿暖白头到老，我不会退缩，阿暖也不要退缩，好吗？”萧敬之承诺道。
“人与人之间的情意不是这些利弊可以轻易衡量的。我知道娶卫氏女会成就先生所想的我的大业，但我满脑子都是我与先生的情意，我离不开先生了，我会死的......”
见不着的每一分，每一刻，对自己都是煎熬，都好像是那漫长可怕的藤蔓缠绕在自己的身上，将自己整个人紧紧地勒紧，将自己的骨头捏得变形，血液渗出来。
真的会死的......
许琼林笑了，笑得却好像是哭一样。殿下的保证...从小都在努力做到，从来没有食言过。
许琼林捧着萧敬之的脸，能说什么，又能做什么......
许琼林努力不让自己话语之中的颤音被被听出来，下颚紧绷，说着令自己撕心裂肺的话，“我本姓周，单名一个暖，巴蜀府尹周毅之女，是殿下的仇人。”
巴蜀...周家......
听闻此言，萧敬之一下子跌坐了下来，风一样逃离了许琼林的双手。周毅...周毅......
为什么偏偏是周毅，阿暖...周暖......
一切都理通了，怪不得陛下看见先生总是没有好气，怪不得程行将先生送进自己的帐内要受罚，怪不得...怪不得......
殿下如此，是许琼林可以想到的。自己看着殿下十六年，自己都接受不了自己这么一个身份，怎么能够要求殿下接受呢，有什么资格要求殿下......
许琼林重新跪在了地上，低着头就是一个罪人的模样。许琼林对着萧敬之跪伏告罪道：“周暖对不住殿下，对不住惠太子。”
“殿下不必再为一个杀父仇人忤逆陛下了，罪臣不配。”许琼林保持着一个跪伏的姿势。但这样的恩怨，只能用自己的鲜血解决，如何能够只靠这一个跪拜。
萧敬之眉头微蹙，不停地摇头，分明是不想相信这残酷的真相。微怔了半刻之后，长叹了一口气，不顾手上的伤，直接将许琼林拉到了自己的怀中。下巴靠在许琼林的肩膀上。
萧敬之贪婪地吸噬这许琼林身上淡淡的芳香，手不停地安抚着微微颤抖的许琼林。脊背上面的骨头分外明显，先生瘦得让自己心疼。那些话，那种身份，都让自己心慌慌。
好怕...好怕...好怕护不住先生......
萧敬之身上散发的气压低沉，但是身体散发的暖意却温暖着全身冰凉的许琼林。今日，自己真的体无完肤，毫无保留得就好像是一个乞儿一样，身上最后的一块遮羞布都被扯了下来。
杀父之仇，如何能解。
许琼林这么胡思乱想的档口，只听得萧敬之凑在自己的耳边，低哑的声线一字一句敲击着自己的心房，只听得萧敬之悠悠地道：“那时候你才多大啊......”
“不过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不过是个孩子。杀我父亲的是周毅，不是你。我该恨的是巴蜀府尹周毅，不是一直将我当做一切去守护珍视的先生......”
萧敬之紧闭着眼睛，整张脸都埋在了许琼林的颈窝处，许琼林都能感受到萧敬之滚烫的泪水，能感受到萧敬之的抽噎，身体微微的颤抖。
即使是这么说，但还是怨恨自己的吧，还是想要有父亲的吧，想要有一个父母双全的家......
“就为了这件事情...就为了这件事情，你躲着我，你避着我，对吧？”
“我说过的，遮风挡雨，明枪暗箭，我都为你挡着的。阿暖......”
萧敬之不求许琼林的回答，心里面最真实的回答自己听得见。先生爱重我，我亦爱重先生。
萧敬之不再埋首在许琼林的颈窝之中，转而让许琼林的脸贴着自己的胸口。这样的事情，总是要有一个人去承担的，如今，便让自己来。
萧敬之轻轻拍着许琼林的后背，不停地安抚着在自己怀中低泣的许琼林。心中也下了一个郑重的决定，猛咽了一口口水，眼神空洞没有精神地盯着大殿的门，道：“待会出去，回许府，好好待着，好好休息。陛下这里，我来。”
“殿下！”许琼林呆呆地看着萧敬之。
“走！”萧敬之强硬地说道。
“乖......”看着许琼林脆弱的脸，萧敬之又软了下来。
许琼林被送走，萧明汉得了这么个消息也不知该喜该忧，摆驾又回了紫宸殿，便看见了萧敬之跪得直挺挺的后背。
“想清楚了吗？”萧明汉语气虽然不至于和善，但多少比起刚刚缓和了不少。
“想清楚了。”萧敬之的声音更加沙哑，透着浓重的无奈伤情。
“怎么选？”萧明汉又问。
萧敬之抬头看着陛下，眉宇之间都是浓重的倦色，无力地说道：“卫氏，臣娶不了。”
想了这么久，竟然还是这么一个答案，萧明汉更加是恨铁不成钢。
“许琼林是什么身份，你知道了没有？”萧明汉怒问着萧敬之，哪料萧敬之就好像破釜沉舟一般说了句知道，便再无下文。
“你还有没有父子人伦！”
萧敬之自嘲一般地笑了笑，“臣没有见过父亲，但所有人都在臣的面前说着父亲，说臣像极了父亲。父亲和善，亲厚，稳重，臣想，他如果还在世的话，一定是极其疼爱臣的。父亲...一定不希望因为自己，让臣失去臣这一生所爱，让臣就好像是一具躯壳，就好像是行尸走肉一般活在这尘世间。”
一阵清脆的巴掌声响起，萧敬之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脑子嗡嗡地疼，嘴角也扯不开，想必是已经出血了。
“萧敬之！朕再说最后一遍，娶卫氏小姐为太子妃。许琼林还是许琼林，还是许尚书。”萧明汉警告道。
萧敬之的声音越发低沉没有生气，凝视着这个越来越令自己陌生的皇爷爷，冷冷地说道：“陛下当时是不是也是这么逼爹爹的。”
“陛下看不惯母妃，看不惯林家拥兵自重。所以执意要爹爹娶那文官之女为侧妃，是吗？”
“爹爹不愿意，所以皇爷爷就让爹爹去了巴蜀，是吗？”
“明知道凶险，明知道爹爹耿直，水患一天不好，爹爹就不会回京，陛下不说，就任由爹爹身陷险境。”
“就因为爹爹不听皇爷爷的话了，忤逆皇爷爷了，所以皇爷爷放弃了我的爹爹，是不是！”
“皇爷爷任由我爹爹命陨在巴蜀，皇爷爷才是害死我爹爹的罪魁祸首，不是吗！”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萧敬之几近崩溃，整个人跪伏在了地上。眼泪如掉线的珍珠落到了地上。
萧明汉愣了，却也只能稳住自己的威严，冰冷地道：“若你不娶，还是执意许琼林。朕的确是怕你寻死，所以朕会给许琼林留一命，但你永远见不着许琼林。”
萧敬之极近卑微跪着前行，奋力地抱住了萧明汉的腿，手上的伤口已经因为大幅度的动作而渗血，鲜血将红色朝服染得深一块浅一块，满是斑驳。萧敬之哀求道：“明日大朝臣会自请废储，臣会去安阳就藩，臣永不回京，王侯之位臣也不要，贬为庶民也好，臣只要许琼林一个人。”
“皇爷爷从来就没有允过臣什么事情，但围场上皇爷爷给过敬之一个承诺。求求皇爷爷，将许尚书赐给我。若是皇爷爷觉得敬之碍眼，觉得许尚书碍眼，臣走，臣会带着许尚书走得远远的，蛮荒之地，臣都去，臣只要她，只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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