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懵懂单纯的小狐狸,初初入世,就遇到世上最好的人,在那张干净的白纸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从此刻进骨髓,透入灵魂。倘若她先遇到的是鹿林深,或许就不会走上这条绝路。
众人皆不忍心再看。
挡在鹿林深身前的结界,轰然碎裂,鹿林深手脚并用,身后拖出长长的血痕,一寸寸爬向灰烬。
“阿笙。”鹿林深双手颤抖,捧起灰烬。
他深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化为一体,纵使天塌地陷,再也无人能将他们分开。
只留下他一人。
这一刻,鹿林深终于承认,他早已爱她入骨。
年少无知,有幸得师尊相伴左右,她秀若兰芝,功法无边,春风细雨般无声无息占据他的半颗心。他谨守世间的伦理与纲常,对她不经意间露出的亲昵敬而远之,彷徨之际,刻意将对师尊的爱慕转移到别的女人身上。
后来,窥破师尊的真身,得知她乃灭门惨案的元凶之一,满腔扭曲的爱意,通通化作仇恨与怨怼。
他把她禁锢在身边,肆意折辱,发狠践踏。
他以为她是他的掌中雀,天高海阔,总也飞不出他的手心。
今日方才明白,这些年得到的这些偏爱,原来都是从另一个人身上偷来的。
终是苦果尝尽,得失自负。
“哈哈哈哈哈……”鹿林深双眼发痴,掌中变幻,所余灵力,凝成一把匕首,往心口刺去。
离他最近的卓逸然最先反应过来,拐杖“啪”地打上他的手腕,怒斥道:“混账小子,师尊生前极烦你,你莫要再去师尊跟前讨嫌!”
匕首掉落在地,虚晃一下,碎成无数光粒。
鹿林深忽觉胸膛一阵发烫,怔然抽出一缕魂魄。那白色的魂魄凝出个狐狸的形状,在他的指尖对着他龇牙咧嘴。
“师尊的最后一魄!”卓逸然面色大变,“快,莫要让它散了。”
云止放出神识,眼疾手快,从巨石阵外面的草丛里捉了只白色的小狐狸回来。
当年云锦书怕自己不在岛上时,千笙会感到孤独,就捉了一对狐狸回来与她作伴。这些年来,狐狸夫妻一窝接着一窝的生,整个狐狸岛都是狐狸。
鹿林深把千笙的魂魄放进狐狸的身体里,那原本挣扎的狐狸安静下来,趴在他怀里不动。
“好歹保住一魄,若潜心修炼,将来开启灵智,千笙姑娘或许就能回来了。”云止长叹一声。
云锦书仁义宽厚,千笙姑娘痴情可敬,他们本是天生一对,可惜造化弄人。
云止望着那堆灰烬,心道,若大师兄还在世,必定不乐意见到千笙以身殉他。他是为大师兄做了最后一件好事。
一切尘埃落定,众人乘云舟启程离开。上云舟前,南柚走在卓逸然身后,低声说:“卓前辈明知道千笙姑娘和鹿城主之间的误会,为什么不告诉鹿城主?”
千笙不说,可以理解。千笙的目的,就是为了逼鹿林深拿出自己拥有的那块溯回镜,与其他碎片合成。
卓逸然的目的,却值得细细品味。
“因为你也有自己的私心。”南柚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在嫉妒千笙对鹿林深的感情。”
卓逸然脚步顿了一下,飞快离开,仿佛没有听见南柚的话。
南柚叹息。千笙真是倒霉催的,收了俩徒弟,都对她生出师徒以外的情意,一个比一个白眼狼。
*
云舟在云中穿行着。
南柚推开窗户,明月如刀悬在夜空。
寒珠端着刚熬出来的药,从云舟的另一边走来。片刻后,她推开屋门,出现在南柚的身后。
闻到熟悉的苦涩气味,南柚的眉头立时皱得能夹死苍蝇。
“寒珠,快,端出去,我不喝。”
“公主吐了那么多血,该补补血才是。”
“我没事,你看我,脸色多好。”南柚站在风口里,伸出两根食指,一左一右,点着自己红润饱满的脸颊。
寒珠对这位任性的小公主,实在束手无策。
南柚死也不肯去动那碗药。
她被千笙打得吐了血,看似很严重,根本没有受伤。她带去的那么多人,一个也没有死在千笙的手里,可见千笙的本意是复活云锦书,而非杀人。
真正伤重的,是姜燃。
南柚问道:“姜公子的药可送过去了?”
“还在火上熬着,需等上一时半会。”
南柚点头:“他失了许多血,恐会贫血,应该给他补补。”
窗外,鹿林深抱着雪白的小狐狸,走到船头。
云止亦步亦趋跟在身后,两人一个手里举着个拨浪鼓,一个手里拿着只香喷喷的鸡腿,殷勤讨好地哄小狐狸开心。
小狐狸谁也不搭理,趴在月色里,径自闭着狐狸眼,尾巴轻扫地面。
南柚想起一件事,转头问南柚:“府里原先那八位公子的来历,可有过记载?”
“公主府自然是不能收留来历不明之人,八位公子的身世,都记得清清楚楚,不敢有所隐瞒。”
“应长欢的身世来历你还记得吗?”
八位公子的册子寒珠见过,她稍稍思索,从记忆的旮旯角里找出些零落的碎片:“长欢公子来自梁国,家里是做生意的,家道中落,长欢公子读了些书,原想考取功名,可惜官场黑暗,他没有财帛打点,只好作罢,后来父母因病相继去世,他将仅剩的一栋破屋卖了,换了些许盘缠,打算另谋生计,哪知遇到一伙山贼,抢了他的钱不说,还把他卖到陈国。他逃出来的路上撞见公主,公主您见他美貌,就伸出援手救了他。他为报答公主的恩情,自愿留在公主府,终生侍奉公主。”
“可去梁国核查过他的身世?”
“核查过了,所说不假。”
南柚仍旧不放心,打发寒珠离开,自己走到船头。鹿林深唯恐小狐狸吹风生病,已抱着小狐狸回屋,留下云止一人,坐在月色里,百无聊赖地摇着拨浪鼓。
“小仙君。”南柚在云止身侧坐下。
少年露出一排虎牙,温柔地笑了:“公主唤在下云止即可。”他认识南柚后,知道她是陈国公主,也不再像先前那样称呼她为仙子。
真正的仙门中人,都对凡人避之不及,这位云止仙君,对他们这些凡人还算和善。南柚因此生出好感,与他多聊了几句。
云止见到云锦书的遗体,勾起经年往事,心中沉郁,不得开怀,想找人倾诉几句,并没有抗拒南柚的亲近。
“我原是孤儿,被人丢在天剑宗的门下,因灵根尚可,被天剑宗抱养回去。师尊常年闭关,无暇教养,便把我丢给大师兄抚养。我没有姓,大师兄为免我孤独,就让我随他的姓,让我把他当哥哥。我幼时闹腾,练功无法心静,大师兄给我取名‘止’,要我随时谨记‘心如止水’。”云止摸着悬在腰间的佩剑。
他人生的第一把剑,是云锦书所赠。后来他有了自己的本命剑,怎么也舍不得把剑丢掉,就带在身边。这次本命仙剑尽数被千笙震毁,唯独这把剑还完整无损。
南柚迟疑道:“听闻云少侠是被天剑宗宗主之子谢长欢误杀?”
云止咬牙:“那谢长欢就是个祸害。他生母怀他时修炼魔功,堕入魔道,他出生时,体内自带煞气,师尊只好将他囚在无垢崖下。他是魔胎,天剑宗留下他的性命,是看在他是宗主之子的份上,他非但不感恩,反在那无垢崖下偷偷修炼他母亲练过的魔功,破开封印,屠了半个天剑宗。他被囚的那些年,大师兄常常去看他,给他送了不少东西,将他引为知己,把酒畅谈。可怜大师兄用心良苦,始终无法将他引回正途,命还断送在他手里。”
“如今那谢长欢何在?可是死了?”
“整个天剑宗上下,竟无一人能阻他。他误杀大师兄后,逃出天剑宗,听闻他去了修罗宗,一人走那修罗道,杀了修罗宗的宗主,成为新任宗主。”
南柚点评:“是个狠人。这倒是让我很好奇,他到底生得什么模样?”
云止抬手轻拂,云雾被他的术法牵引,凝出张人脸。
男人有着一副极好的相貌,面如冠玉,剑眉星目,狭长眼尾上扬,隐含锐利锋芒,令人不敢逼视。
这样傲然如黑夜雄鹰的男人,无论如何,与柔情似水的应长欢扯不上半点关系。
“是我多心,大概是同名。”南柚低声道。
“什么同名?”
“没什么,突然想起还有别的事,云止少侠,我先走了。夜里风大,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南柚与云止告别。
云止见到应长欢没有反应,应长欢看到云锦书的尸骨也没有反应,可见是她多想。天大地大,同名之人多不胜数,没什么奇怪。
南柚将心放下来。
*
“殿下,药快凉了。”降厄站在桌上,伸头瞅着碗里浓稠的药汁,提醒道。
这碗药是刚才寒珠送来的。从热气腾腾到逐渐转凉,披着淡青色袍子,靠坐在床头的少年质子,始终没有喝药的意思。
他低头把玩着手里的溯回镜,对降厄的话充耳不闻。
溯回镜已经恢复正常,清亮的镜面,映出他面无表情的脸。他醒来时溯回镜就在他身上,能动此手脚的,只有南柚。他记得她藏着溯回镜碎片,谁也找不出来。
“殿下可是嫌这药苦?”降厄献宝似的,张口吐出几颗红彤彤的果子,“这些都是我平时攒下来舍不得吃的,保证又甜又多汁。殿下吃了就不觉得苦了。”
姜燃:“……”
降厄想不通,自己一只修出半个妖身的鸟,平时装着一肚子坏水,恨不得做尽缺德事,怎么偏偏善心大发,给这不知好歹的魔神当起老妈子。
“殿下,您的伤会自愈是不错,可您这回伤得重,喝下汤药,伤好得快,总归少吃些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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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厄还要再劝,就听见哒哒的脚步声响起。它飞到窗边,探头一望,天上的明月已隐去踪迹,乌云密布,轰轰几道雷声,下起豆大的雨珠。
南柚怀里抱着个包裹,在雨里狂奔,转眼就到了姜燃的门前。
降厄浑身炸毛,痛苦地大叫一声:“额滴乖乖,这个讨人嫌的三公主又来了!”
它蹭地一下飞到架子上,拢着翅膀站好,假装自己是只假鸟。南柚老喜欢撸它翅膀,它可烦了。
那刚才还跟没事人的少年质子,立即倒扣镜面,塞回枕头底下,又扯了扯衣襟,虚弱地支着脑袋,眉心微皱,露出痛苦的模样。
降厄:“……”
殿下您是学变脸的吗?
南柚推开屋门,抬手掸去身上的雨珠。天气多变,雨来得急,她没有防备,淋了个半湿。
姜燃病恹恹地歪坐在床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南柚合起身后屋门,脱下外袍,走到床畔,亲昵自然地坐下:“阿燃,你好些了吗?”
少年点点头,苍白的肌肤近乎透明,笼着幽暗的光,肌肤下的血管清晰可见,透着难以言喻的破碎感。
南柚转头看桌上的药碗:“你怎么不喝药?”
她起身走向桌子,发尾扬起,掠过姜燃的鼻端,勾起奇异的触感。
姜燃抬起眸子,漆黑的双目直勾勾盯着她的背影。她挽起的发髻因狂奔散落开来,垂下的发丝经雨水打湿后,显得更为乌黑。
等她转身时,少年又垂下眼眸,恢复初时的脆弱。
南柚用手试了试碗底:“都凉了。”
“你不肯喝药,是不是怕苦?你还说我怕苦,轮到你了,也好不到哪里去。”南柚搅拌着药汁,舀起半勺,抵到他唇畔,“乖啦,喝药。上回你喂我,这回我喂你。”
姜燃听话地张开唇。
南柚想起什么,搁下药碗,拿起她方才带进来的包裹,神秘兮兮地说道:“我给你准备了好东西。”
包裹里是个锦盒,盒子打开,铺了满满一盒蜜饯。南柚拿起颗金丝枣:“这是我最喜欢吃的,你尝尝。”
姜燃张口。
“甜吗?”
姜燃点头。
“你有喜欢吃的吗?我叫他们给你做。”
姜燃思考半天,陡然惊觉他这荒凉无趣的半生,居然连个喜欢的食物都没有。
他多半时间在冷宫中度过,裹腹都成问题,哪有心思再去挑剔食物。
南柚想了想,说:“你不知道喜欢吃什么,那我就带你吃遍天下美食,每个都尝一遍,总会找到你最爱吃的。”
少女唇边扬起的一抹笑容,明媚动人,像极了冬日的暖阳,叫人无法移开目光。
南柚一边喂着姜燃蜜饯,一边哄他喝下汤药,良久,见了碗底。
姜燃口中苦味与甜蜜交织,只觉得那万般滋味交缠在一起,化作蜜糖浸透整颗心脏。
南柚离开前留下了那盒蜜饯。
南柚一走,降厄扑着翅膀,不高兴地嚷嚷着:“殿下忒偏心,怎的三公主一哄,就高高兴兴喝药了。”
它口水说干了,都没用。
呵,双标狗。
降厄气得趴在桌子上。
姜燃抱着蜜饯盒子,拿起一颗金丝枣,双眼发直,压根就没听清它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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