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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人生本就是一片漆黑，虽然偶尔也遇见过火光——只有两次，都如同寒风中点燃的火柴一般转瞬熄灭。
所以说，死后灵魂也徘徊在黑暗之中。
这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
死后的灵魂无法靠身躯保持原有的形态，故而化作了没有实体的雾气，周身都变得轻盈了起来，但也变得无法捉住事物，无法依凭他物。
伏黑甚尔无所谓生与死，只是觉得这样的状态与其说自由倒不如说是无聊烦闷透顶。
没有烟、没有声响，甚至连一丝光亮都不能映入眼帘。
无尽的黑暗。
沉睡过后，醒来仍是黑暗，辨别不出空间和时间。
因为他并非真的死去了。
伏黑甚尔还记得她的声音，颤抖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哀痛得狠狠揪住他的心脏让他一同落入冰窖。
【我……诅咒你。】
【诅咒你的死亡。】
于是他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人不人鬼不鬼，亦非生，更非死。
死后的世界黑暗一片，他总是沉睡，灵魂慢慢散开变成了一团无法凝聚的雾气。
或许哪天就散了，灵魂彻底散去后他也就能彻底死去。
他无法感受时间的流逝，也不知是第几天开始，这个漆黑一片的炼狱出现了可以称之为光的东西。
一小片白色斑点出现在他眼前，他试图让幻化为雾气的身体靠近时，白斑变为振翅的蝴蝶又瞬息间化作飞鸟，而后摇曳硕大的尾巴状似金鱼般逃离又巡游而回。
金鱼形状的白斑在黑暗之中到处碰壁，像是被看不到的玻璃鱼缸围困其中，化作飞鸟又被拦截无法飞升。
最终变为蜷缩在地板上的幼年小鹿，身体疲惫地微颤。
伏黑甚尔想不去看它，但最后目光仍然不由自主地停留在那头鹿身上。
说实话他真想捏住那只鹿的脖子将它甩开，他是这么想着的，靠近时也是抱着暴戾的想法，觉得它碍眼又烦人。
但来到时，却用化作雾气的灵魂将它包围，安抚一般围住它。
“烦死了，死了都不想给我点清净吗？”
他想捏住那只鹿的脖颈，但雾气无法捕捉事物，只有一团白光无法看清细节的鹿在他怀中变得温顺起来。
都是她。
金鱼也好，飞鸟也好，蝴蝶也好，所有脆弱的斑斓美丽的生物都是她，那些被困在无形的囚笼中妄图逃跑然而四处碰壁的生灵也是她。
蜷缩于地，疲惫到身体微颤发抖的鹿是她，被他用灵魂环绕安抚的稚子也是她。
羽原沙也加。
想到她的名字，死去的魂灵化为雾气无法对她说话，于是他用行动证明自己内心波澜的情感。
他的行动是，试图用已经虚化的灵魂将怀中的幼鹿困住。
124
【】
【】
125
“脸色有点差，没睡好吗？”
“半夜醒来过，应该是没睡好。”
“气色好糟糕，我劝你还是涂点淡色的口红。”
“身为长辈，怎么建议自己还在上学的侄女化妆啊？”
吃早饭时，坐在我对面的小叔叔在我刚坐下时就注意到我憔悴的神色。
然后身为艺术家的他向我展示了他那令世界上绝大多数女高中生都会羡慕的口红收藏，像是准备为洋娃娃搭配一般将我拉到镜子前试了好几种，直到我瞪了他一眼告诉他我快迟到了。
126
五条悟翘了课。
原本辅助监督昨天就跟高专报备任务完成，而五条悟将于今日正午前返回学校，事实却是任性妄为的男高中生指示比他年长些许的辅助监督，让他将车开到文京区有名的甜品店。
毕竟周围算不上人来人往但也有不少普通人，无下限虽然可以挡雨但引起麻烦最后倒霉的还是五条悟自己，于是他顺手顺走了车内的雨伞。
下车后，随意挥手，示意那位辅助监督可以收工回家了。
看到对方打下车窗犹犹豫豫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微微低头，鼻梁上架着的墨镜随即稍向下滑落，犹如蕴藏无尽碧空的六眼瞥了一眼那位辅助监督。
然后他故作爽朗地说：“是想请客吗？”
然后抬起只伸出了拇指的右手，拇指在脖子上从左到右虚划，笑意盈盈地威胁人。
黑色的大众车随即扬长而去。
最强也是需要休息的。
尤其是任务结束后，比起瘫倒在床上，五条悟更愿意选择摄入糖分爆表的食物。
网络论坛对这家店毁誉参半啦，虽然装修风格可爱但是食物加了太多糖，甜得?鼻，刚好合这个甜食党的心意。
文京区毕竟是文京区，正好是下午放学时间，路上撑着伞的行人不少穿着中学校服，此外还有青春靓丽的大学生。
穿着校服走在其中的男子高中生五条悟完全和这条街道融为一体。
步入甜品店时，门外被细雨打湿的风铃发出清脆声响，短暂清澈与缠绵的雨声形成反比。
下课时间点的店内已经坐了不少人，大多是穿着临近几所高中的校服的学生。
五条悟双手插在校服兜里走到了空座位上，随意翻看了桌上的菜单，对着穿蓝粉搭配店员服的服务员点出来正常情况下一个人完全吃不完的甜食。
草莓加量的巴菲塔刚端上来，五条悟就拿起手机开始拍照。
颇具同学爱的男子高生没有忘记还在外面出任务的挚友，立刻邮箱将照片发过去，并配上“结束任务啦~杰还在辛苦劳动吗？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这样嘲讽挑衅的五条悟式问候。
门口的风铃二度响起，玻璃罩内的贝壳与羽□□触，门口的风带起了风铃下端的铃铛。
进门的少女穿着纯白底色配奶油黄边纹的女高校服，脚下是一双浅蓝色的雨靴。她停在门口的地毯上，轻轻跺脚然后将合拢的雨伞放在一旁的骨质伞架上。
五条悟知道那是挚友夏油杰的毫无血缘关系的妹妹，星浆体任务结束后还见了一面，也没说上话。
虽然嘴上说着没有兴趣记忆那些小杂碎的名字，但是最强毕竟最强，记忆力也厉害，刚看到对方时脑子里就蹦出了她的名字。
羽原沙也加。
杰的义妹。
同时也是，加茂家藏起来的有不死术式的后代。
虽然杰偶尔提起过几次，对一同长大的义妹评价并不好。
某次聊到时，说她是装出来的乖乖女，骨子里冷漠又偏激。
上次又说，羽原沙也加是个脑子笨笨的容易被男人骗的家伙。
六眼放下了手中的银勺，背靠在椅子上，像是休憩一般闭上了双眼，然后用手将墨镜取下又睁开眼睛。
果然是那样啊……
进来时第六感就告诉他有股不讨人喜欢的东西来了，但是完全感受不到诅咒的气息。
现在看来嘛——
柔和灯光下的女子高中生纤细而柔弱，影子却是庞大而恐怖犹如异界的怪物。
数千根兽的脊骨、数千具鹰的尸体堆叠而成一般，散发着令人难适的死亡气息。恐怖之余却像是纸老虎一样脆弱不堪，像是轻轻一推就会散架。
五条悟想去细看对方身上的异样，却感觉到一股凝视几乎要穿透他的灵魂。
于是立刻举手投降。
再度闭眼睁眼，魑魅魍魉四处尽散，鬼魂依旧伴着幼鹿，但六眼选择不再窥探灵魂层面的事物。
正巧沙也加也注意到了五条悟，于是朝着他走来。
流于表面的寒暄围绕着夏油杰展开，两个人虽然嘴里说着杰怎么怎么样，但实际两人现在根本不关心还在奈良祓除咒咒灵的咒灵操使。
最终五条悟先沉不住气，手指灵巧地将手中的银勺一转，举起的勺子反射柔和灯光，直直指着沙也加。
“我说啊，妹妹（いもうと）啊，你最近做了些什么坏事吧？”
“叫我羽原吧，你这样称呼我，我总感觉怪怪的。”
“做了什么强逼民男的勾当吗？”
“你在说什么啦？”
“你诅咒了死者，强行把死者的灵魂留在身边。”
五条悟这话说出口后，沙也加觉得世界安静了。
店员的声音也好、旁边几桌学生的聊天声也好，连着甜品店特有的甜腻奶油气味一同消失了。
巨大的压力降落在她身上。
“是又如何？”
沙也加轻轻微笑着，挑眉问五条悟。
语气清淡轻佻仿佛自己做的是件稀松平常的事情，违背伦理规律擅自将死者留在自己身边，却轻描淡写，五条悟觉得杰的义妹身上也有咒术师特有的疯狂。
是仗着自己是不死术士吗？
五条悟觉得自己就像晚间剧里跟家属说某某垂危的医生，于是胡乱挠了挠一头如雪的白发，然后大口地往嘴里塞草莓。
等他终于停止烦躁，准备把话说出口的时候，有人朝他们走了过来。
穿着同款校服的女生从背后抱住沙也加，然后将可丽饼递给她。
两个女高中生在五条悟面前黏黏腻腻了一小会儿，还给可丽饼拍了照。
嘴里说着“咿呀——好可爱，上面还有小熊棉花糖”、“我点了华夫奶盖，好像是草莓味的”、“?G——我觉得白巧克力也不错”……
五条悟完全不觉得尴尬。
五条悟觉得他完全可以加入两位女高生的聊天中。
等沙也加那位同学反应过来对面还坐着五条悟这位惨绝人寰的大帅哥时，又开始叽叽喳喳地问他名字和联系方式。
五条大帅哥向来知道自己的皮囊受女生喜欢，也不介意在女高生面前发散自己的魅力。
“沙也加认识帅哥也不和我介绍。”
“是家里哥哥的同学，最近才认识的。”
“哥哥也是这种级别的大帅哥吗？务必介绍介绍给我！”
“不，长得挺普通的，眼睛还小。”
哦不，杰也算帅哥吧。
但是五条悟完全不打算反驳。
等到五条悟完全融入两个女高中生的聊天当中，愉快地结束了甜品时间，还约着以后有机会一起卡拉OK。
忙碌的咒术师知道自己以后和她们一起唱K的可能性约等于零，但还是约好了有空就去。
沙也加和她的同学起身准备走时，五条悟才想起正事没干。
晚间剧的医生可不会像他似的参加完女子会，才匆匆忙忙赶到医院告诉病人家属“没救了，等死吧”。
他侧过头，墨镜滑落，六眼对着面前的少女。
无声地做出口型。
【妹妹（いもうと）啊】
【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死的】
一个人的身躯怎么可能承受两幅灵魂。
迟早有一日，纤细的少女身躯会被撕扯碎裂，像是被乱刀砍落、花瓣四散的血色椿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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