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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什么时候回家？”
话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了，然而这句话被女儿理解成了别的意思，她搅拌咖啡的手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回答说高专很快就放冬假。
不，那不是他的真实意思。
只同他共同生活了短短一年不到时间的女儿，一次生日都未同她庆祝的女儿，如今才十七岁，竟然就像朝露一般即将逝去。
沙也加还是，到了咖啡馆会拿着菜单学着大人一样点咖啡，装作自己有几分成熟的年纪，就和他当年十七岁时差不多，都是会装作喜欢咖啡苦味的年纪——或许，不大一样。
“啊——好苦啊，而且好烫。”她吐了吐舌头。
沙也加倒是会在他面前很坦率地说咖啡很苦，当年他是硬着头皮喝下去还会故作懂行地谈论咖啡的苦涩和香醇。
“还是喝点别的吧，草莓香草奶昔如何？”
他提议道，沙也加便向服务员再点了一杯饮品。
【咖啡太苦了还是草莓奶昔吧】
第一次与百合子见面时，在他对面坐着的百合子是这么说的，现在他又把这句话转述给他们的女儿听。
如朝露般降临，如朝露般消逝。
童年时期，家庭教师嘴里念叨过几次的句子，时隔多年再度想起。
百合子离开人世间后，留下的是大捧终究要枯萎的百合；宪真离开时，来到他面前的不过是加茂家一封简短得不能再简短的信。
那沙也加呢？第一时间浮现在脑海里的却是，这小半年来她寄过来的羊毛毡玩偶，从最开始的指布偶到半人高的泰迪熊，从粗糙简略到稍有几分可爱精致，在他的办公室占据了一块地盘，每次有下属或者合作方来都要特地向他们介绍这是女儿做的玩偶。
皆不过朝露电光一逝而过。
“准备什么时候，把那枚戒指扔掉？”
这时候才把最想说的话说出来。
沙也加的右手放在桌上，碎花亚麻桌布上的右手手指带着一枚与其不太相称的指环，黑色而简约粗糙甚至有几道划痕。
宪真跟他提到过，里面是某个男人的灵魂。
果然，说出这种话，先前才说过“顺着你的直觉选择”、“至少短暂地幸福着”这种话，现在又全部推翻。
从某种程度上说，已经违背了商人关于承诺的契约精神。
沙也加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看了一眼亮起的手机屏幕，然后跟他说高专的老师有任务需要她去完成。
服务员娴熟地为她打包好了奶昔，沙也加提着书包和奶昔一同离开了，离开咖啡馆沿着人行道一路小跑。
【准备什么时候，把那枚戒指扔掉】
【什么时候，把那个女孩（百合子）甩掉】
不好的回忆浮现了，像是老套影视剧那般的情况，年轻时候的父母也在类似的情况下跟他说过那种话。
出身不清楚的女人，从事过洗盘子女工这种职业的女人，性格过于强硬又不温婉的女人。
尽管最初交往的时候就猜测到这份恋情会遭到家人的反对，还是毅然决然地擅自和百合子办理了婚姻登记手续，遭到父母的反对后直接拉上百合子一起私奔跑到国外去。
相似的事情又出现了。
该说这是神奇的血脉关系在起作用吗？
141
冬假前还有一个任务，需要我们一年级的三个人共同执行，算作是对我在辅助监督这方面功课的考试，以及七海和灰原的期末检测。
时间刚巧是元日前一天。
我拿着和目击证人的沟通笔记复印件，准备整理好交给老师，结果半道上被杰拦住了。
冬日时分，呼口气都会形成难消散的白雾，在户外的时候恨不得外衣外面再套一件衣服。
而杰只是穿着高专的冬季校服，看上去完全不畏惧户外犹如清脆得下一秒就会碎裂的冰块一般的冬日空气。
他不单单是把我拦住了，伸出手臂环过我的肩膀将我拉过去，低下头跟我宣布道——
“今天收到了母亲的包裹，她今年也织了毛衣，让我放假那天穿着那件毛衣回去——”
“太好了！合身吗？穿上给我看看啊，今年的毛衣还是粉色吗？”
我好努力，特别努力才做到了憋着笑把自己要说的话完整地说完，一说完就大笑出声，总感觉杰放在我肩膀上的手力度加大了准备把我的骨头捏碎。
笑得太猖狂，再加上冷空气进入喉咙有点难受，笑声过了会儿变成了两声咳嗽。
杰把他的手帕递给我，我拒绝了，还是用自己的手帕最好——不为别的，怕他因为我嘲笑他所以对我使坏。
在青森县经营花店的夏油阿姨，每年秋天都会为我和杰织毛衣。
本来是件非常温馨的事情，但奈何夏油阿姨像是故意恶作剧一般的审美，还强迫我们跨年当晚必须穿上，已经沦为搞笑事件了。
“别笑了，也有你的份。”
“啊……顺便问一下，今年没有在领口加毛边吧？”我的语气一下子变弱了，小心询问道。
“没，你那件毛衣还挺可爱的。”
“这次的任务地点就在青森市吧，不如任务结束后和七海他们一起来家里。”
“但是我打算会自己家里跨年——啊，还是和夏油阿姨一起吧，不太想回家。”
“怎么了吗？”
杰低下头在我脸侧问我，他本来就比我高不少，这样靠过来，总感觉自己完全陷入了他的影子中。
“见到了父亲的话，自己会动摇。”
142
二级咒灵，七海和灰原应付起来或许稍微有些吃力。
作为辅助监督行动的我在放下帐后，便在结界以外的位置等候他们，身边放着提前准备好的绷带药水和一系列物品。
我扯着绷带，一旁的老师则告诉我放轻松一点。
等到七海和灰原灰头土脸互相搀扶着走出结界时，我才松了一口气，为他们处理一些小伤口。
七海没有什么伤。
灰原则是手臂擦伤破皮了，再加上脚踝扭伤。
“这个家伙结束战斗后，太兴奋了不小心绊倒石头摔的。”七海把真实情况告诉我们。
“不要那么坦诚啊，健人。男人战斗受的伤是勋章，战斗结束后太高兴摔崴脚了只能被当作笑料啊。”灰原抱怨道。
按照一开始说好的那样，我、七海和灰原坐老师的车去了夏油家。
按下门铃后过了几秒钟，杰来开门了。
穿着家里的棉拖鞋，头发自然垂下不像平时那样扎起，穿着夏油阿姨织的毛衣。
咖啡色的毛衣，颜色倒是很正常，但上面的奥特曼图案绝对是杰万分抗拒的。
太糟糕了，那种礼貌的上门拜访的客套话完全说不出来。
看到杰穿着毛衣的样子，以及他万分不情愿的脸，好想笑。
不，实际已经笑出声了。
七海扭过头憋笑，我们的灰原倒是很高兴地和杰打了招呼，非常元气。
“今天家里还有别的客人。”
为我们拿拖鞋时，杰跟我说道。
我以为又是隔壁熟食店的叔叔来做客，结果走进客厅后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喝醉酒后，脸上泛红的父亲以及夏油叔叔，搂着肩拿着麦克风用家庭卡拉OK机跑调地唱昭和老歌。
快到新一年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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