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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书网 > 花千骨之小师父 > 第 25 章 山鬼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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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地香雪海,《云笈经》平铺草地上。

    姜令双手扭转,拟作兰花,收了法术,手上金光消失。香花映灵光,镜湖水雾漫,凤凰花火云,此情此景,姜令浅笑,转而又盯着半空浮现的一列一列密密麻麻的云篆小字,一时入了神,她盯着看了好久,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

    半晌,姜令抬手拂去金光,收起了卷轴,正待要起身,却是一愣,天蓝色身影映入眼帘。

    姜令看向斜前方。

    “师父?”

    不知何时,一点动静也无,师父竟消无声息地来了。

    她转念想想,也是,师父这么高的境界,莫说是进了花地,就是站在她身后,若是想要收敛气息的,她是半分也觉察不到的,法术高、境界高,就是好啊。

    笙箫默轻轻应了一声,嘴角若有若无的一抹浅笑。

    姜令小跑到他跟前,也学他似的拢了衣衫,随意坐下:“师父几时来得?是来看我修行的吗?”

    笙箫默随手碰了碰朵花。

    他漫不经心地道:“明日你就要下山了,师父来看看你修炼的如何了,若是修炼不到家,这下了山,可要跟紧十一,可别出去了就再回不来了。”

    “那我便不下山了吧。”

    “不下山?明日就要走了,你今日同我说不去了。”

    “徒弟遇到了瓶颈,自感修炼不到家,就不给十一师兄添乱去了,”姜令有理有据,想她亦是一片赤诚之心啊,“再说了,我若真回不来,师父不得伤心死,未免师父难过,姜令便在销魂殿一直伴师父左右吧。”

    一直在销魂殿陪伴师父有何不可呢?比起游历山河看大千世界,她更愿的其实是伴他左右。

    ——这念头于心底生了芽。

    ——仿佛血液不再回流,姜令四肢酥麻,呼吸也滞了下来。

    ——伴他左右吗?

    ——万法诸缘不会无端生,这念头的最深处又是什么东西在作祟?

    “你啊你啊,自己修炼不好反还有理了。”他初见姜令时,她可不是这样的姑娘,难道真如大师兄所说,姜令被他带坏了?

    “哪里有个公主的样子?”

    只差一线,她便触碰到了……触碰到了自己内心深处隐藏着的秘密,关于他,也关于她的秘密。

    万般心思起,万般心思落,只在一瞬之间。仿若从云端骤然落下,她心中空荡,又更似漂于东海上而抓不住浮木的心慌。凡此种种,实在费解。

    这感觉似曾相识——藏经阁外,她见笙箫默双眸,见百花笑,如遇难解之题——彼时更加朦胧,眼下却愈发深刻。这到底是究竟为何?

    只差临门一脚便可破了谜题的姜令不想理他。

    “公主如何?”

    “公主累了。”公主心累,她暗道。

    姜令身子一斜,愈发懒散,倒是像极了笙箫默的做派。她眯了眯眼,将这神情也学去了大半,她怼他:“我为何觉得我修炼遇上了凝涩之处,师父一点也不操心,反而还愈加高兴了呢?”

    “怎会?”

    笙箫默反驳,只这话含着十分笑意,语调上挑,可信度不高。

    “我才不信呢。”

    姜令直勾勾地盯着他:“师父得教我。”

    “懒得教你,”他才不,“我可不是来给自己寻事儿做的。”

    “那师父你去请回吧。”她偏头不去看他,不管她?那您慢走!

    笙箫默笑了,这姑娘呀。

    他清清嗓子,话里难得的有了丝正经之色:“为师寻你真有事。”

    姜令勉强抬眸去看他:“有何事啊?”

    笙箫默又笑,哪里还有半分正经,就是真有事,也被他这一笑给弄得似春风徐徐,不紧不慢的了。

    他与姜令打着商量。

    “你看啊。”

    “前几日我专门给了吹箫曲儿,又许你用传音螺记下,又带你上绝情殿听流光琴音,不辞辛苦,顶着被师兄斥责的风险,予求我应。”

    闻弦琴知雅意。

    姜令面上笑容更浓了,师父这是纳过味儿来了,觉得自己亏了啊。

    知她意动,他再接再厉。

    “师父是不是对你很好?你是不是该回报回报师父?”

    姜令颔首,似乎被笙箫默给说动了,偏又眼神灵动极了,其实哪里用笙箫默说动呢,只要一句话,姜令会不应?可她偏想走这个过程,享受享受。

    他如她愿便是。“……听说大楚尚舞,尤其是祭司,尤其是祭司跳的巫舞,最是神妙,”又说了一通,笙箫默拐到了正题上。

    “你看你自幼生在皇宫,长在地宫,追随大祭司修习,也学了不少法术、学了不少舞,这大楚祭司之舞又不流于外,我虽常听闻,却也难得不见,眼下却不同,你我师徒其实外人?”

    “懂了吧?”

    笙箫默挑挑眉,问她。

    姜令颔首,莞尔笑笑。

    “懂了。”

    “我习的舞颇多,师父想看哪一支呢?”姜令顿了顿,扬了扬眉毛,又道,“日月舞,大舞,凤来舞,充乐舞,广乐舞,少司命祭舞,山鬼舞,灵星舞,图腾乐舞,卜舞,羽舞,六代舞,祈福舞。”她一连串地说出一堆舞名,她会得可多呢。

    “这么多啊。”笙箫默一一听完,是边笑边点头。

    “昂。”

    “虽然我不会留在地宫,大祭司却对我毫无保留。大祭司于我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姜令眉眼温柔,她是极喜欢大祭司的。

    真有人可一笑生花,温柔且美。

    笙箫默抬手触了触姜令的发髻,心底一片柔软,见她看过来也只是轻轻一笑:“以后可要常回去探望大祭司。”

    姜令欢喜点了点头。

    她抬起头,俏生生地看着他:“师父想要看哪一支舞呢?”

    “山鬼舞吧。”笙箫默随意挑了一舞。

    “好。”

    她应声。

    山鬼舞,舞中,她最喜欢的就是山鬼舞,最爱跳的也是山鬼舞,起舞时,冥冥之中,总觉能触及天意,却又隔着层纱,奇妙之处每每令她欲罢不能。

    姜令点头,四下望望,说道:“就这吧,不过,师父可要等我一会儿了,我得去准备准备。”她要去更换服饰,他们大楚起舞时每支舞都有特定的服饰,她全都带来了。一会儿保管惊艳到他,嘻嘻。

    “去吧。”

    “嗯。”姜令起身,小跑着去了,身影消失在花丛中,余宫铃清脆。

    笙箫默盯着这只手,这只碰过姜令乌云发髻的手,盯了好久。

    种子种在心里,已生了根,已发了芽,又开了花。

    这时不要了,不如把他胸口里跳动的这颗心挖走算了,一了百了了。

    笙箫默轻笑了一声。

    逃吗?他从未想过逃;避吗?他从未想过避。有些事啊,强求不来,也阻止不了,自然而然,就由它去吧。若为劫数,应劫就是了,若为欢好,他亦不会放开。

    一切自有天数。

    他身子往后一仰,枕着手臂,合上双眼,曲起腿,脚下一点一点的,闻着花香,等着来人。

    金铃叮呤,似有歌起。

    缥缈,虚无,似自远古走来。

    山花烂漫里,有女子忽隐忽现的身影,缥缈神奇,身披薜荔、腰束女萝、清新鲜翠的女郎,身姿曼妙,瑰丽神奇。女郎服饰艳丽,而且舞步轻盈,模仿灵鬼的音容笑貌,舞袖翩翻,技巧很高。

    舞,通天地,系人神。

    巫者降神,须装扮得与神灵相貌、服饰相似,神灵才肯附身。

    上古之山鬼,又是否如她模样?

    纤白脚尖轻点。

    有风起,有鼓声,有龙吟,有虎啸,有豹吼,有狸叫。

    旋身,脚点轻快。

    光华荡开,香花一颤,随即摇曳,镜湖水一荡,随即蒸起水泡,凤凰花木一震,随即艳丽更胜火。

    无数的光点飘出,似踩着鼓点,似又通音律,升起、落下、又落下、再升起,复又落下、升起、升起、再升起,奏着一首远古的乐章。

    瑰丽,又离奇。

    神圣不可侵犯的美。

    姿容秀丽,轻步回舞,流风回雪,灵谈鬼笑,更会拔刀破舌、隐形匿影。

    她一双眼波正微微流转,蕴含着脉脉深情;嫣然一笑,齿白唇红,更使笑靥生辉。虚影幢幢,火红豹子,斑斓花狸,开着笔尖状花朵的辛夷、芬芳四溢的桂枝。女郎手燃花枝,笑吟吟地前行。

    笙箫默挑眉。

    他几不可闻地合着舞乐轻声念道:“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大楚的山鬼舞与战国时楚国屈原所做《九歌山鬼》篇,有同妙之处。

    笙箫默笑笑。

    他这话声在浩渺之处传来的莽莽之音面前比起来,太渺小了。

    旋转!旋转!旋转!

    无数光点骤然升高,又猛地重重落下,哪里来的,回到哪里去。

    风,鼓声,龙吟,虎啸,豹吼,狸叫,消失了。

    豹子,花狸,辛夷,桂枝,虚影散了。

    一切复归平静。

    姜令脚下一转,坐在地上,绿萝裙展开如花绽放。

    天地之间,复又万籁俱静。

    笙箫默走来,朝她伸出了手。

    手掌宽厚,纹理分明。

    姜令抬眸,光彩灼人,她巧笑,伸手搭在笙箫默掌心。笙箫默微一用力,姜令顺势起身,笙箫默反手握住姜令的手,姜令扬起抹灿烂笑意正欲开口,笙箫默转身,大步牵着她就走。

    “师父去哪?”师父你还没有夸我!

    衣袂翻飞,带起风,沾了香。

    “师父?”走拐,右拐,绕了好长一段路,这是要带她去哪?

    “师父?”

    笙箫默置若未闻,只一个劲儿带她走,也不说究竟去哪。

    姜令看着他的背影。

    她眼中闪了闪,灵亮慧黠,嘴角勾起了抹笑意:“儒尊?”

    笙箫默还是不理她。

    姜令低头,看着自己光着的脚,小跑跟着他的步子,总也慢了半拍。她话声清脆,又娇又嫩:“笙箫默!”

    笙箫默猝地转身,令姜令措手不及,她连连退了两步。说不清是突如其来的转身迫她后退,还是冥冥中意识到的不同寻常之处令她心颤不已。

    手还牵在一起,没有分开。

    笙箫默眯起眼:“阿令唤我什么?”

    姜令眼神动了动:“师父啊。”

    “不是吧,”他摸了摸下巴,偏头眨眨眼,笑得意味深长,“我怎么好像听到阿令唤我名字呢?总不会是我听错了?”

    “那一定是因为师父您走得太快了,瞧,您都出现了错觉。”她抬了抬下巴,神情自若。

    笙箫默一步凑近她,稍稍低头。

    “错觉吗?”他的声音,温柔中带着一股迷死人不偿命的甜腻。

    “当然。”最讨厌他这声音了,酥麻到了心里。

    她原还想抬抬头,可太近了,他的呼吸都近在耳边,姜令生出些不自在,不知为何,莫不是心虚了?

    笙箫默心中涌上满腔温柔,却没再往前进一步了。

    他仍握着姜令的手没松开,又领着她朝前走了几步,步子缓了下来,又是那个优哉游哉、慵懒散漫的笙箫默了,仿佛方才的一切是场不切实际的错觉。

    这竟是一处崖边。

    笙箫默屈膝坐下,姜令也跟着坐下。

    这里应是销魂殿所在浮空岛的一处边缘了。朝下望去,云遮雾绕,隐约可见长留河山,隐约可见剑光霓彩。

    “为何来这?”

    姜令不解。风舞动她的发。

    笙箫默扬了扬两人交握的手。

    一瞬,姜令自觉,体内跳动着的这颗心都颤了起来,是心神悸动吗?

    笙箫默仍握着姜令的手,只是这会儿握得更紧了,心道,不想放开啊。

    “姜令,闭上眼,不准睁开。”

    “……好。”

    方才一路小跑,都没有察觉,她的手温湿的,而师父的手却是干燥的,似乎有水汽蒸腾在相握的双手之间。方才一路,她竟没察觉?

    笙箫默轻声问她:“姜令,你可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什么?

    姜令犹豫,方才所想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不能说给他听。

    笙箫默没多问下去,只道:“云。”

    “云?”姜令微微动了下。

    “山。”“山?”

    “风。”“风。”

    笙箫默面上柔和,可使春风醉,可使百花开,可使人面红。

    云,山,风,水,木,海,花,草,日,月。

    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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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笙箫默侧眸凝视着姜令。

    她的侧脸也美极,肤色莹白如玉,余晖霞光之下,更映得伊人梦幻美丽,又像是一场绮丽好梦,醒来便消散了。

    他低眸,两人相握的手撞入了眼中,笙箫默低低笑出了声。

    梦又如何?就是梦,他也要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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