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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他的身边也围着一群荷花。
那群聒噪的荷花,每天除了叽叽喳喳聊八卦之外,就是对着他许愿。
像单细胞生物一样,愿望只有两个:
“变成人吧,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变成荷花吧,和我们永远在一起。”
那个时候,他可不知道“人”和“荷花”到底有什么区别。
他只知道,这群荷花真的是好吵啊,而身边,真是无聊。
就这样,一年又一年过去了,他还是一颗毫无变化的古莲子。
而最初那群在她耳边聒噪的荷花,早就经历生长花开、花谢凋零、化作了土。
与此同时,新的一批聒噪的荷花,又长成了。
轮回接着轮回,无情又冷漠地变换,唯一不变的,只是沉在水底的他,以及那两个对他没什么作用的愿望:
“变成人吧!”
“变成荷花吧!”
——就像一个人的生命里只有白米饭和清水面一样,这两个单纯无比的愿望让朝珩吃到了吐,再也不想吸收分毫了。
朝珩有时会想,这样无聊的时光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就这样,朝珩慢慢地等着、慢慢地等着,等待他期待的、“遇见什么”的那一天的到来。
无聊的日子在某一天终结了。
那一天依旧很无聊,那群小荷花依旧在讨论湖里的鱼和天气、或者偶尔来一句“清洁机器人又来了”、有人来了、小孩子来了之类的,并且时不时穿插两句有关他变人还是变荷花的话题。
他也依旧很怀疑这群荷花的记忆是不是只有一天,所以每天都能兴致勃勃地讨论同样的问题、许同样的愿望。
而他,也习惯了这种寡淡无味的生活。
在朝珩不想听它们讲话的时候,那群荷花却突然讨论起了“潜鸟里的小鱼”。
这让朝珩产生了一点兴趣——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听到新鲜事了——他都忘了上一次的新鲜事是什么、又是什么时候了。
那大概就是缘分的起始了——小时候的朝珩一直是这样想的。
那时候,他被荷花们送给了那条小鱼。
他也知道了那条小鱼叫做朝芽,心里的期待,都因为遇见了这条小鱼而满足了。
朝芽,是个想法很多的小孩,是能被形容为“柔肠百结”的想法多。
她有许许多多的心事,表面上却平静、呆傻、没心没肺。
她根本不会日常对他许愿,但是每一天都会有许许多多相当于愿望的想法:
“我想吃鱼想吃鱼想吃鱼!”
“让我变大吧!正常人那么大!”
“我的梦想是养一对毛绒绒吧!”
“参军听起来很有趣的样子,我也想去!”
虽然没有对着他许愿,但是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竟然并不是只有一点点作用的养料,甚至比白米饭和清水面的效果更好——他因此飞速成长了。
偶尔,朝芽也会对他很郑重地许愿的:
“快变成人吧!和我一样的那种,每天和我一起玩!”
“希望你,以后绝不会是个据嘴葫芦!”
“希望你像三哥一样,能够让我感受到暖暖的温度。”
……
当然,朝珩不止会听到来自朝芽的想法和愿望,偶尔他也会听到朝芽身边的人心里的愿望或是强烈的情绪:
“希望我以后会为科学而献身!制作出世界上最新一代的机甲!”
“我一定会和黄加佳一样成为女将军哒!”
“成为无拘无束的皇帝是我的理想!”
“小种子啊小种子,希望你能成为朝芽心里最亲近的人,带她走出心理阴影!”
“希望你不要太蠢不要太蠢不要太蠢……”
人的情感和愿望,可比荷花要丰富和新鲜得多,能从那一片不见天日的湖中脱离,大概是他一生中最幸运的事了。
就这样,朝珩一天天地成熟,然后在急需愿力变化成形的时候,被送进了接愿池,快速地成为了一个“人”。
新的形象要面对新的世界,而新的世界有非常多的事物,但朝珩并不明白该如何面对它们。
朝珩只能倾听朝芽的心声,来做“朝芽认为他会做的事”。
不过逐渐地,朝珩在人群中,能够体会到心里神奇的波动了——他明明没有让自己的情绪变化,情绪却自然而然地产生了变化。
就这样,在慢慢地学习、模仿与共情中,朝珩有了自己喜欢的事物,也有了自己讨厌的东西,感受到了情绪的不同,明白了身为人是如何“自然”地面对生活。
——他有了自己的心。
然后,朝珩触碰到了隐藏在心里的那个特殊能力——变成暹罗猫。
朝珩是在第一次学年末大考试中察觉到自己的特殊能力的——
在同学们或冷淡、或专注、或暴躁、或疯狂的时候,他蹲了下来,像一只高高在上的猫咪一样,看着这群“愚蠢的两脚兽”,并对想来找他干架的同学,发出了威胁的“喵”声。
发出猫叫的朝珩,被暴露并扩大了“本性”同学尖酸地嘲讽了,然后朝珩灵活地跳到了对方的脑袋上,一通乱抓,给人抓得原地乱转、嗷嗷直叫,才仰着脑袋跳回了原位,用鄙视的小眼神睥睨这个手下败将。
再之后,朝珩舔着爪子……手,来一个挠一个,来一双挠一双,成功地征服了来找茬的“两脚兽”们,并且巡视了自己的地盘——整个考场,才安分了下来,开开心心地两手齐上地钓题目……啊不,捕“鱼”了。
特殊能力初现端倪,但朝珩却有些抗拒。
明白了感情是什么的他,在朝芽的耳濡目染之下,心思其实也有些敏感——他怕大家像朝芽一样,喜欢没有脑子的生物\/非生物,更甚于喜欢有小心思的人。
朝珩意识到了自己是个很有小心思的人了。
于是他隐瞒了有关这个特殊能力的一切。
然后,泄露的特殊能力被他身体内依旧丰富的许愿种子本源之力所阻碍,直到完全觉醒了,也不能够随心发动使用。
不过,特殊能力的存在,本来就如鸡肋一般,朝珩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最多,在未来朝芽确定完全喜欢他这个人的时候,他再把自己的特殊能力告诉朝芽。
是的,朝珩很早就喜欢朝芽了。
他也不确定自己单纯的“喜欢”,是怎么变质的。但暗恋一样的喜欢,带着难以言喻的酸酸甜甜的味道,让他很享受这样复杂多变的情绪——他没有丝毫抵抗,就全身心地喜欢上了这个有着复杂情绪的自己,对朝芽的感情,也愈发浓厚了。
暗恋中的人,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不自信,朝珩也一样,就算特别相信他与朝芽之间的感情,他也想让朝芽确认先喜欢上了自己,再喜欢上自己变成的暹罗猫。
而在察觉到朝芽也暗恋自己之后,朝珩暗暗甜蜜的同时,这个特殊能力,理所当然地被他浪漫地当成了一个小惊喜——朝珩想要在他们未来在一起的那一天,把暹罗猫版的自己当成礼物送给朝芽。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朝芽迎来了命运的断层,帛菡为了续接上朝芽的命轨,以生命为代价发动了改变的特殊能力。
星网三主脑之一的卿晓问他:
“公民华朝珩,你愿意付出身体里残留的全部许愿种子本源之力,化为改变特殊能力,帮助帛菡完整地实现她的两个愿望吗?”
“……失去了本源之力,你的血脉、种族、基因将永远定格在当前的样子,没有了重来反悔的机会……”
——他当然知道卿晓在说什么。
许愿种子变成的新种族,如果依旧含有许愿种子的本源之力,是可以重新恢复成种子形态,并期待下一次变化的——那相当于重生。
卿晓实际上问的,是:“华朝珩,你真的要放弃重生的机会,将这本源的改变之力使用掉吗?”
朝珩没有丝毫犹豫地确认了。
然后,他失去了所有的本源之力,体内平衡被打破,在重新建立平衡的时期,唯一的特殊能力让他呈现出了暹罗猫的外表。
同时,也将他拥有这个特殊能力的原因,呈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他曾变成过一只暹罗猫。
并与朝芽相遇过。
可惜,那一次的相遇太过于短暂。
在他的手放在朝芽的手中时,朝芽就失去了生命。
那一句“啊,真好啊,我对这个世界已经毫无留念了呢”的感叹,也通过二者相连的手,传达到了他的心底。
朝芽的特殊能力发动的余波,也干扰到了他——以至于未来再次遇见朝芽时,朝珩能靠着朝芽的想法和愿望快速成熟。
朝珩怀抱着再次与朝芽相遇的期待,重新变回了一颗种子,任时间的洪流,将二人冲散,然后等待时间再让他们相遇的那一刻。
而现在,他们已经相遇,也已经相互喜欢。
无论是本源之力也好,改变的特殊能力也好,都只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朝珩只愿意珍惜当下。
——将自己的本源之力完全地用于帛菡,让朝芽不会因帛菡的死去而愧疚,朝珩觉得是一件非常值得的事情。
就像现在,朝芽僵硬地躺在治疗舱里,没有悲伤也没有愧疚自责和后悔,眼睛里露出的神采一直是他喜欢的、看了会不自觉微笑的样子。
在星际时代的过去,现在,以及未来,无论是他身边的人和事,还是他自己,都已经是他一直期待的结果。
他不需要再有一次机会,无聊又无趣地等待他们的下一次相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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