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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人亲自端茶送水,看着他双腿伸进装满热水的木盆,说起上官家拜访之事。
胡老爷联想起此来官老爷多是带家眷,忽而一惊,拍脑袋道:“哎呀,老夫以为自己的魅力无限,原来是柏儿。夫人你是不知道,咱家柏儿名气有多大,八乡十里凡有声望的都到了,他们全都是冲着柏儿来的。”
大夫人撑着累得发酸的腰,缓缓躺下,懒懒道:“......这又如何?”
她本想告状,说我出坏主意,让上官家人小觑了,没想老爷把话题立马给转了。
胡老爷怔怔地一番神游,露出鲜有的惊慌:“夫人糊涂,柏儿唱主角,万一柏儿怯场,万一中途有人搅局,万一......若有什么闪失,老爷我恐怕无立足之地。”
“明日就开始,现在害怕有屁用,这个家都被那狐狸媚子给毁了?”
大夫人话里有话,绝不单指一件事。
“事到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赶紧去找林燕语那死丫头,本老爷要问她些事情。”
喊我来的是夫人的贴身婢女,为了烘托事情严重性,把听见的看见的添油加醋讲给我。
好让我有个思想准备,万一觅死觅活,胡老爷白忙活了。
我顺手写张纸。
见过老爷和夫人,我躬身递过:“这是明日大会流程,您看......有何疑问?”
老爷一把夺过,上写,第一项,老爷致开幕词,开幕词已写好,只管念。
第二项,诗词擂台赛,拍卖字。
第三项,蹴鞠表演,拍卖鞠。
详情早就给过,我就不懂,这火烧眉毛了,胡县令为何临时怯场。
胡县令像被人耍弄,扔掉稿纸,手指我脑门:“说来容易,现场如何把控?”
我心想,不就来些人么,至于紧张成这样?
我有板有眼,故作认真:“老爷,轮着您了,您就发话,其它时候权当看戏。您想什么人来砸场子,野夫刁民?您发布对民优惠政策,他们磕头谢恩还来不及呢。
再说衙役站岗,来了咱也不怕,那些拥护您的民众准保让他站着进来,躺着出去。”
见胡老爷脸色稍好,我又道:“老爷,您要相信您的儿子,他的实力有目共睹。更重要的是,若趁此机会打开本地名气,全国各地的人络绎不绝参观考察。
我们临源县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其它几个县一路沾光。您胡老爷大功一件,您和前线淤血奋战的将士们一样,必将名垂千古!”
胡老爷从牙缝挤出一个字,啥?
要不趁机栽些花木,比如桃花?
弄个世外桃源的让人有个说道?
肚皮都填不饱,几个人抱棵树......啃树皮啊!
我闷声不响地躺床上,半睡半醒地瞎想。
一把匕首从门缝别进,门栓轻轻作响。
我猛然惊醒,忽而下地,双手抵门,低声道:“慕哥哥......是你?”
匕首抽回,那人沉闷道:“嗯,开门。”
我听得奇怪,慕哥哥嗓音如何同平日不同?我点着油灯,壮胆拉开门栓。
黑影带着一阵冷风进来,我身子竟不住一抖。
慕哥哥单手关门,去掉面罩。
他面色惨白,男人味十足的脸消瘦寡淡,如大病一场,萎靡不振。
我还看清他左手小指高高裹起,足有小鸭梨大。
他举起左手,右手把我扶上床,也跟着钻进被窝。
我倚他怀里,贪恋他身上的香气:“慕哥哥,你去哪儿了,我好想你.......你手怎么了,很疼么?”
想说的实在太多,我热辣辣地望着他,双手紧握他手腕。
“.....嗯,疼!”说罢,双眉紧皱盯着我。
看得我一阵心酸......慕哥哥定是为我偷人东西,挨打了。
慕哥哥的话比往常少了许多,也许因为疼,话都说不出。
沉默许久,慕哥哥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的随从.....死了......全因为我。”
我身子一颤,看他满眼是泪。
我知那个随从年纪很小,很机灵,也很忠心。他全身心维护我慕哥哥,是位难得的贴心人。
我的泪水也随之落下。
我盯着慕哥哥的手指,原想搜集点现身说法加以收藏,可是他的左手全肿了,还一个劲儿发抖。
要是在伤口上来那么一口,保不准掉块肉,还以为我吸血鬼呢。
慕哥哥目光犀利,甚至带着戾气,像要把我看透似的,冷冷道:“我今儿来是要讨你一句话,你盯着我的眼睛,给我说实话!”
我能否出府全指望他了,就是说瞎话也得让他满意,不是?
我微微抬眼,对上慕哥哥的眼。
慕哥哥唯恐我的回答不让他满意,凶狠严肃地像个罗刹。
我害怕,只得点头。“慕哥哥,你说,我听你的。”
“不是听我的,是说实话。”
他纠正我,看出我心中的小滑头。
“.....是,是说实话。”我眼神躲闪,莫非这家伙知道我被胡府内定为胡公子的通房丫头?
完蛋了,出府无望了。
慕哥哥半眯的眼终于睁开,重重道:“你愿意跟我走?”
我终于看见曙光,喜出望外地拼命点头,感情至深地泪眼汪汪:“嗯嗯嗯......慕哥哥,我愿意跟你走,早就想着这一天了......最好,立刻,马上!”
慕哥哥神色暗淡,又道:“愿意跟我一辈子?无论天涯海角,誓死相随?”
诶,我咋觉是结婚宣言呢?
——这玩意是天下最不靠谱的鬼话,说了,就一辈子不离婚?
学现代人,现场表决心?
我举起右手,大言不惭道:“慕哥哥,我林燕语愿同你在一起,一生一世,如影相随。若有违背,天打五雷轰,让我不得好死!”
慕哥哥静静地听完,双眼热切地盯着我,一把将我搂紧。
“......那就好,那就好。我一定要娶你,一定,我发誓!”
娶我?我没说要嫁给你好不好,只说如影随形,没听清?
小爷我从未想过嫁给一位超凡脱俗的贼。
可是后来的后来,我的誓言兑现了,不是前半句,而是后半句......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我担心他一激动,让我写个保证书什么之类的,我赶紧堵他话头:“嗯嗯嗯,慕哥哥,你带我走,就在明日,趁着人多,我有法子。”
哪知慕哥哥眉头紧锁地让人难受,甚至有些慌张:“......我不能带你走,我只会连累你,有文就是下场。”
有文是他小跟班的名字。
我愣住了,慕哥哥不能带我走......他不肯带我走,我逃跑的希望落空了。
司马沛璐是个王爷,遭人追杀,暂时不能带我,也就算了。
慕哥哥是个窃贼,死了小跟班就心灰意冷,把我耍了,还让我发誓,为他“守活寡”......
特么地太不对等了。
早知如此,我竟满口答应,为何不先问个清楚......带我走,这是硬性条款,必备条件。
我得好好劝他。“慕哥哥你手怎么回事,你哪里还受伤?”
慕哥哥铁青着脸:“.....还不是为你?”
为我?为我偷人字画?
我吓得张大了嘴。
慕哥哥冷冷打趣:“手被门给挤了。”
我好生奇怪,只听过脑袋给门挤了,没听过小拇指的呀。
我还原画面,可是怎么也勾画不出原始场景。
只得往好里想,好在慕哥哥用右手,否则今后如何称盗江湖?
“我字道子。”慕哥哥又挤出四个字,像是很认真的样子。
慕哥哥深沉的表情让我好想笑。
稻子?
那我就是镰刀,你这亩粮食我全收。
天下唯有司马道子,字道子。
我哪里料到,此时的慕哥哥乃最受皇族宠爱的司马道子。
不说别的,他今日登门说这番话,其实是来试探。如有一丝迟疑,当即要我小命。好在小爷我说谎如说白话,心不跳,脸不红。
悟出这些,都是好几年之后的事儿啦。
慕哥哥从怀里取块玉佩塞给我。
灯光昏暗,玉佩晶莹透亮,带着温热。
这是块好玉,怪不得欧阳看得眼花。
我翻来覆去看了看,猛然想起件事:“慕哥哥,我也有这么块玉,玉质一样,就连上面刻的蚯蚓都一样。不过,那是块玉锁,挂脖子上的。”
慕哥哥登时愣住,忙问:“在哪儿,拿出看看。”
那是璐哥哥送我的定情信物,胡老爷拿到手就不想给。
慕哥哥见是好货,一定会偷。
我道:“被老爷搜走了,看不上了。”
慕哥哥疑心很大,一言不发,像是琢磨我说的是真是假。
我又道:“那块玉石藏在老爷卧房靠南墙角红衣木柜右边的最底层,用好多棉絮压着,听说只有大夫人有开柜钥匙,钥匙时刻贴身挂着就是睡觉都不去下来......这都是大夫人的贴身丫头说给别个听,别个又说给小影,小影无意中说漏嘴的。你不可当真。”
我言外之意无非让他知难而退,璐哥哥的玉石保管在胡府卧室很难偷,很安全。
没想他醋意大发,反手掐我脖子:“谁送你的,你如何得来?”
一言不合即动手,这里人好野蛮的。
我忍痛编瞎话,说遇个壮汉被人追杀,我和他躲进水里救了他,作为感谢,送玉给我。还特意叮嘱我缺钱之时,找大店子卖个好价。
说的好像真的似的。
慕哥哥再次问那人年纪。
我道:“.....四五十,三四十......满脸胡须,看不出年纪。”
慕哥哥显出与他年纪不相符的冷漠,目光深远,像一眼看不到底的黑洞。
我有些害怕,他要是追问细节,我非露馅不可。
可他再有胆也不敢向胡神探当面对质,那是自投罗网。
慕哥哥看出我内心胆怯,单臂紧搂:“要是有人敢对你动心思,休怪我杀了他。玉锁之事我一查到底,哪个吃了豹子胆的敢碰我的女人。”
我大气出不来......我快被他憋死。
我想说,你讲点道理好不好?璐哥哥认识我在前,总该有个先来后到。你和璐哥哥一样霸道,可璐哥哥却没你这般凶恶。
慕哥哥冷冰冰道:“你放心,我一定娶你。”
他说话的神态好认真,好诚恳,要是个小姑娘,保管被骗。
好像没他,我过不下去似的。
我反戈一击:“你家人逼你成亲,你如何解释?”
他盯着我,带着不屑:“娶了又如何,让她独守空房,无子嗣。”
我的心攥得紧紧的,生怕被他拉去生一堆窝小猪仔。
他从被窝出来,给我窝好被脚,躬身亲吻我的唇。
我双手抱他脖颈,扭脸过去。
他狡黠一笑:“吻技不错,既往不咎!玉在人在,来建康找我,我等你。”说完,一阵风走了。
我好想叫住他,我是看了春宫图才会那些,临床经验好少的!
只有冷风吹来。
我失望地关上房门。
明天,但愿一切顺利。
唯有银子,心里才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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