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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生何事，将军你是哭过吗，受了何等委屈？”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没见人哭得眼圈都红肿了？
苻融板个冰山脸，让人看不见他眼底的一丝情绪。
慕容垂心说，都到了这一步了，咬牙也得演下去。“不瞒大人，下官遭贼人暗杀，那贼人不仅想取下官性命，还要下官无颜见人！下官此次来正是想恳求陛下恩准微臣告老还乡的！望大人体谅！”
苻融对慕容家族的代言人慕容垂一向提防，还不忘时刻提醒苻坚，防人之心不可无。
但他此刻也懵了，如同街巷夫人一样的哭啼撒泼，慕容垂就不怕失了颜面？
“将军，你可有具体打算？”
慕容垂坚定不移道：“微臣打算辞去所有官职，从此隐姓埋名，淡出江湖，过闲云野鹤般的清淡日子。”
辞官？不会是欲擒故纵？
如此坚定......看上去，不像说说笑笑啊。
苻融立刻使个缓兵之计，再有什么疑问，三言两语接着套呗！他假装客套：“将军，辞官一事先不做打算，万事还要从长计议！”
苻坚见苻融与他想法一致，微微挑了挑眉，眯眼道：“正合朕意！道明你现在心情朕能理解，先休息一段时间，等你精神好起来，自然不会再提辞官之事！”
秦王能让步到此，没深刻追究就是好的了。
既然达到目的，慕容垂生怕人食言，仰头说了声：“陛下，您恩准了？”
苻坚又是一愣，这还没完了，你这是让朕当场下圣旨吗？眉头皱了皱，看在他半拉胡子的份上，不悦地“嗯”了声。
慕容垂大喜，马上再次叩首：“谢陛下恩准！”也不等人说话，慕容垂像是作为交换条件一样，高声道，“下官还有一事需禀奏！”
剩下的该不是大事吧，重要的总是放第一个。
苻融还在拧眉转不过弯来，就见慕容垂这才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和一块腰牌，恭恭敬敬递给苻坚。
苻坚打开信，看到一半，脸色大变，猛然大发雷霆：“这个狼心狗肺的狗东西，朕饶过他，他却恩将仇报，以为朕是怕他吗？竟敢派人来暗杀朕，这回非要置他于死地才好！”
这种恨铁不成钢的口气，咬牙痛恨的说辞，不多问都知是皇家家事。
最好少听，知道越多越不利。
慕容垂很懂事地底个脑袋，眼皮子都没抬。
苻融却理智许多，沉着地接过信，又拿起腰牌，看了又看：“将军，你这些东西从何而来，有人叫你转交陛下？”
慕容垂严肃道：“下官无意从一伙贼人身上所得，因为与陛下安危有关，所以就马上送了过来！”
苻融显然知道这伙人的来历，不由地倒吸口凉气：“贼人现在何处，他们进了长安城？”
“人已被下官烧死，他们共有六人，武功高强，下官怕夜长梦多，所以未经陛下同意，先下了手！另外，毒针在公公手上。”
凡私自带进宫的刀剑佩戴，一旦发现将被视为谋杀皇上的凶器。
毒针更加不例外。
毒针，听见这两个字，在场的人仿佛被针狠狠扎了，痛苦的表情几乎能从满是恐惧和仇恨的双眸中溢出。
“你是如何发现，又如何一个人制服？”苻融的脸都变了颜色，蜡黄蜡黄的，像遇见极其恐怖的人而无法逃脱一样。
慕容垂就把野店遇贼人的事情经过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苻融后怕地满身冒虚汗：“他们是江湖上有名的杀手，名叫‘一眼黑’，杀人时只要看人一眼就能让对方瞬间毙命。特别是这些涂抹了剧毒的细针，针无虚发，幸亏将军及时剿灭，要是进了长安城，后果不堪设想！”
“下官只是碰巧遇上，没想除去大患！”
慕容垂说得很轻松，好像没花什么力气，倒让人以为他对皇家忠心不渝。
听到这里，我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要不是对方仗着人多、武功高强，犯了轻敌的致命失误，我早就见不着第二天的太阳了。
慕容垂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像是犯了错一样，声音更低了......
“道明，你救驾有功，朕一定要加封你！”苻坚激动地握紧慕容垂双肩。
“不不，谢过陛下！如果没有其它事，微臣回去了！”慕容垂抹去额头冷汗。
“这怎么就要走呢？朕的话还没说完呢？”
“哦，下官不是要急着走，下官来时还带了一个小书童，许久没见下官回来，怕是等急了！”
“朕派人赶紧把人叫来，一起用膳可好？”
“谢过陛下，她人来不了，现在在知府大人的公堂之上，等着微臣亲自去接！”
“什么，公堂？”苻坚和苻融同时叫道。
“说来话长，昨夜里发生凶杀案，杀人犯已被押送衙门，现在衙门录口供！”慕容垂急得快要跳脚。
他心里一直念叨，快到晌午了吧，慕容兴这个昏官该审完了吧，不会走丢吧？我身无分文的孤零零一人走在大街上，不会被人贩子拐走吧？
苻坚若有所思：“京城治安每况愈下，杀人越货时有发生。博休平息完苻洛十万大军造反一事，刚从冀州调回京师，大小之事堆积如山！朕一直苦于无人帮助打理，正好道明你来了，京兆尹这个位置么，不妨你就先顶着吧！”
苻坚嘴巴一张，随意给人封官加爵也不稀罕。
可这没经过苻融同意呢。
慕容垂几乎是干嚎了，跪地叩首道：“陛下，您刚才还答应微臣好好休息，为何转眼就变卦？微臣实在是干不了啊，您就放过微臣吧！”
既然秦王发了话，苻融自然不会抹皇上的面子，加上他征战辛苦，亲手打理京城保安工作的确力不从心，这下正好可以轻松轻松。
他赶紧宽慰：“将军，你先别顾着推脱，我们先去找你那个书童！慕容知府是个糊涂官，向来以竹板说话，我们赶紧去看看，别出什么意外！”
“对对，快走！”慕容垂慌忙起身，突然想起还要给苻坚行礼，又赶忙转身，左腿绊右腿，走出个碰瓷式的摔跤。
弄得苻坚哭笑不得，赶紧扶他：“免了，免了！”
“陛下，微臣失失礼，改日再来领罪！”
随即一路小跑随出了皇宫，骑上快马向府衙奔去。
......................................
苻融的府门高挂“苻府”红底金字匾额，门口两边高高端坐的两个汉白玉石狮，威武霸气。
跨进府院大门，正见一宽阔的灰色砖雕照壁，上精雕梅兰竹菊迎客松。转过后，视线突然开阔，里面碧瓦朱甍，檐牙高啄，雕梁画栋，完全依据汉人房屋制式设置。
走过灰砖墁地，曲折游廊阴凉爽心，绿树掩映，溪水潺流。
我东张张西望望，闻着花香，心想，这才是家应该有的样子，而不是四处奔波，居无定所。
慕容垂小声问我：“看什么呢，好看么？”
“好看，要是我也有这么大院子就好了。”
心里从来没有过对家如此渴望过，好像以前曾有的急躁和追逐过的金钱都成了令人不齿的好笑。
慕容垂深邃的双眸中闪过一丝深沉，不知是不是给了他压力。
由下人带着，我俩径直进了餐厅，慕容垂这才把我放在凳上坐下，还不忘搁块软垫。
侍从端来洗脸水和毛巾，慕容垂打湿毛巾给我擦手，然后自己洗脸洗手。
“屁股还疼么？”慕容垂小声问。
我斜他一眼，可以避开这个话题么？
“腿还疼吗？”
“还疼，可能肿了！”
是真的疼。
“那我给你揉揉！”
“说了，都肿了，有什么好揉的？去去去！”我打开他的手。
“你消消气好不好？”说着，慕容垂握住我的手打他的脸。
说来就气，还没找他算账呢，说把短刀给人看，就可以消灾免难，要是第一时间给人，八成都打个皮开肉绽了。
他可好，不仅得到秦王同情，竟然还又有个新的官职做做了，这等好事咋就叫他全捞着了。
我恨不得锤他，气鼓鼓道：“知道我生气，还来招惹？男人三大喜事，升官发财找小三，全被你给揽了。这下开心了吧，你就等好吧，我可不会和你呆这儿。”
“老夫向天发誓，没发财，升官也非老夫本意，小三老夫找定了！”
他还有理了，明摆着说我是小三，气得我伸手扯他胡子。
“明天割了，割了它，省得碍事！”慕容垂也不躲，任由我拽毛驴一样拉扯，尽管痛地说不出口，还理直气壮道，“男子汉大丈夫说割就割，由着你。”
老东西就这本事，能把人给气笑了。
苻融就这样走了进来，无声无息，也不知他在外面静静地站了多久，犀利的目光，一扫而过，不苟言笑的样子让人望而生畏。“不知将军今日来，没什么好准备的，只有薄酒一杯，望将军不要耻笑！”
慕容垂丝毫不当回事，把我的手从容地从他嘴边拿开，一个劲儿直憨笑：“大人太客气，下官突然造访实在多有打扰！用完餐后我们即可离去，免得再给贵府增添麻烦！”
就是宠儿孙也没到这个份上，该不会领个活祖宗回来，给大家演戏，好让陛下同意他辞官休假吧？
犯这等低级丢脸的事，活了半辈子的大将军还不至于吧？
苻融竟然像没看见似地，边给倒酒边道：“你们还要去哪里？”
慕容垂一脸没进过城的欣喜劲儿：“小三没来过长安城，一直嚷嚷到处转转，老夫带她四处走走！”
我知道他的意思，不想上班呗，找借口。
饭菜开始上桌，不一会儿摆的满满当当。
我眼睛四处瞄，不由发感慨：“我的天，还说是没准备，要是有准备，三天也吃不完！”
慕容垂笑道：“大人客气才这么说，你不是饿了么，多吃些！喜欢吃什么，老夫给你夹！”
我这人虽然不感觉饥饿，但闻见酒菜香，心里就像猫抓似地难受。小舌转了圈儿，筷子搁进嘴里，含糊道：“伙食可是比军营里的强多了，那里缺油少盐的，总是吃不饱！”
吃饭咬筷子是饭桌上一大禁忌。
苻融目光灼灼，看慕容垂如何发话。
慕容垂压根没觉得有何不妥，夹了一筷子松花鸡块旁若无人地直接放进我口里，还一个劲儿说道：“老夫就不信了，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太出乎人意料了，苻融眼底闪过一道疑虑，堂堂秦国大将军，一而再再而三地同个书童亲热地失了方寸，瞧这般亲热劲儿，不像是作秀啊？
将军不会受了什么刺激，脑子有问题了？
苻融神色坦然，举起酒碗道：“欢迎二位到鄙府来做客，酒水一般，将就着！”
我咋着嘴道：“好喝，这是真正的马?В?逑阌瞥ぃ
苻融顺着道：“好喝就多喝，再干一碗！”
这里人喝酒用大碗，苻府也不例外。
慕容垂眼睛长在我脸上，我眼珠子往哪儿斜，他的筷子就戳哪儿，还得盯我一小口一小口把菜给咽了。
无声官宣啊。
我拿他没点办法，躲也躲不开，干脆若无其事，撒开膀子吃。
苻融找话：“听口音小三不是我们秦国人吧！”
我大大咧咧道：“不是，在下晋国武陵人士。我们那里喝的是米酒，不是马?В
武陵人士？苻融的脑袋当时就懵了，这个字眼太特别了，能让人瞬间想起那个快被遗忘的逃犯。
我见他眉心皱起，接着再展开再皱起，好像内心斗争很激烈似的。
我倒是有些佩服慕容垂的胆量了，如此堂而皇之地让我同苻融面对面坐下，大概是要苻融彻底接受我这个不速之客。
苻融的眼底拂过一丝震惊，肯定道：“地道的米酒也是好喝！”
“那是当然，前些时日从我家带来一大车米酒，早知要到贵府来，应该顺路带来些，叫大人尝尝！”
苻融奇怪：“你带酒到军营？”
慕容垂赶忙解释：“微臣订购了一批鞠从晋国运过来，顺路带酒！”
苻融故作惊讶：“那批鞠原来是大将军要运来的？在下早就听说了，你和姚苌将军把军队整得士气高涨，既赶跑了谢玄大军，还让士兵消除疲劳，还真是有办法！来来来，本公敬二位！”
我不禁为他的表演特技赞叹，能有什么瞒得住你苻融的，还这般大惊小怪的......为我们虚假的友谊干杯！
席间，苻融问道：“将军，我就是有一事不明，你们昨日来此为何住的是最脏乱的客栈，京城有的是大将军的挚友和亲戚。”
慕容垂严肃道：“下官此次来唯一的目的是面见陛下辞官离去，并不想见那些同乡，免得事多！谁知好的客栈不肯收留，我们只好找些偏远差劲的客栈了！”
明摆着对方不信任，所以慕容垂坦坦荡荡并未藏着掖着，这让苻融倍感尴尬。
原来将军要辞官，还真有那么一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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