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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才看清。
司徒浩扬的脸色苍白如纸。
他犹如即将融化的冰雪，来不及看见明天的日出好像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无影无踪……
“浩扬老兄。”楚莲轻轻戳戳他肩膀。
司徒浩扬纹丝不动。
他又戳戳，“醒醒，来客人啦。”
司徒浩扬眉头微皱，突然哇的一声口吐鲜血！
书桌登时一片刺目黑红。
我和楚莲同时大惊。
他伸手去扶身子软瘫的司徒浩扬。
而我则注意到，那一滩吐出来的血液，黑中带红，显然不是正常人的鲜红色。
毒……毒血！
看来，江湖上的传言确实不假。
司徒浩扬当真被毒蛊反噬了。
楚莲急唤：“浩扬兄！醒醒，浩扬兄！”
司徒浩扬躺在他怀中，缓缓地慢慢地睁开双眼。
细长浓密的睫毛，犹如待展齿飞翔的蝴蝶羽翼。
一双黯淡无光的眸子，迟缓的看向我们。
他嗓音沙哑：“黎……黎兄？”
“正是本王。”楚莲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慌乱。“浩扬兄，你还好吗？”
司徒浩扬支撑起身体，勉强笑道：“常态，倒是让你们见惊了，对不住。”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楚莲将他身子扶正，关切道：“毒蛊还未解除？”
他摇摇头，虚弱无力的说：“日日如此五年了，本宫早已习惯。”
我默默听着他们寒暄的对话。
不知为何，我觉得司徒浩扬的言语中带有自暴自弃之意。
一路走来，这偌大的海棠宫似只有他一人，看不见半个贴身照料的下人。
难道……他正在等死？
我被自己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猜测着实吓一跳。
“黎兄何时来的？”
明明武功高强，他却连我们何时来到身边都丝毫未曾察觉。
“刚到不久。”
司徒浩扬缓缓神，运目看向我，“这位是……”
楚莲侧身道：“给你介绍一下，她叫鸠女，血刃剑的持有者。”
我拱手道：“鸠女见过海棠宫宫主。”
司徒浩扬一开始面无表情，听到后半句，他神色微变：“没想到如今晦剑的主人竟是一名女子。”
楚莲哈哈一笑，“浩扬兄莫要小看女子，这小鸠鸠本事大着呢。”
他并不在意我，换话题道：“黎兄，许久未见，甚是想念，今晚可否留下陪本宫一醉方休？”
“哈哈，那是自然，不醉不归！”
我听他们聊到这，不由微颦眉头。
喂喂喂，司徒浩扬现在是病人，理应滴酒不沾。
这楚莲竟如此嗜酒成性，连人家的身体安危都不顾，光知道一门心思讨酒吃！
“浩扬兄的海棠宫为何如此冷清？”楚莲问出我心中疑惑。
他苦笑一下，“前阵子都遣走了，仅剩两个婢女和一个厨子。”
“为何？”
他接道：“本宫身子抱恙多年，须静心调养，留那么多下人作甚，看着乱的慌。”
“原来如此。”
他续道：“黎兄此次前来，想必并非仅找本宫叙旧，主要所为何事？”
楚莲尬笑道：“嗯，确有件要事需你助我们一臂之力。”
司徒浩扬喉结上下动了动，似在做吞咽动作。
我怕他再吐鲜血，忙递上茶盅。
他接过去小呷一口，自怨自艾道：“如今的本宫早已不复当年那般，黎兄想要半个废人帮什么忙？”
楚莲神色凝重的劝道：“浩扬兄千万莫这样想，你会好起来的，只是时候早晚问题。”
他憔悴的脸上挂着一丝浅浅苦笑。
楚莲不忍再继续打搅，便说：“你且先休息一会儿，待傍晚用膳时，本王再跟你细说罢。”
“嗯……”
他扶他慢步移至床榻。
司徒浩扬躺下后道：“黎兄的令合第一回来海棠宫吧？”
令合？
他什么都没问，居然直接就把我当成了楚莲的妻子！
“是啊。”
……楚莲竟还堂而皇之的默认了？
“带她四处逛逛罢。”
“好的。”
我随同楚莲离开书房，从后门走进花园。
虽正值冬季。
海棠宫的花园内仍芬芳斗艳。
各种奇花异草散发着幽幽的香气。
放眼望去，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走着走着，但见远处的梅花簇拥着一座凉亭。
亭下有两位女仆侍候着。
石桌石凳，另外还有一壶茶。
楚莲伸手指道：“小鸠鸠，我们去那里坐坐。”
他倾身，作势又想牵我的手。
我不着痕迹的悄然避开，气道：“你怎么总是不分场合的动手动脚！”
他嘿嘿一笑，“小鸠鸠的意思是说，只要分清楚场合，本王就能对你任意动手啦？”
我不悦道：“休要咬文嚼字！”
“好好好。”
我们来到梅花亭内坐下。
楚莲看向两位女仆，“你们不去伺候浩扬兄？”
期中一名下人回答道：“宫主吩咐过，不需要奴婢们时刻贴身照料。”
楚莲想把她们打发走：“还是去看看吧。”
“是。”
两位婢女离开后，他为我斟茶。
“浩扬兄虽不似本王这般贪恋女色，但曾经也是妻妾成群的主儿。原先的海棠宫热闹非凡，而今本王故地重游，没成想海棠宫竟会成为如此冷清之地。当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啊，唉——”
楚莲幽深的叹口气。
我将自己的猜想说出来：“司徒宫主是否已知自己命不久矣？”
“嗯，极有可能。”他认同道：“本王这位老友哪儿都好，就是有一个致命缺点，总爱死要面子活受罪。把所有人都遣走，可能是不想让人看见自己临死前凄惨的模样罢。”
楚莲竟说的如此云淡风轻。
我拧眉道：“你是铁石心肠吗？为何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你不是自称很厉害，无所不能吗。何不想想法子请诸多名医为司徒宫主治疗？”
楚莲抿口茶，道：“哎，小鸠鸠，你说这话本王可就不敢苟同了。本王的能力确实非比常人，但本王从未说过自己乃神通广大的仙人。浩扬兄的病不是一般头疼脑热小小风寒，他中的可是毒蛊反噬。请再多名医又有何用？”
我心怀慈柔的说：“……人命关天，生死攸关，你总不能就这样坐视不管吧。”
他摇摇头，“不瞒你说，本王连皇宫御医都请来过，什么珍贵名药，民间偏方，统统都用过。到最后怎么着，浩扬兄的病非但没有任何起色，反而愈加严重。根本没法子嘛！”
我遽然一醒。
皇宫御医任由楚莲差遣？
他究竟何许人也！？
“再者，解铃还须系铃人，若浩扬兄自己研究不出解药，吃再多良药都没用啦。”楚莲自顾自的说着，丝毫没察觉到我看他的异样眼神。“他自暴自弃多时，本王好言相劝多回，照旧年年如此。小鸠鸠，你就莫要担心了，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再说罢！咦？你那是什么眼神？”
我一针见血：“司徒宫主为何称你黎兄？”
这货的身份简直是个谜。
他脸色微变，故作搪塞道：“就……老友之间的爱称嘛。”
我严肃斥道：“休想打哈哈，讲清楚！”
“没有啊……”他露出无辜的眼神。
我抬高音量：“连宫中太医都能请得动，你到底什么身份！？”
他表现出罕见的失态。
骨节分明的手指没能拿稳茶杯，险些将茶水洒出来。
隔半晌，他慌乱的尬笑道：“小鸠鸠，你别凶巴巴的嘛，好吓人呢。”
“轩辕剑失传多年，你的父亲从何得来，又为何要将它赠予你。”
“呃……”他双目滴溜溜乱转。
我上下打量他，“瞧你银饰发冠，衣衫乃用上等布料，还轻松购入两匹骏马，毫不心疼钱财。你铁定家大业大，倘若是为某位宫主，你却一直自称本王。你声称自己消息灵通，必定在江湖上有无数眼目为之通风报信吧？否则你如何知晓《炎阳十二式》的真本身在何处！”
他眼神慌乱，典型的心虚表现。
我质问道：“楚莲，你的真名究竟叫什么，到底什么身份！”
沉默。
出奇的安静。
间隔良久，他长长叹气道：“……小鸠鸠，本王说过，你若知道本王的尊姓大名，当真没有半点儿好处。”
我极度讨厌隐瞒欺骗。
更何况他是跟我结伴而行的人。
若保持着稀里糊涂的半吊子态度，到最后连自己怎么死的恐怕都不清不楚！
我朝他下达最后通牒：“我今日一定要知道！”
他示弱道：“有些事，知晓的越少越好。你莫再刨根问底，本王承受不住哇……”
我别无他法，只能威胁：“你不愿说没关系，咱们就此分道扬镳。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当做从未相识！”
说罢，我离座转身欲走。
他当真兴许受不了我的步步紧逼，一下子慌张的六神无主。
眼看我已走出梅花亭。
他疾步挡住我去路，局促道：“不不不，小鸠鸠，你别走！”
我双手抱臂，恢复心平气和的语调：“楚莲，咱们虽接触尚浅，但从你舍命救我那一刻开始，我便认定你仗义豪迈，秉性直爽。你调查过我，深知我对你没有任何威胁，所以才兴致大起的想结识我。但换位思考，你清楚我的底细，而我却对你整个人都毫不知情。这样很不公平，你不觉得自己太自私了吗？”
他波光潋滟的桃花眸产生些许动摇。
“小鸠鸠，你说得对。”
我续道：“所以呢？”
他可怜巴巴的揪着长袖，反问道：“小鸠鸠你……你肯定是没有安全感，对不对？”
我一愣，脱口道：“啥叫安全感？”
他幽怨的叹气道：“唉——你害怕本王会害你。”
我嘴硬反驳：“本姑娘天不怕地不怕！”
他正色道：“本王向你发誓，本王绝对没有坏心思。”
我冷冷的站着，没回话。
“小鸠鸠，有事好商量，你先冷静一下嘛。”
他回归笑眯眯的姿态，将我拉回梅花亭。
我冷言冷语的说：“总之，你莫要再打马虎眼，我们必须坦诚相待！”
“好，你先答应本王一件事。”
“少废话。”
他忐忑不安的说：“等你知晓本王的身份后，不许产生逃跑的想法。”
这么严重？
我没好气道：“少故弄玄虚。”
“那本王统统告诉你，你可别吓坏咯。”
“少欲盖弥彰！”
他稍稍定定神，嗓音极小开口道：“本王真名叫楚君黎……”
声如蚊蝇。
我压根就没听清，“什么？再说一遍。”
他紧张的凝注我。
桃花眸动荡着不安。
隔许久，他声音不大不小的说：“楚君黎，本王叫楚君黎。”
这句话，犹如振聋发聩。
令我好半晌都未从无比震惊的情绪里缓过神来。
“你，你是当朝的……王爷！？”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点点头，承认道：“对，本王排行老五。”
我惊愕的瞪大双眼。
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话。
他见我这副过度反应，略感乏力的叹气道：“唉，本王就知道你肯定会这样，早知道不说了。”
这好像不是说不说的问题吧。
当他声称自己姓楚的时候，我早该察觉到，他与当今皇帝同姓。
现在，我十分痛恨自己的反应迟钝。
莲，是他加冠之礼时的字！
楚君黎，字莲，号逍遥散仙。
??G七年，雅风宫宁妃所生。
当朝的五王爷。
轩辕剑的拥有者。
江湖人送外号‘采花大盗’。
他的名字可谓如雷贯耳。
他这个人更是赫赫有名。
三岁会吹笛子，五岁会弹琴，十岁熟背四书五经。
写的一手好字，做的几首好诗。
擅长酿酒，喜好游山玩水。
我从江湖上听来的传言，几乎所有人都说他——不务正业，花天酒地，玩世不恭，放荡不羁……
“小鸠鸠，你不会想弃本王而去吧？”
他清亮的嗓音将我混乱思绪拉回。
我攥紧拳头，一语不发。
他说的对，我真不该知晓他的真实身份。
若不知，我便可以像先前一样与他相处。
现如今，我怎能抱以平常心态跟他交流？
我应该怎么做。
是先三叩九拜，还是为之前脱口而出的大不敬之言请罪？
……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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