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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剌三万军队驻扎在天京城外的荒原上,正享受着大获全胜的喜悦。
御驾亲征的大琰王朝德庆皇帝被活捉,十万琰军精锐损失殆尽,只剩残兵弱将守卫的天京城近在眼前,看到表面强盛的大琰实则不堪一击,瓦剌士兵们已经开始想象明日攻入大琰的权力中枢进行烧杀抢掠的狂欢画面了。
熊熊篝火照得四周亮如白昼,燃烧的木柴噼里啪啦作响,飞溅的火点在空气中不停发出热烈的爆裂声,瓦剌士兵们围着篝火饮酒作乐,营地中欢声喧阗。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最大的那顶主帐之中,顷刻间发生了变故。
“嗤——”
寒光凛凛的马刀直直插入瓦剌大汗脱台的心脏,他的上身前倾着撑在地上,脸上还带着些许醺然醉意,目光茫然而不可置信地看着被他压在身下的弱小女子。
他不敢相信,这个骨瘦如柴的女奴竟敢拾起他随手扔在地上的马刀刺向他,在最终胜利的前夕终结了他踏平天京城的壮志。
他只低低地哼了一声,甚至没有来得及说出一句遗言,壮硕高大的身躯就斜斜倒在了地上。
洁白如雪的毡毯上仿佛开出了一朵血色莲花,鲜血的边界不断蔓延扩大,很快就四溢成一个黑洞般的血泊。
摇曳的烛火中,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惊慌失措地从脱台的身下爬了出来。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中衣,白皙的双脚光着,因为沾了血,她走到哪里,哪里就留下了一串杂乱的血脚印。
她仓皇地在大帐内走了好几圈,才渐渐放下自己第一次杀人的不安,慢慢镇定下来。
帐外人声鼎沸,冲天的火光把错杂纷乱的人影投射在帐帘上。她知道,外面的瓦剌士兵数以万计,自己绝无逃出去的可能。
她转过身,走到桌案前,伸手碰了碰脱台的酒壶。
酒竟然是温热的。
她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直接扔掉壶盖,端起酒壶就往嘴里倒酒。
“咳咳——”
她喝得又快又急,瓦剌的酒辣得刺嗓,她本能地不停咳嗽。缓了半晌,她抬手擦去嘴角边淡黄的酒液,却又笑了起来。
最开始只是勾起了嘴角,很快就哈哈笑出了声,可这笑声越听越悲戚,最后她竟趴在桌上大哭不止。
多少年了,她被自己的二叔幽禁在自家暗不见天日的柴房中,没有喝过一口热水,吃过一口热饭。没有人救她,没有人记得她,她每天都蘸着水在地上写几遍自己的名字,才能不忘记自己是谁。
柳渊澄,这是她的名字。
死期就要到了,她在这个世上苟活多少年了?
她不知道。在最初被幽禁的一段时间,她还会找工具记下日期,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的二叔根本没有放她出去的意思,到后来,她便死了心,不再记录了。
“乌拉哟嘿,拉达——”
瓦剌人的歌声响了起来,如同一道道催命的咒语。
四面楚歌。
她愣愣地发了会儿呆,两行清泪木然地流了下来。
昏黄的烛火在她面前不停地摇晃,她混沌的大脑忽然涌进了无数沉痛的回忆,许多人许多事在她眼前匆匆闪过,勾勒出她短暂而悲凉的一生。
她的出身很好,是大琰王朝礼部尚书柳正的独女。尽管母亲早逝,但父亲视她为掌上明珠,从小娇生惯养。一切的一切,从一场廷杖开始改变。
德庆皇帝整日嬉玩,不理朝政,大权旁落于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显之手。柳正眼见王显愈发专权乱国,便多次上疏言谏宦官干政乱礼,结果触怒龙颜,获杖责五十,在午门前公开处刑,被当场杖毙。
失去了父亲的护佑,柳渊澄被二叔柳方设计,失身于青楼。柳方以此为借口替她解除了与孔圣后人、镇西将军之子、当代衍圣公之侄孔聿黎的婚约,转头把她卖给了年过六旬的胡姓富商做小妾。
她心有不甘,在成礼前偷偷逃了出来,可半道又被柳方的人抓住,五花大绑送进了胡府。她宁死不从,便在洞房之夜装疯卖傻,抓伤了富商,胡家不愿接受一个疯子,便在第二日将她退回了柳府。
在那之后,柳方就把她关入柴房,严加看管。她也曾尝试逃走,可每次跑不了多远就会被抓住,之后还会被柳方变本加厉地报复。即使她的人生如猪狗般全然失去了尊严和自由,她依然咬牙坚持着,等待重获自由的那一天。
也不知过了多久,看管她的人忽然跑了,她跌跌撞撞跑出柴房,只见柳府仿佛被洗劫一般,柳方及夫人岑氏被人偷袭,胸口上插着数枚锋利暗器,尸体横陈在鲜血泼红的柳氏祠堂外,天京城已是一片大乱。
瓦剌人打过来了,兵临城下,随时都有可能踏破天京城的大门。
她随着逃难的人流跑出天京城,原以为终获新生,却不料刚出狼窝,又入虎口。只怪她长了一张即使狼狈也不掩秀色的脸,她被城外的瓦剌人抓住,当作女奴献给了脱台大汗。
凄惨往事历历在目,柳渊澄幽幽喟叹一声,拭去脸上的泪水,仰头把所剩的热酒一饮而尽。
全身上下终于暖和了。
她多了些力气,光脚走到脱台大汗身边,一把拔起深入他血肉的那柄两尺长的马刀,头也不回地往帐外走。
鲜血沿着刀锋的凹槽淋漓而下,就像一串随风而动的血铃铛。
“唰——”
她扬手掀开了帐帘,外面的瓦剌士兵正忘我地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她的目光一转,落在不远处木栅栏中囚住的黄衣男子身上。
那就是德庆皇帝,昏庸无能,荒嬉无度,诛杀忠良,枉信佞臣。
瓦剌人很快注意到她。秋风萧瑟,吹起她散乱的长发,瘦弱的身影映着火光,白衣上点点血斑。
瓦剌人愣了半晌,才纷纷扔下手里的酒肉冲上去大喊:“有刺客!大汗出事了!”
囚车中的德庆皇帝闻声抬起头,连忙往前挪了两步,探出手大声喊道:“女侠,女侠,救命!”
柳渊澄似乎听到了,向他转过脸来,浅浅的目光里尽是不屑与轻蔑,她弯弯的嘴角勾起一个充满讥讽的笑,随即毫不犹豫地挥起马刀抹在自己的脖子上。
只有一瞬间的疼痛,很快,她就感受到浑身轻盈的解脱。
结束了,结束了,她终于自由了。
她慢慢闭上了眼睛,纤弱的身体飘然落地。
意识渐渐模糊,远方有杂乱的声音传来,但她已失去了知觉…
“小姐,小姐,没事吧?”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焦急地在柳渊澄的耳边不停地呼唤,她的手臂被人牢牢抓住,左右不停晃动。
柳渊澄感觉到眼前一片茫茫白光,亮得她瞳孔一缩,还未睁眼,就蹙起了娥眉。
“小姐!”
还是这个人,带着哭腔剧烈地摇晃柳渊澄的身体,她感到很不舒服。
柳渊澄极慢极慢地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自家马车窄窄的木色天顶,湖蓝色的车帘被风吹起,一片阳光洒在她的脸上。
“小姐您醒啦,吓死我了!”
柳渊澄闻声转过视线,身旁坐着一个俏生生的粉衫丫鬟,看上去不过二八年纪。
这不是她的贴身丫鬟青芷么?
她的脑子还没转过弯来,整个人还在云里雾里之中,就听得车外一个沙哑的男声响起:
“青芷,小姐怎么了?”
柳渊澄闻言浑身一震。
这声音,她化成灰也不会忘记。
他是二叔柳方的心腹阿典。
德庆十五年,她十八岁,父亲柳正毙于午门。百日热孝刚过,她便收到了一封神秘来信,邀她去郁兰茶坊一叙,说有柳正生前的遗物要交给她。
她收到后颇为踟蹰。
这郁兰茶坊坐落于天京城最负盛名的一片烟花柳巷之中,去那喝茶的自然不会是像她这样身世清白的官家小姐。但她又不忍父亲的物品遗失在外,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好找柳方商量此事。
那时的柳方还戴着慈爱长辈的伪善面具,未曾露出狐狸尾巴。他知道后便拍了板决定要去,但出于安全考虑,他让自己的心腹阿典跟车,以免出现意外。结果到了郁兰茶馆,她只饮了一杯茶就昏了过去,直到她衣衫凌乱地在一个靡丽暧昧的房间苏醒过来,身旁躺着一个皮肤黝黑粗糙、身形肥胖臃肿的陌生男人,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经历了什么。
现在想来,这一切都是柳方早已设计好的圈套!他让心腹跟来,名曰保护,实则是为了施行他的计划!
这些苦痛的记忆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她微微战栗地闭上双眼,紧咬下唇,脸上浮现一片怨气冲天的恨色。
“典叔,小姐撞到头之后,很难受。”青芷隐隐不安,看到柳渊澄始终不言一语,面露痛苦,便替她回复阿典。
阿典的语调一扬,有些着急道:“小姐对不住,刚刚避让行人调转马头急了些,您还好吗?”
柳渊澄方才沉浸在回忆往事中,现在稍稍回过神志,这才感受到额头撞在车厢后的丝丝疼痛。她伸手扶额,指尖压在冷汗涔涔的额间,只觉肌肤之下的神经疯狂跳动,似乎在提示她近在咫尺的危险。
她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手心的软肉,她强迫自己冷静自救。毕竟,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阿典,先回府,我头疼得厉害,改日再去郁兰茶坊吧。”她尽量用平和中带点恹恹的口气说道。
阿典有些为难,劝道:“小姐,茶坊就在前方,若现在回府,您就要失约了。”
“无事,回去吧,我晕得很,没力气见人。”她状似无力地半卧在马车上静养,语气却是异常坚定。
阿典顿了一顿,又劝:“小姐,二老爷说了,大老爷这一生忠君爱民两袖清风,若有什么重要物品遗失在外,二老爷他于心不忍良心不安,所以他吩咐我,这趟出门务必把东西带回来。”
好个于心不忍良心不安!
柳渊澄心中一阵冷笑,看样子,阿典是得了柳方的命令,绝不会放她走。既说不通,那只能硬碰硬了!
她站起身来,一把推开车门,嘴里说着“我不去了,你把东西拿回来就是”,准备直接下车。
谁知,阿典的动作更快。他下盘暗中发力,一脚踢在马腿上,马儿登时跑了起来,柳渊澄脚下不稳,被惯性一甩,径直跌坐在车上。
“这该死的马!小姐小心!”阿典一边掌控缰绳,悄悄拉紧车门,一边假惺惺地关心她。
青芷连忙紧紧拽住柳渊澄的胳膊,将她扶坐好,问道:“小姐,那东西很要紧是吗?要不您坚持一下,拿到咱就回家。”
柳渊澄默默摇了摇头。哪有什么父亲的遗物,不过是骗她上钩的借口罢了。柳方铁了心要害她,又岂会让她轻易跑掉?如今之计,唯有先虚与委蛇,再寻机逃命。
她想了想,便对青芷道:“我有些冷,车上还有秋冬的大袍吗?”
青芷只觉柳渊澄自撞头之后再醒过来,整个人都怪怪的。现在不过农历八月,天气虽已渐渐转凉,但再冷也没必要穿上秋冬的厚袍子吧。但主子的话她也不敢置喙,便从车座下的箱笼中翻出了一件灰色的长袍,因为常年被叠放,长袍上不免褶皱道道。
柳渊澄毫不介意地接过来,立刻披在身上,窝缩在马车一角,沉默地望着窗外纸醉金迷的繁华景象。
很快,马车在郁兰茶坊前停了下来。
小凌子说:
本文又名《不是花红是玉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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