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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的…”
“那后来呢？天京城沦陷了？”
“我不知道，梦就醒了。”
“你刚才为什么叫我的名字？是不是梦到我受伤了？”
“是，我梦到你单枪匹马冲到瓦剌人的军中，然后，然后就…”柳渊澄垂下脑袋，不敢再说下去。
孔聿黎已然明白了，又道：“那你呢？你在哪里？”
“我？”她一愣，没料他竟会问到这个，只好含糊道，“我的梦里没有我自己。”
黑暗中，两人对坐着陷入沉默。许久，孔聿黎才扶着柳渊澄的双臂躺下，替她盖好被子，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澄儿，先睡吧，等从明德巷出去了，我就回京城打听下瓦剌人的近况。”
在他的怀中，柳渊澄安稳地睡到了天亮。她一睁眼，床边却空了。她连忙起身走出家门，发现孔聿黎已经在挨家挨户查看病情了。
正如他们所预料的，用药之后，将近半数的人症状已经明显缓解。在历经了地狱般的绝望与黑暗之后，明德巷的人们终于看到了希望，更是对孔聿黎和柳渊澄感恩戴德言听计从。
在两人的指挥之下，人们终于被组织起来，有力出力，从巷头到巷尾好好收拾了一遍。经过数日的努力，明德巷终于从沉沉死气中解脱出来。有些病好得快的人，在经过县令崔彦和郎中的检查之后，终于从尘封数日的尸山血海之中，走了出来。
崔彦看到这个奇迹般的结果，欣喜若狂，孔聿黎毫无保留地把药方告诉了他，他立刻安排人在全城范围内施药。
孔聿黎和柳渊澄没有离开，依旧留在巷子里照顾余下的邻居，每天疲于奔命，晚上也经常休息不好。柳渊澄半夜醒来，又发现身边空了一块，抬眼向外望去，就看到孔聿黎一个人忧心忡忡地在北风凛冽的院子里来回踱步。
她知道他相信了她，也知道他正为大琰的前途命运而忧虑。可夤夜劳顿，她不忍心，便拿了件大氅给他披在身上，轻声道：“公子，时候不早了，休息吧。”
夜以继日的忙碌，孔聿黎已然瘦削了一圈，眼下也浮起一片黛黑，他仰天深叹，幽幽道：“内则朝纲不振奸臣当道，外则强敌环伺虎视眈眈，一片亡国之相，我怎么睡得着。若瓦剌真的攻入天京城下，那意味着我们整个北方防线都崩溃了。我实在无法想象，到底我们是犯了什么样的错误才会导致这样的结局。”
他说完，目光缓缓转了过来，落在柳渊澄的脸上。
他方才思索了许久，认真回想了两人之间的数次对话，才发现，她对瓦剌的警醒很早就有了。她早就忧心地问过，瓦剌会不会有一日兵临城下，只是当时的他并未放在心上，简单安慰了她几句，就抛之脑后了。
由此可见，她并不是因为做了这个所谓“能预知未来”的梦，她恐怕早就知道这样的结局。更何况，她拿到药方的经历也实在太过传奇，虽说无法证伪，可确实也是漏洞百出。
她一定有着某段神秘而不愿言说的经历，但他也可以确定，她是绝对没有恶意的。
柳渊澄感受到他目光中的打探意味，微微有些压力，便偏过头去。关于上一世瓦剌人的进攻，除了大琰兵败皇帝被俘的结局，其余的她知之甚少，可以说能想起来的都说了，实在给不出更多建议，只好道：“军事上的事情我不懂，不知公子打算怎么办呢？”
孔聿黎见她避而不谈，倒也没逼问，只道：“陛下御驾亲征，这绝对是战略上的错误。当今圣上就没在马背上待过一天，他能打什么仗？而且他这一走，必然带走了大琰的精锐部队，若前路失守，则京城将无兵可用，无险可守，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所以，无论如何，都要阻止他亲征。”
“公子你要怎样做？”
“我手里有一块开国太祖御赐给孔家的金书铁券，若他执意亲征，我就凭铁券入宫，死谏！”
柳渊澄听到这样大胆的想法，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心跳都漏了一拍。德庆皇帝又不是明君，哪里听得进劝谏？更何况还有她父亲的前车之鉴，这般自伤的做法绝对是行不通的。
她委婉反驳道：“公子，这个做法会不会冒进了些？现在陛下只宠幸王显一人，其他人就算官居内阁大学士，也未必听得进。”
“那澄儿，你有什么好的建议？你的那个梦里…有什么指示吗？”
柳渊澄低下头，又仔仔细细回忆了上一世的种种，可确实毫无有用的信息，只能沮丧地摇了摇头。
孔聿黎把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他方才用死谏这种显而易见的昏招去试探她，而她对他的关心是赤诚的，她的无能为力也是真实的，如此想来，她能说的都说了吧。至于她心里最深处的那个秘密…他愿意等，等她自愿开口。
他笑了笑，揽过她往屋里走：“还有时间，我们会想到更优的方法的。走吧澄儿，我们就寝。”
柳渊澄见他并未执着，稍稍安了心，随他躺下，缓缓闭上眼睛。孔聿黎的呼吸声慢慢变得均匀，很轻浅很安稳，可她却知道，他根本没有睡着。他为国家艰难的前程而担忧，而她却为爱人未卜的未来而担忧。
眼前又浮现上一世的画面，她忽然很害怕，很害怕。
她摸索着，握住了他的手：“公子？”
“我在。”他的声音传来，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我爱你。”
她上下嘴唇微微一碰，这句话就脱口而出。
黑暗之中，感官总是异常灵敏。她的话就像在他的心口挠了一下，孔聿黎只觉一股热血腾地从腹中涌起，冲向四肢百骸。
他翻了个身，把她压在身下，狠狠吻了一通。
“我更爱你。”他喘着气，在她耳边吹起暖风。
万幸的是，明德巷众人的恢复还算顺利。约七日之后，所有人都通过了郎中的检查，封锁解除了。
孔聿黎和柳渊澄也终于能回沈府了，刚走出巷口，就看到崔彦在一旁等候。
“沈公子，借一步说话。”
孔聿黎点了点头，跟他一路走去了县衙，崔彦将他带到一处偏室，这才开口道：“沈公子，敢问你这药方从何而来？”
“实不相瞒，我钻研了几本医书，用几个古方配比偶得的。”
“沈公子妙手，在下佩服，佩服。现在临溪的时疫已得到控制，但天京城的形势依然严峻，我想，这方子药到病除，若不能普世救人，岂不可惜？”
孔聿黎马上就明白崔彦所想，淡淡道：“崔大人，这方子研制出来就是为了救人的。可惜我乃草野之民，无法上达天听，您贵为父母官，应献方于陛下，早日拯救万民啊。”
崔彦就这么占了别人的功劳，不禁还有点赧然：“这…这不好，不好，毕竟是你研制出来的，我岂能居他人之功？”
孔聿黎笑了笑，道：“无妨，这是谁的方子并不重要，关键是要尽早普惠于民才是啊。”
崔彦见他措辞极为恳切，看样子确实是个淡泊名利之人，便肃然拱手道：“沈公子大义，我这就去收拾东西，尽快出发去京城。”
“崔大人，我有一不情之请。”
“公子请说。”
“崔大人可否容我一起去京城？我绝不出头，只是担心病情有变，药方也可能要随时调整。”
崔彦见他这般明事理，想的也周到，更是喜出望外，连连应道：“好，好！沈公子有心了，那你也准备一下，我们尽早就出发。”
孔聿黎应下就离开了县衙。这几日崔彦一直在全城施药，百姓看到这立竿见影的药效，对县令感激涕零，不时有百姓跪在县衙前面山呼海啸：
“再生父母崔大人！”
“崔大人，您是菩萨在世，华佗重生，感谢您救了我们一家老小的命！”
崔彦也真是毫不客气，径直贪了他们俩的功劳，不过无所谓，最重要的是百姓们又能正常生活了，临溪这座冻结许久的小城也终于有了流动的生气。
孔聿黎扯了扯嘴角，绕开跪成一排又一排的人群，特意走了条虽远但安静的小路回沈府。正要进门，却与行色匆匆的郑永撞了个满怀。
“公子？你终于回来了，木婆婆因为担心你们，这几日一直身体不好，昨晚病情突然恶化，现在昏过去了！”郑永急得满头大汗，整张脸都揪在了一起。
孔聿黎一见他的表情就感觉不妙，闻言更是往府里窜，边跑边道：“快去请郎中！”
他匆匆跑到木婆婆的屋前，只见好些个下人不知所措地候在门外，而柳渊澄的哭声已经传了出来。
他拨开人群冲了进去，木婆婆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面如纸色。
“婆婆。”他轻声唤了一句，并无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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