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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亢狠狠甩了甩脑袋，缓了半晌，终于从极度的恐惧中脱身出来。他转过身，不想再与她纠缠。反正，柳渊澄是他最后一个任务，等她死了，他就能拿到一笔巨款，从此金盆洗手，好生和母亲妻女过安生日子，再也不碰这些沾血的肮脏事情。
“疯女，不知你在说什么。”马亢快速向前走去。
可柳渊澄却没有停止，她对着他离开的背影，问道：“马亢，你那些‘拿了钱去过好日子’的兄弟们，他们结局如何，你不想知道吗？”
马亢停下脚步，身体微微一抖，没有回头，轻声道：“他们功成身退，又有了钱，自然是归隐山林，乐…乐活逍遥。”
“你错了，马亢，他们都死了，被害死了，你也逃不掉了！不光是你，你的珍娘、彤儿和七十多岁的老母亲也都被害死了！”
“你…说什么？我不信…”他转身紧紧抓住栏杆，头夹在栅栏间往前靠，想抓柳渊澄问个清楚，“你到底是谁？是谁？”
“你终于问到点子上了。”柳渊澄轻轻一笑，“我能预知未来，自然也能救你们不死。”
“你…你胡说，我不会死，我怎么会死！”马亢疯狂地摇头，盯着柳渊澄喃喃半晌，忽然嘶声道，“你骗我！你若真能预知未来，那又怎么会被抓到这里来？”
“因为我知道了你们的秘密，我知道时疫就是你们搞出来害人的！”
马亢闻言浑身一簌，伸出手想捂住柳渊澄的嘴巴，但柳渊澄话语不停，接着道：“不仅如此，我还掌握了时疫的破解之方，而且已经告诉天京城的百姓，想必官府很快也会知道。马亢，你若不与我合作，到时候此地被官府追查出来，你们这些人，不死也得死！”
“你错了！”马亢终于找到了一个空隙回击，“官府不会查到这里的，这里是王掌印的地盘，普天之下，连皇帝都不敢对他怎么样，试问还有谁敢得罪他？”
王显！果然就是他！
柳渊澄咬牙切齿地攥紧双拳，恨不得现在就将这个祸害天下的宦官千刀万剐。
之前被她逼问得喘不过气的马亢见她不回应，以为她害怕了，终于缓过神来，自言自语道：“还以为真什么能耐，呸，疯女人，差点被骗了。”
“哼。”柳渊澄在黑暗中轻笑一声，幽深的目光直直盯着马亢，“真是蠢不可耐，怪不得会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马亢隔着栏杆对她怒目而视：“你这个疯女人，又说什么鬼话！”
“我说你蠢，死到临头了还帮人卖命。我且问你，你参与的这些事情，哪个不是死罪？你以为事成之后，真的能拿到赏金逍遥自在，而不是被杀人灭口？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轻信奸贼的所谓承诺，不就是蠢不可耐么？”
“你敢骂我！”马亢扬手甩起长鞭，啪的一声重重落在地上，怒道，“疯女人，你才是蠢不可耐，自己没几天能活了，还妄图策反我，我呸！”
柳渊澄仰头冷笑了一声，慢悠悠道：“马亢，我告诉你一个地方吧，你去看看。看完之后，你再说这话也不迟。”
马亢死死抓住栏杆，嘴上还想狡辩，可实际说出来的话却变成了：“什么地方？”
“二里村，有一块连草都不长的坟，那里就是你兄弟的归宿。”
“二里村…”马亢听到这个词，如过电般浑身一抖，似乎联想到了什么，即刻攥紧拳头，沉默地走了出去。
地牢重归寂静。
柳渊澄望着那盏忽明忽暗的油灯发了会儿呆，虽然恐吓住了马亢，但她的心里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这些人昨晚不将她杀掉，反倒把她关在此处，到底是何居心？这个地牢如铜墙铁壁，如果马亢真的愿意合作，她又该如何逃出去？
脑中无数的疑问涌了上来，她微微一叹，正想坐起身来，突然远处又传来了杂乱的声音。
这次来的好像是几个人。
柳渊澄连忙躺回地上装睡。那些人打开她的牢房，走到她身边，其中一人道：“还晕着，咱直接取吧？”
“嗯，就差她这最后一味了，动手吧。”
“唉，试了那么多人，这次可得成功啊。”
“这次是难得的至阴之体，肯定能成，咱们等着事成拿钱就行了。”
“说的是，咱赶紧的。”
柳渊澄心中惊慌，不知他们要干什么。忽然指尖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有人捏着她的手指往外挤血。她忍住痛，仍是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两人将她手一扔，锁上牢门，便离开了。
她撑着手慢慢坐起，手指触碰到冰冷潮湿的地面，痛得她倒吸一口凉气。她握住受伤的指尖轻轻吹了吹，想起刚才狱卒的动作，似乎在采她的血，又觉奇怪。
狱卒好像说她是一味药，还说什么至阴之体，他们在暗地里搞什么东西？会不会又想搞出类似疫病这种惊天阴谋？
她心底一沉，面对这种恐怖的力量，刚刚燃起的希望又黯淡下去。但她绝不能放弃，只要有一点转机便要抓住，于是她坐靠在墙角，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地牢里看不到日光，也无法感受时间的流动。不知在昏暗中过了多久，终于有脚步声响起。
嗒嗒数声由远及近，最终在她的牢房前止住了声。
柳渊澄抬起头向外看，正好与马亢的目光交汇。两人静静对视片刻，她看出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畏惧和恐慌，却也仍然还有一丝犹豫。
她决定再添一把猛火。
“王显给你们安排的结局，你可满意？”她似笑非笑，慢慢勾起了嘴唇。
马亢默立片刻，忽然身体一倾，扶靠着栏杆，最终缴械投降。他以极低极低的虚声向她恳求道：“柳小姐，请救我出去！”
柳渊澄这才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慢慢走到他面前，隔着栅栏看着他：“你决定了？”
“我…我看到了他们的尸首…没想到他们竟然赶尽杀绝，一条活路也不留给我们。是他们违背诺言在先，那我自然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柳渊澄笑了笑，道：“好，我答应救你出去。不过你必须先告诉我，王显把我抓到这里，是想做什么？”
“王掌印手下的巫士在为他炼丹，需要人的新鲜血液做配药，之前从其他监狱中选了几个囚犯，但试验效果都不好。巫士算了又算，最后算到需要了一个至阳之人和一个至阴之人作为药引，其中一个就是你。”
“那至阳之人是谁？”
“就是孔家公子。”
柳渊澄心中猛地怦怦狂跳，激动道：“那他人在哪里？还活着吗？”
“他在另一层，还活着，丹药没炼出来，自然不会有事的。”
谢天谢地，阿弥陀佛！柳渊澄激动得想大哭一场，但现在不是时候，她只能压下汹涌的情绪，继续问道：“王显要炼什么丹？长生不死的药么？”
“不是。这药是为了让他重现雄风，传宗接代的。”
“……这怎么可能？王显怎么会相信这种鬼话。”柳渊澄只觉那些个巫士就是骗子吧，东西没了就是没了，吃什么都补不回来。
“王掌印现在什么都有了，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像正常人一样生儿育女。这些年他私底下一直在找方法恢复功能，直到去年认识了一个巫士，声称有这种丹药。本来王掌印并不相信，但那巫士亲手骟了一头公牛，又给它喂了丹药，结果不出一月，结果公牛真的发了情，还成功让母牛受了孕。王掌印知道后非常高兴，让巫士给他配药，但巫士说牲畜的药与人不同，要重新配，所以一直在寻找合适的药引。”
“所以他取我的血就是用来做药引的？”
“不完全是，取血只是第一步，是为了测试用的，如果你确系药引所需要的的至阴之人，才会开始配药炼丹。。”
柳渊澄的心紧紧一缩，眼前一片漆黑。这些人实在太残忍了，残忍到简直不能称之为“人”。她想起孔聿黎曾经提到五军营最早出现疫病，就是因为接触过几具尸首，便道：“所以，京城的时疫同样也是在这里研制出来，传出去祸害天下人的对不对？”
“这个还真不能说是特意‘研制’，只是因为巫士在这间地牢里做实验，用的试验品多了，也不知怎么回事就出现了疫病。处理那些尸体的狱卒埋得太浅，一遇暴雨山体滑坡就把尸体带了出来，导致传染了左卫军的士兵。后来兵仗局的程文贵来牢里传话，又把疫病给传了出去，这才造成了京城的大爆发。”
柳渊澄听得心惊肉跳，怒而质问道，“王显不是还有解药么？为什么不早点控制？”
“那个解药一开始也是没有的。是王掌印发现事态失控之后，下死命令逼迫巫士研制解药。过了一段时间，解药好歹是做了出来，也颇有效果，可王掌印却犹豫了，没有第一时间发放解药。”
“为何？”
“因为他想立个大功，想等死的人再多一些，酿成真正的灾难之后，再献方于陛下。这样他的功劳就能彪炳千古，永载史册，而且天下的百姓也将对他感恩戴德，他的地位也会更加稳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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