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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孔聿黎扭头恶狠狠翻了他一个白眼，“我就算死也不会跟你走的。”
“死？哪有那么容易？”王路昆又笑了，好整以暇地环起双臂，侧过头道，“你可是柳渊澄滥用私刑、制造毒疫一案的重要见证人，可不能死呢。”
好家伙，这嘴巴一张一合就颠倒黑白血口喷人，好像他这么一说就已经定案了似的。孔聿黎气得五官都扭曲了，用尽力气怒吼道：“王路昆，公道自在人心，我们没做过的事情，你想栽赃污蔑到我们头上是不可能成功的！”
王路昆冷哼一声，轻蔑地看着死不妥协的两人道：“成不成功，从来不是由失败者来决定的。而且这个也不劳你费心，我们自会把证物安排得妥妥当当绝无差错的。”
孔聿黎额头上青筋狂跳，梗着脖子道：“王路昆，你跟我有什么恩怨，有本事就冲我来，不要牵连无辜的人！”
王路昆微微叹了口气，耐心已被消磨掉，他也懒得再跟两人纠缠，便冷冷道：“时辰不早了，你们两位金童玉女赶紧告别吧，说不定是最后一面了呢。”
柳渊澄一直静静听着两人的对话，此刻她已是脸色惨白，透过王路昆得意的脸色她看到了一张不见天日的暗网正迅速向她逼近，她已经没有逆天改命的可能了。
“来人呐，速将两名要犯捉拿归案！”耳旁响起了王路昆的声音，很快，两人就被一群锦衣卫团团围住。
柳渊澄和孔聿黎双手紧紧交握着，相视一眼，泪水倾泻而下。两人嗫嚅着，嘴巴一张一合，却说不出一个字。
锦衣卫上前粗暴地扯开两人的手，架起胳膊就强硬地向外拖。
一片混乱中，柳渊澄听见孔聿黎说道：“澄儿，下辈子我早点来找你，我们要好好的，我们会好好的…”
柳渊澄只觉脑中一钝，前世今生所有的痛苦记忆如海啸般翻涌起来，完完全全压倒了她的意识，她最后看了一眼湛蓝的天空，感受了灿烂的阳光，呼吸最后一口带着青草味的空气，就闭上了眼睛。
“没有下辈子，我不要下辈子，我活够了…”她喃喃着，昏倒过去。
锦衣狱之中。
一方小小的窗户透出昏暗的日光，几条窄窄的光束中，细小的尘灰在疯狂涌动。日光照在一张半旧的四方桌上，桌旁坐着一个带着乌帽的男子。
牢里有些冷，他向手心哈了口热气，随手拿起挂在腰间的酒囊，仰头喝了几口，半靠在桌沿舒服地发出啧啧两声。
他的背后有一条通往地下的长长台阶，一个灰色轮廓的人影走在上面，发出嗒嗒的脚步声，在长廊里回响一阵，又沉寂下去。
男子头也没回，只等那人走近了，才懒懒地问了一句：“看过了？”
“回牢头儿的话，看过了。”
“如何？”
“人还活着，但跟死了也差不多。”
“那可不，咱这儿有几个能竖着走出去的？不过我没想到，她骨头还挺硬，竟一项罪状也没认。”
“牢头儿，我说句不该说的话，她…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真的能干出这种事情来？”
“弱女子？呵，柳渊澄可不是什么弱女子，她是女阎罗！你来京城时日不长，不知道她的过去，早在德庆十五年，她就在天京城出名了！”
“出了什么名？”
“恶名呗！这柳渊澄是现任礼部尚书柳方的侄女，到了婚嫁的年纪却在外面瞎搞，搞大了肚子，后来发疯伤了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谁能想到，她竟是躲到城郊还找到了前朝打造的地牢，这两年多来，就一直住在里面。据说她是怨恨柳尚书没替她遮掩丑事，导致京城传得沸沸扬扬，人们都看不起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多多少少议论过几句，结果她就恨上了，故意搞出这个病毒报复社会呢。”
“可…可她一个孤女，哪有这么大能耐啊？”
“据柳大人说，当时柳渊澄逃跑的时候，带走了柳府的大量金银财宝，所以她在地牢雇了很多江湖人，有杀手，有巫医，都是一些三教九流的人，为了研制疫毒，她还找关系买来了几个囚犯做试验品。哎哟，那些囚犯死相真惨呀，据说浑身的血都流尽了！就这样搞了两年多，终于搞出了这个疫病。要不是这次城郊烧起山火，顺天府碰巧查到了这个地牢，真还不知道她要弄出什么更加恐怖的东西呢！而且据说顺天府进去的时候，里面血腥气扑鼻，是她为避免秘密暴露，把自己的手下都残忍杀害了，真是个蛇蝎女人啊。”
“天呐，我真不敢相信，她长得…可真是菩萨面相，可内心竟是如此邪恶残暴！”
“可不，我起初也不敢相信，但顺天府和锦衣卫在地牢里发现了柳渊澄大量的亲笔书信、衣服还有一些生活用品，还逮捕了几个幸存的杀手，都指认了她就是主使，并把她这两年做的恶事全部都抖露出来。现在是认证物证俱全，她即使不认罪也无法逃脱死罪了。”
“真是天佑我大琰，幸好锦衣卫把她捉住了，若让她跑掉，那京城的人都危险了。”
“是啊，她本想通过地牢的密道逃走，是王掌印提前收到了情报派人守在门口，把她逮了个正着。”
“头儿，我听说和她一起被逮捕的，还有一个孔府后人，就是之前那个传言在火灾中丧命的孔家公子，这又是怎么回事？”
“对，那人叫孔聿黎。地牢密道的出口就是驿站，先前驿站大火，所有人都以为孔聿黎死了，但实际上他是被柳渊澄从密道劫走了。据说啊，是因为柳渊澄曾经与他有过婚约，她名声败坏之后，孔府就解了婚，她就因此怨恨上了孔家人。起火那天，也不知她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竟搞了个偷天换日，用一具焦尸伪装成孔聿黎，把人劫进了地牢。孔聿黎在地牢里备受折磨，出来的时候浑身都是伤，惨呐。”
“孔聿黎既是被劫走的，又受了这么多折磨，为何他又变成了那女人的帮凶，成了本案的从犯呢？”
“我问你，那女人长得如何？”
“…嗯…应该说，我从未见过如此憔悴还能如此好看的人。”
“就是啊，孔聿黎以前没接触过女人，被她用了点手段，竟然就心甘情愿为她所驱使了。”
“…这孔家公子，怕不是有受虐倾向，怎么会喜欢上这样的女魔头！”
“这就是这女人的厉害之处！两年多干了这么多丧尽天良的恶事，搅得天下鸡犬不宁。现在外头民情沸腾，那些疫病中死了亲人的百姓，顾不得封城的禁令，一涌而上天天跪在宫城外头，请求皇上将这女人凌迟处死呢。”
“真是造孽啊！”
“唉，其他的也不多说了，这女人是重刑犯，你可得给我看牢了。”
“明白，头儿，我一定严加看管。”
潮冷的阴风吹过层层台阶，渗到最底层的冥字号牢房，也把最上层的议论零零碎碎地带了下来。
牢房中一片漆黑，周围一片安静，但仔细听去，还能听见牢房角落里传来微弱而无力的呼吸声。
柳渊澄闭着眼，牢头和狱卒的话她听了个七七八八，可却动都没有动弹一下。方才受过诏狱的夹刑，双手几乎皮开肉绽，痛得如万箭穿心，可身体上的苦痛和精神上的冤屈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她没想到，王显竟敢撒下弥天大谎，完完全全颠倒黑白编造出这么一番极具煽动性的说辞。她的好二叔柳方肯定也出了不少力，不仅“贡献”出她以前穿的衣服，甚至还翻出了她的文稿来伪造证据。
其实若真要细细论起，王显那套说法根本就是漏洞百出，只要有人仔细推敲，审查证物，就肯定会发现问题，查出真相。可麻烦在于，王显已成功地煽动起滔天的民意，百姓们已经把对疫病的怨恨和对时局的不满全都算在了她的头上，现在浩浩汤汤的恨意已经如洪水般泛滥，他们恨不得今天就送她上断头台。
正如那牢头说的，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无论她认不认罪，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而王显一定很快就会献出解药，以救世主的形象出现，重新树立起他的权威，并巩固他在朝堂之上的地位。
这是一个大胆而疯狂的棋局啊！
而她柳渊澄，作为这个棋局的最终牺牲品，恐怕没几天可活了。
念及此，她忽然挣扎着半坐起来，双手颤颤巍巍地在胸前合十，向上天祈祷。
“天爷啊，这次就让我真真正正地死去吧，我不想再重复这一世的痛苦了，我想忘掉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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