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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实早已忘却了柳歌的名姓,却怎么也忘不掉那双异色双瞳中爆发出的狠厉——
那是宛如顽皮的孩子故意拆开旧木偶般的、迫切渴求乐趣的神情!
他手中扇子蓦地如剑般顺势而出,扇骨一沉,瞬时抵住柳歌儿的咽喉,逼得她一个踉跄。
殷实现在只恨这扇不是剑,不然定会取面前妖女首级为祖父当祭品!
而此刻听到他心声的柳歌儿:???
什么情况,为什么面前这个人一见面就想要杀了自己?难道是她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祖父的事情?
不知面前人要怎样处置自己,柳歌儿紧张地吞了口口水——
“咕噜”
扇柄随着她喉咙的吞咽一起一伏,一切细微的动作尽数掌握在殷实的手中,他双目死死地盯着面前的柳歌儿,恨不得要将那双异色眸硬生生挖出来!
那双眼瞳,倒影着浓得怎么也化不开的血色,他只看一次便觉得恶心。
还未等他伸手要挖柳歌儿的眼睛,身侧不远处,忽地传来一声制止:“五弟,你在做什么?”
那人有着好听的沉稳的声音,有些哑,像极了被水磨过的细沙。
殷实看着远处的殷迟由远及近。
许是那人上辈子长年喋血沙场、奋力厮杀的模样太过于深刻,如今虽成了少年身量,却依旧能给人带来莫名的压迫感。
听到声音的柳歌儿,看着身后在记忆中有些熟悉的人,忍不住有些迷惑——
什么情况?
“三哥。”见他来,殷实收了手,将手中的扇子轻轻一甩——
“啪。”
一张扇上水墨画就这样数尽展开,明明只是一把折扇,此刻却如同楚河汉界般,将两人硬生生阻隔开来。
彼时落日在天边低低垂挂着,白云若雪,一时不慎被夕阳晕染的宛如光彩夺目的锦缎。
柳歌儿眼中只能够倒影出面前被斜阳镀上金边的身影。
仿佛上一世的殷迟也是这样,哪怕与整个殷家作对,也要挡在柳歌面前护她周全。
那时候的在柳歌眼中,他像极了身披霞辉、腾云驾雾的英雄,像极了助她逃离苦海的稻草!
只可惜,后来,他愚忠了。
黄沙之战,整个军队都全军覆没,他硬是浴血奋战,为南诏皇室带回了敌方将领的首级!
可到回到南诏之后,原本应被加官进爵的他,却宁死不接受登基为帝的柳歌的嘉尚,反倒选择了为先皇殉葬,自刎于城门前。
他不是柳歌杀的,他是自杀的。
殷家被满门抄斩的时候,他被柳歌藏得好好的。
脑海中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逐渐重叠,柳歌儿只觉得自己头痛欲裂,那些回忆如潮水般涌出,好似不将她脑子挤破就不罢休一般!
殷实立于树荫之下,看着面前沐浴阳光的身影,负手而立,淡然一笑道:“难道三哥要袒护这个妖孽?”
殷迟默默瞥了一眼身后惊慌失措的柳歌儿,舔了舔干燥的唇,压低了清寒的声音,对面前的殷实道:“未曾。”
“那你为何要拦着我?”
话虽然是对面前人说的,可殷实的目光却紧紧凝视着柳歌儿,仿佛要将她粉碎。
回忆如附骨之疽般缠了上来,紧紧揪着他的心脏,他越是多看她一分,恨意就加深一层。
良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此女不可留!”
说着,便要伸出手去掐柳歌儿纤细白皙的颈。
可读书之人哪里是习武之人的对手?
殷实的鸡肋招数瞬间被殷迟拆分吞没,就连手臂也被他死死遏制住,抵在胸前,连动一动。
一旁的柳歌儿看着这两兄弟,一时间竟不知该做什么,只能呆愣在原地。
良久,殷迟才抿了抿唇,郑重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旋即又转头对她道:“还不快走?!”
声音凌冽如冰,吓得柳歌儿猛地一个哆嗦,旋即赶紧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直到两人再也看不见那小团子的身影,殷迟才缓缓放开五弟的胳膊,张了张口,似乎想解释些什么。
可话到嘴边却只笨拙地变成了:“五弟,失礼了。”
殷实不答,只是仔细地整理了衣袖,将方才衣服上出现的褶皱一一捋平,仔细的模样仿佛他在做一件至高无上的事。
文人衣冠不整,无异于裸于人前。
直到他做完手中的事,才缓缓抬眸,看着自己一向不善言辞的三哥,缓缓开口道:“我自知三哥这般做有自己的道理,今日之事,我不会多问,只是——”
他话锋一转,言语忽地严肃起来:“若再让我遇见她,我定会取她首级!”
殷迟听他这话,沉默了许久,他是个武将,不会掰酸词来说服面前的读书人,双唇嗫喏了许久,最后才磨出了一个字——
“好。”
……
三少爷和五少爷在院子里大打出手了!
这件事很快就发酵到了二老爷和沈氏耳朵里。
一想到大夫人,沈氏立刻就惶恐起来,她素来胆小,此刻更是被吓得只掉泪珠子。
知道娘心里不好受,殷实赶紧好声好气地安慰着,生怕自己说错了一句话就会戳到他娘的心窝子里。
那便得不偿失了。
“你说你,和你三哥争什么?他日后可是镇国大将军,若是一不小心因此记恨上你,日后加以报复,娘该多心疼啊?”
说着,她又噼里啪啦地掉下了一串泪珠子,嘤嘤哭泣的样子直惹得二老爷心疼。
“你也是,不听你娘的话,非要去惹那个祸害,这下可好,同你三哥起争执了吧?”二老爷神情严肃地教训道,“本来你大伯伯那边就准备用怀柔政策引诱那妖孽,这下你可好惹了这殷府里的活阎罗!”
“况且你还以为你这一世同上一世般被殷家人重视敬仰么,谁不知道你日后只能做个小官?”
“如今大家做出这副模样只是不想让外人看出端倪罢了,你倒好,反倒惹是生非!”
他越说言辞越激烈,身子气的直哆嗦,虽然不好听却句句是真话!
句句都像是刀子一样拼了命地往殷实心里扎。
“所以在你们眼中我很丢人咯?”殷实无力地笑了一下,自嘲般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不够出众,没有三哥那般有本事。对了,我连出身都没有他好,我……”
“啪!”
还未等他说完话,一个重重的耳光响亮地落在他脸上,打得他耳畔嗡鸣作响。
指甲狠狠陷进肉里,在掌心留下一个个深紫色的月牙。
二老爷属实是气急了,大手一指门外,面红耳赤地骂道:“逆子,你滚!你给我滚!!”
滚就滚!
殷实负气出走,任凭沈氏在身后如何出声挽留也不回头。
经这么一闹,天色已然不早了。
晚间正是风浓时,寒夜衔来几缕细碎的风。风嗥而阴,吹得枯枝摇曳,骤然惊起一群鸟雀扑簌作响。
月华似水凉薄,更衬得殷实一人伶仃。
此刻他头昏脑热,就连思绪也乱作一团,剪不断、理还乱。
其实父亲说的全然不错,只是、只是……
只是他自诩风流桀骜,笔墨更是胜殷府众人一筹,自然而然地端起了读书人尖酸刻薄的清高。
乍一听这残忍的真相,他不禁无法面对,更害怕面对!
他生怕自己一身傲骨被庸人折得粉碎,那样的屈辱无异于用刀用剑,一下下狠狠戳在他身上!
可他却不知,如今这副狼狈模样早已悉入一人眼底。
柳歌儿原本是想来透口气,早上的事她仍心有余悸,但她这人生平就一个优点——
凡事都看得开!
看到殷实一副孤苦伶仃、抑郁不得志的样子,忍不住默默凑到他身旁,静静坐下。
看着身旁柔软温暖的小奶团子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殷实半是讶然半是恨:
“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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