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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亦知道现在京城乱地厉害，回去怕也是让他分心，不如乖乖地等着她。
一连数日，纪遥清都在寺庙中，白天就在佛寺中跪拜祈福，晚间就宿在庙中。
了悟法师回来过一次，看见她只道了一声，“安心便是。”
随后似又喃喃了句什么。
听不太真切，碾着手里的佛珠，像是说了句夙愿已了，安心去吧。
纪遥清也不便多问，只是这晚她睡觉的时候，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一片朦胧地雾气，看不真切。
不是都快五月的天气了吗？怎生这般寒冷。
沈府？
纪遥清寻着路径进去，很奇怪，府里空无一人。
她只好去了沈谦的院子里寻他，月色如水，还未进去，只闻见扑鼻的酒气。
推门而入，“嘎吱——”一声，室内的人却毫无反应，纪遥清走进去，满室狼藉，一地的废纸。
沈谦似乎饮了好些酒，头枕着胳膊，迷迷糊糊地没有意识。
纪遥清细眉微蹙，想上前看看他，手碰到他的时候，却发现穿空了。
怎么回事？
她不由地有些心慌。
随即沈谦醒了，他好像看不见纪遥清一般，自顾自地直起身来，眼神还有些涣散。
“哥哥？”
纪遥清轻声唤他，沈谦不言，抬手搭在眼睛上揉了一下，意识才有些清明。
她这才发现了沈谦的不对劲儿，他不是现在的沈谦，此时的他身形单薄，面上还有胡茬，风一吹似能摇摇欲坠。
他撑着身子站起来，去收拾地下的纸。
便捡边有清泪滑落，滴落到纸上晕染开墨迹。
纪遥清确定他看不到自己，但她看着他极为心疼，走过去看他纸上写的什么。
“纪遥清。”
每一张，居然都是她的名字。
密密麻麻地，不带改变。
“哥哥……”
纪遥清紧咬着唇瓣，有眼泪要从眼角滑落，她不在的时候，他都是这么想她的吗？
沈谦把地上散落的纸拾起来，向是在唇边亲了亲，又扔进了火盆里。
拿起蜡烛，一把火扔了进去。
纪遥清心里一颤，只见那忽地窜上来的火焰红通通地一片，映着他略显惨白的脸。
只留一滴清泪从颊边滚落。
“哥——”
纪遥清心疼地厉害，想去抱他，却猛地一下又换了场景。
这又是哪儿？
大昭寺。
刚刚还是夜里，此刻却是白天，烈日炎炎，阳光照地人刺眼。
山脚下有一个人，倏地就吸引了纪遥清的目光。
那是沈谦，十二岁的沈谦。
她赶忙提起裙摆像他跑去，却见他一步一叩地往上爬着。
为何要如此？
纪遥清看着他的行为很是不解。
真的很晒，日头毒地厉害，沈谦的额头上早已细细密密地一层薄汗。
明路跟着，像搀扶却又只能看着。
纪遥清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爬了数阶台阶，直到最后，唇色发白，在寺庙门口又跪了数个时辰。
了悟出来了，问他，“痴儿，为何如此？”
他答，“我答应过她，她不会死。”
闻言，纪遥清哪儿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一直以为是了悟云游至此，沈谦求来的，没想到他是这样求来的。
场景又变，是沈谦于朝堂之上。
皇位之上的是萧承景，他言，“沈卿既然如此想法，那便自己去抵挡好了。”
抵挡，抵挡什么？
纪遥清只见，他一个文官执剑去抵挡羌人千军万马，刀剑无眼，血肉模糊，“刺啦——”一声，似乎带着热意的血溅到她身上。
“沈谦！不要——”
纪遥清拼命大喊，却见他最后倒下，单膝折地，背脊不弯，面上是那般张扬桀骜，“此战，胜了。”
战旗不倒，大梁不灭。
“别——”
文官执剑，要武人干何？
没有武人了。
纪遥清拼命摇着头，看着他倒在血泊中，被随行的士兵抬走。
……
诏狱。
纪遥清从未来过此处，可眼前绑着的人却是沈谦。
“哥哥！”
她向他跑过去，却眼见那细密又坚硬泛着寒光冷气的钢梳刑具，从他的身上一遍又一遍的过着。
“别，别，不要，不要！”
纪遥清想挡着，却挡不住。
又眼见一盆冒着热气似乎里面还加了料的开水泼了上去，登时，鲜血凝固，皮肉翻卷。
“哥！”
沈谦紧蹙着眉头，一声未吭，额上手上青筋暴起，皮肤被热水浇地肿胀又敏感脆弱，里面估计还泡了花椒，放了食盐。
一时间的痛觉，咬着牙关都不小心错了出去，磕到了唇瓣，鲜血直流。
纪遥清心痛地只觉得连哭都没有声音了，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他，怎么能这样！
可是还是不够，当纪遥清看到那根长约三寸的钢钉之时，彻底慌了。
“不要，不要！”
她试图去挡住他，可无济于事，那泛着冷意的长钉从她的手中穿过，直直地钉入了他的耳中。
这时才得一声闷哼，额上的汗止不住的淌下，在纪遥清泪眼朦胧中早已分不清是红色还是透明色。
……
“啊！”
纪遥清尖叫着，试图想逃开这个梦境，却无济于事，她知道这不是梦，这是沈谦经历过的现实。
可是她的心已经痛到没有知觉，实在看不得他再受任何委屈。
尖锥刺心，也就不过如此了吧。
可梦境一转，又到了钱塘，那是她的灵堂。
沈谦从她的遗体上割下一缕头发，裴骥虽然不悦却还是问他，“你不带遥清回去吗？”
他面色枯槁，神色似又一瞬犹疑，只有纪遥清一直在注意着，他腰侧裂开的伤口正不住地往外渗着血，染红了青色的衣袍。
肯定是得知她死了，他一路从盛京赶过来的，可是他刚刚受了锦衣卫那么重的刑罚。
他不要命了！
沈谦喃喃地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别了，路途遥远，清清禁不起折腾了。”
听到他这话，裴骥有些不满，“你这是何意，你知不知道她死都要跟你死在一起！”
闻言，沈谦似乎身形一颤，缓缓地闭了闭眼，“我不配，等我死后，烦请你将我的尸体运到钱塘，但勿要葬在一处，在她身边即可。”
他这么对不起她，还有什么资格在死后占有她。
纪遥清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原来是他，是他剪的。
他竟如此自苦。
“哥……”
纪遥清只觉得手都有些颤抖，而下一瞬她又回到了大昭寺，这次却是大冬天，满天的飞雪，千级台阶都铺上了厚厚地一层雪。
而这白整无暇的雪地上，只留一青色身影，和所到之处留下的血痕，转瞬又被积雪覆盖。
“大人，您起来吧，纪小姐已经不在了，您这又是何苦呢？”
明路眼眶红红地，想要把他扶起来，却被沈谦推开，像一只绝望地困兽般，声音低哑着嘶吼，“我就是想要一个有她的世界又如何？”
为什么？
为什么？！
有什么事找他一个人就好，关清清什么事？
“我这一生，自问上无愧于君王，下无愧于百姓，唯独我深爱之人，她因为而死！”
不，不是这样的。
纪遥清想去扶他，心急着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大人！您别这样，纪小姐看见会伤心的。”
明路劝着，纪遥猛地点头。
沈谦却是不管，她都不在了，怎么伤心，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纪遥清了。
真的没有了。
那他这些年所做又有何用？
他要去问了悟，问他为何给清清批那样的命。
佛祖慈悲，渡地了天下人唯独渡不了他的清清一人吗？
他不信。
别说从这儿叩拜着上去，就是在佛跟前跪倒死，他也要讨个说法。
雪这么大，他面色苍白到近乎透明，却像无知觉一般，倔强又坚持。
……
再一转，纪遥清到了沈府，梅花开了，繁??舻厮坪醣韧?旮?恃蕖
室内，沈谦坐在里面，一样一样地抚摸着纪遥清的留下的东西。
那些都是纪遥清从小到大的小玩意儿，去钱塘时她一样未带。
有她临过的字帖，抄过的书卷，缠着沈谦给她做的纸鸢，带过的首饰，以及……
很多很多。
没一样都摆放的很好，特地都装了盒子，可见主人之爱惜。
纪遥清心酸到不行，室内没有火，沈谦重咳嗽几声，明路见状要进来把他扶出去，“大人，走吧，这院子里没生火。”
闻言沈谦眼睫一垂，是啊，人都走了，生着火给谁住。
又一口鲜血咳出，沈谦脸色苍白如纸，看着那血却笑了起来。
早点儿去，早点儿去陪清清。
她怕冷，冬天该怎么办？
……
又一转，陆则来沈府带人，沈谦换了身衣服，贴身的锦带里放着的是纪遥清那一缕头发。
他面带浅笑，端坐于正厅，似乎就等着他到来。
陆则，“沈大人，请吧。”
沈谦站起身来，陆则一点儿防备都没有，直接被他手里的匕首一刀刺穿了心脏。
陆则瞪大眼睛，似乎怎么也想不到，他这是被沈谦“杀”了。
赶来的张士立马把沈谦按住，沈谦笑了，却觉得有些骇人。
“我只恨，不能将你千刀万剐。”
陆则应声倒地，眼睛还睁得老大。
沈谦被带走，纪遥清就跟着他去了刑场。
屠刀举起之时，他毫无惧意，反而怜惜地摸了摸腕上的红绳。
“……清清。”
不要！！
血溅了三尺，纪遥清彻底被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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