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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满勉力一笑,按着她的肩膀让其重新躺下,口中说着平安的话:“小姐您放心吧,族长大人传令彻查此事,绝不会被错误的民意牵着鼻子走。”
缙云岚一瞬不顺地盯着她分明一副泫然欲泣的悲伤表情,与她口中所出温良之言截然不同。她挥开她的双臂,强撑着乏力的双腿,快速起床宽衣。
“小姐,您去哪儿?”
“去空山。我听见黎栀唤我。”她匆忙地回答,加快了双手的速度。
当她将腰带佩上后,欲往外走时,圆满哭着说:“小姐,您甭去了。空山这会儿大概已经横尸遍野了。”
“你说什么?”缙云岚怔在了原地,犹如五雷轰顶。
“族会扛不住百姓们的强力要求,决定妥协,以诅咒术悄无声息地处决黎氏,给百姓一个交代。队伍半个时辰前便出发,这会儿恐怕已经得手了……”
她话未说完,缙云岚已不见了踪影。
天际泛着一点阴郁的灰白,甚至辨不清这是夜幕初降还是临近破晓。
无人的长街很是冷清,甚至透露着一股肃杀的气氛。若放在往常,各家店铺正是火爆之时,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而此时此刻,整座城池像是做好了万全准备,预备接待一场巨大规模的屠杀。
她一门心思朝着空山跑去,这是她暴露行踪后初次前往空山,也是她第一次正大光明地从洛城大道上进发,不想却是要为他们去收尸吗?
这绝对不行!她绝不能容忍这种天理难容之事再次发生。
然而身体虚弱的状态却跟不上她强大的决心。迎面呼啸而来的风仿佛将她绵软无力的双腿打散成一片片随风飘荡的柳絮。
没有眼力劲儿的雨落了下来。
她头一次发觉十月的雨竟然冷的刺骨。
她发软的双脚一打滑,狼狈地跌倒在路边,冰凉的雨水无情地打湿她滚烫的额头。
她颤巍巍地从水洼中站起,泥水将她半张脸孔玷污。她咬着牙站了起来,继续朝前奔去。她全身的力气在飞速流逝,唯独她的一双眼睛,在这漆黑的雨夜始终透亮着坚毅的光芒。
待她抵达空山脚下时,她已快筋疲力尽。
缙云崇正站在距离她最近的阵眼处,聚精会神地画着诅咒术的复杂阵法。尽管暴雨如注,他的动作没有丝毫走样。
她鼓足劲儿仍是底气不足地高喊一声:“住手!都给我住手!”
“岚儿,你怎么来了?”袖手旁观的族长上千阻拦他奋不顾身的女儿。
缙云岚放手捉住他的双臂,哀求道:“父亲,黎氏是无辜的。残害无辜之人,天理难容啊。女儿从小到大没求过您,只这一次,您听我一言。女儿给您跪下了。”她作势便要屈膝跪地。她明知无用,可现在的她除了用这种方式获取他的怜悯外,她毫无办法。她已力量全失。
族长泪水纵横,死死拉住她的双臂,迫使她停止屈膝的动作。
眼看阵法即将画就。她推开父亲的搀扶,冲上去干扰缙云崇的施术。她清楚,只有这十六人一齐将这法阵推入结界,诅咒术才会生效。倘若有一人没有跟上,便会功亏一篑。
只是她不曾料想到,为保施术不受影响,十六位施咒者自身之外便有保护己身的结界。
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冲到缙云崇眼前,张开双臂,以自己的身躯挡住接纳术法的阵眼。
缙云崇恨透了这个碍事的家伙,他向大长老飞去一个眼神。大长老阴沉着一张严肃的面孔示意待命的小弟子上前驱赶。
与此同时,黎栀携带他的族人们冲到山脚附近,恰见底下内讧的场面。
缙云岚瘦弱的身躯被许多只手推搡着,拉扯着。可她死死扒住身后屏障,任谁也无法将她从阵眼处挪开。
“若想施展咒术,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她撕扯着沙哑的嗓子,怒吼道。
一时间在场之人皆默不作声,拉扯她的小弟子也停手。
远处指挥的之人挥旗示意,暂停入阵。
“岚姐姐。”黎蔷站在父亲身侧,担忧地叫了一声。
“小栀。”黎棠看向黎栀。
黎栀阖上酸涩的双眸,启动了感心印。
“够了,缙云岚。我母亲……已经过世了。约定结束,到此为止吧。”
缙云岚悲痛地低下头,顿时泪水纵横。
她回望,十二层结界几乎将所有的声音隔绝埋没。泪水将她的视线模糊,可她依旧能够清晰地看见每一位即将面临死亡的黎氏族人对她展露感激的微笑。
黎栀在她脑海中传声而来。那是她有史以来听过的,他最温柔的语气。
“谢谢你。”
她心痛得难以自拔,整个人如风中芦苇在雨雾中无助地颤抖摇晃。
缙云崇很是不耐烦,分出一只手来,暗地
里
捏诀,对着她的腹部便是毫无预兆的一击。
剧烈的疼痛如同潮水翻波,意识在一点一点下沉,消亡,即使她极力拼凑也抵挡不住它的溃散。
她终是倒下了。
她的世界陷入一片漆黑,眼前却出现了黎栀的背影。
他义无反顾地朝前迈去,无论她如何呼唤,也不肯回头看她一眼。
她拔腿追了上去,伸出手去搭他的肩膀,却在触碰到他的刹那。他挺拔的身影化成一团烟雾,在她的掌心融化湮灭。
眼前忽然射来一道强光。她立马举臂遮目。待光芒弱下,她重新睁开双眼,一片鲜艳刺眼的红映入眼帘,冲击着视线。
她站在一朵巨大的红莲之中,每一片花瓣都能看得清脉络,它们像是鲜活的血管,时时刻刻有血液流过。她的脚下是一团虚无的红烟,看似轻薄无形,却能实实在在托住她的脚掌,令她得以稳稳站立。
花心处站着一名被镣铐锁住四肢与脖颈的女子,正在受刑,然而只见她痛苦嘶吼挣扎,却看不到任何刑具以及施刑人。
她遍体鳞伤,满脸痛苦。破损的羽衣已看不出原本的光鲜,裸露的肌肤似有层层鳞片覆盖,只不过大多被鲜血给污染了,失去了它七彩的光泽。一头海藻般靓丽的长卷发也黯然失色。
她不断扭动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带血的咽喉控制不住地嘶吼着,咆哮着,尖叫着。她怒火中烧,近有癫狂的趋势。她发了疯似的振荡着全身的锁链,痛苦挣扎,然而她就像猛兽爪下的兔子一样无力反抗,只能任由绝望与无助吞没她的理智和仅剩的良知。
她最终败下阵来,再一次向这绝对的势力低头、但她只是休憩,并非认输。
缙云岚缓步来到此人眼前,好奇地盯着她美艳却狼狈地面庞,诧异地唤出了她的名字。
“倚湘?”
倚湘闻言缓缓抬起沉重的头颅,在见到来人的刹那,她空洞的双目顿时清亮起来,她也不管受伤的嘴角如何刺痛,发自内心地上扬了唇角的弧度。
那眼神就像是垂死的兔子看见了猛兽更为中意的猎物,那样绽放出来了希望的神采。
“你来啦。”她哑声道,可怜见的,她只能发出一点气音。
“这是哪儿?你为什么会在这儿?”缙云岚问道。
“时间太长了,我也忘了。只记得故人都逝去了,唯独我苟活于世。只因我不甘心。”她勉强支起一个笑容。
缙云岚顿时灵光一闪,想起了俗世未了之事,顿时焦躁起来。
倚湘看穿了她的心事,善解人意地道:“我可以协助你。你需要我的力量不是吗?”
缙云岚蓦然将充满希望的目光打向她,但很快又黯然失色,“我对你此前三番两次将我的身体据为己有的做法很是不满。”
倚湘无视她微弱的愤慨,语气柔和得接近诱骗,“你错了。并非我主动占据你的身体,每次都是你需要我,我才出现。你瞧,就像这次一样。”
缙云岚听了她的话,陷入了沉思。
“你体内的枷锁限制了你的步伐。而我则被这些镣铐困住了自由。我们完全可以互相协助。我起初就告诉你,我是来替你实现愿望的。这一点绝无欺骗。”倚湘继续道。
“我需要怎么做?”缙云岚并未犹豫太久,尽管直觉告诉她这个女人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并非听起来这样简单,可她的内心迫切地需要这份力量。
倚湘扭着脖子抬起了头,笨重粗糙的镣铐磨破了她的锁骨,露出了皮下的森森白骨,皮开肉绽的伤口如厉鬼张牙,令人见之毛骨悚然。
“斩断我脖子上的锁链。”倚湘如是道。
缙云岚发现她右手与左腿上的禁锢已被冲破。大抵在剩下的三根锁链都被斩断后,她将恢复自由。
她徒手上前去掂量碗口粗的链条,那千斤重的分量绝不是她能轻易斩断的。
“我做不到。”她老实说。
倚湘摇了摇头,眼中对她充满期待。她伸出破败的右手,在她的掌心画下一张法阵。
“你尽管向前奔跑,你的意志会化作巨刃,助我恢复自由……”
指挥接连重举旗帜,十六名施咒者再次蓄力齐发。金光四射的十六面阵法即将融入结界。
眼看就要得手,缙云崇忍不住扬起唇角。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搭上了他的小臂,未等他反应过来,脸上便猝不及防挨了一记重拳。
而这一拳直接将他打出十米开外。
缙云岚颤巍巍地撑着双腿,勉强站立。方才那一击让她很是吃力。她低垂着脑袋,气喘吁吁。
她闭上双目,绷紧全身,奋力嘶吼一声。体内的枷锁在她的反向施力下一一绷断,封印的穴道接连被解开,被截断的灵力沿着畅通无阻经脉,贯通全身,释放出她原有的力量,她周身源源不断地腾起白色的蒸气。
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要杀黎氏,先杀我!”
她猛地抬起脸,额头上瑰丽的凤凰图腾在夜间闪闪发光,她疲倦的双眼中满是不甘的愤慨之色。
在场诸人皆是目瞪口呆。
“怎么回事?她怎么忽然像变了个人似的。”
“她额头上的是什么奇怪的痕迹。”
一时间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大长老神色凝重,事情变得严峻了。她到底还是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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