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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口的并非宋煦仁，而是宋清词。
她慢悠悠地转过头，看向众臣，尤其是那些句句都在反对她加封的大臣，其中有不少熟面孔，是刚才在殿外就打过交道的。
她嘴角翘起一丝笑意。
“什么叫世态炎凉，本公主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她分明含着笑，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反而是戏谑嘲讽，“诸位大人平日里见了本公主，也是毕恭毕敬俯首帖耳的。如今一见本公主似有失职之罪，便忙不迭上来弹劾，还唯恐陛下加封于我。”
她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看向上首，福了福身，“多谢皇兄封赏。如此显赫的封号我怎敢受？于情于理都应该拒绝。”
众臣一愣。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真的会拒绝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宋煦仁张了张口，刚想劝她接受，忽听她道：“可是皇兄也看见刚才的情景了，我若拒绝尊位，将来但凡再出一点风浪，这些大人们可恨不得要踩死我呢。”
“让人踩我，不如我踩人。皇兄，镇国长公主这个封号，臣妹欣然接受。”
说罢微微一笑，双手交叠在额前，端端正正地跪下行了一个大礼。
她倒应该高兴，这场风波让她看清了朝中真正支持她的是谁，心中一直对她有怨愤的又是谁。
她自有办法让这些人心服口服。
宋煦仁见状这才放心，连连点头，“这是你应得的！不用担心，若有谁还有异议，只管到朕跟前说理！”
宋清词的底气十足让他这个一向不敢对臣工发脾气的皇帝，也一下子有了底气。
他甚至暗暗庆幸，自己单纯想报恩而加封宋清词的举动，似乎还有一个更大的好处——
从此以后宋清词会替他压着那些无法无天的大臣，免得他这个皇帝当得跟孙子似的。
机会来了！
一直默默在等机会的赵邦忽然站出来，大礼跪地，“陛下恕罪！臣替弟弟赵城请罪，他固然有统领禁军不力之罪，恳请陛下念他这两日不眠不休竭力挽回宫中局面的辛苦，对他网开一面！”
宋煦仁眉头微蹙，这才想起来还有个赵城要处理。
赵城是宋清词的人，满京城人人都知道他们的关系多好，他既封赏了宋清词，自然不会怪罪赵城。
可要是轻易放过去……难免显得他赏罚不分明，不是个明君。
就在这时，宋清词站出来道：“陛下，赵城此事另有隐情，涉及宫帷隐秘皇室尊荣，不便在这里说，还请陛下容我下朝之后到御书房详奏。”
宋煦仁松了一口气，“准了。”
……
下朝之后，罗辉秦恭恭敬敬地站在文德殿外，请宋清词到御书房说话。
赵城跟在宋清词身后，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赵邦在不远处探头探脑，一脸担忧模样。
她主动朝他招了招手。
赵邦四下一看，确认她招手叫的是自己，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迎上去。
“长公主，求长公主救救舍弟！”
“你放心。”
宋清词微微颔首，笑道：“赵城这两日不是在宫里就是在公主府，连家都没回去一次。你们兄弟两一定有很多话要说，赵城，你就把事情告诉你兄长让他安心安心，陛下那边你就不必跟我去了。”
“长公主打算怎么为我求情？”
赵城有些不放心，想问个明白，赵邦眉头一蹙。
宋清词都要加封“镇国长公主”了，显然陛下对她的救命之恩极其感激，她怎么求情不行？
就算要付出什么代价也是小意思，绝不会有赵城被治个失职之罪那么严重。
宋清词还没开口，倒是一直在旁听着的罗辉秦笑眯眯地打了个圆场，“赵统领就放心吧，不管长公主怎么说，只要她亲自为您求情，陛下一定会允的。长公主不知道——”
他转向宋清词，十分郑重地轻声道：“这两日陛下在福宁殿待着，总提起您。说您比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还要贴心，说从前薄待了您，说到伤心处还洒了几滴泪。”
宋清词愣了愣，没想到自己无意中的举动让宋煦仁如此感激。
她也不单是为宋煦仁，更是为了大周的江山和百姓的安危罢了。
赵城听了这才放心，和赵邦一起朝殿外走去。
罗辉秦领着宋清词朝御书房走去，路上走到花木掩映的无人处，罗辉秦瞧着四周空旷，一回身直挺挺地朝宋清词跪下。
“奴才多谢长公主当夜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说罢朝地上磕了一个头，犹嫌不足，索性连着磕了三个。
他抬起头来泪眼汪汪的，“那夜长公主分明可以带着陛下先跑，让奴才留下断后，可长公主没有这么做。长公主救陛下，也无意中救了奴才一命，奴才日后一定天天为长公主烧香祈祷，保佑长公主事事顺遂！”
宋清词听得有些好笑。
罗辉秦是个在宫里待老了的人精，她可不觉得他真的会因为这顺手的救命之恩就对自己感恩戴德。
这其中多半有皇帝封赏、他想来巴结献殷勤的意思。
几分真几分假，宋清词也说不好，她只笑道：“起来吧。你能记住本公主的恩情，日后好好伺候皇兄便算是报恩了。”
她的话说得滴水不漏，不论罗辉秦到底是真感恩还是献殷勤，哪怕他是替皇帝来打探自己口风的，这话都很完美。
罗辉秦忙又磕了一个头应下，领着她往御书房去。
人还没进门，宋煦仁已经迎上来了，抓着她两边胳膊东看西看，“大妹妹瘦了，可是这两日太过劳累的缘故？听说沈驸马醒了，你也能歇歇了。”
“多谢皇兄关心，只怕还歇不得。”
宋清词开门见山，“今早赵城已将所有事都告诉我了，说起来此番宫中生乱，委实怪不得禁军。皇兄可还记得前几日禁军调动了不少出宫的事？一部分调到公主府护卫，一部分被皇兄亲传口谕放了假。”
“导致事发当夜，宫中值守的禁军居然不足平日的三分之二数。”
宋煦仁登时一愣，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他记得当时赵城只申请派二百人去公主府，他以为金国使团已经离开京城了没有大碍，所以大手一挥批了五百。
赵城也曾劝过他每次放五百人出宫休假太多了，他却执意不改，如此说起来还真不能怪赵城，禁军人数不足的问题得怪他自己。
怪不得宋清词说，有些话涉及宫帷密事皇室尊荣，不方便在大殿上说。
他登时万分感激，“这事都怪我，幸好大妹妹没在朝上说出来，否则我……我这个皇帝还有什么颜面？”
万一那些大臣把矛头从宋清词和赵城身上转到他身上，他才登基两年就要写罪己诏，岂不是荒天下之大谬？
“赵城已经把放假的禁军都召回来了，公主府的禁军我也让他们回宫了。”
宋清词道：“皇兄不怪赵城就好，此事他也确实无辜，何况还不眠不休受累了两日。不过对外，皇兄只说是我极力为赵城求情皇兄不得不饶恕他就是了，以免影响皇兄威名。”
宋煦仁点点头，忽道：“我不说，可禁军将士都是知道实情的，他们会不会……”
“有我在，禁军将士不会有一人出去胡说八道。”
宋清词说得信心十足，面露微笑，宋煦仁这才放心下来。
他忽然伸手，双手紧紧握住宋清词的手，“大妹妹，我……我从前太薄待你了，不知道你是这么一心为我，你……你可怪皇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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