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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高的城墙上站着胡人面孔的士兵，城墙一角，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子和一个中年将领模样的人站在一起，越过关山往南看。
南边一望无际，是大周的富庶土地，是草原人几代传下来的梦想之地，天府之国。
华服男子锐利的眸子眯起，眼中有向往之色，他左耳冷银色光芒在夜色中闪烁，像极了星辰。
身边的中年将领朝他耳上看了一眼，似有欣赏之意，“野烈，这么好的机会，这么富饶的土地，如今就在我们掌中。只要一挥师，阳明堡往南的沃土就在我们手里了！”
“九叔，你明知道我想要的不是沃土。”
完颜野烈淡淡应了一声，目光触及南边高大富饶的城池时还是改了口，“至少我现在想要的不是这个。”
完颜辉力听罢嘿嘿一笑，黧黑的脸，雪白的牙，“我知道，你不就是想要大周那个长公主吗？我倒想看看是什么样的美人儿，能让你这么，这么……那叫什么词儿来着，不要江山要美人！”
完颜野烈听他卡了半晌说不出合适的词，以为他又要出洋相，没想到他最后说出的这句话格外贴切。
贴切得他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完颜辉力拍拍他的肩膀，凑近道：“其实我已经看过那大周长公主的样子啦，确实是个美人。那科尔部的公主还不是个美人胚子？跟大周那长公主比也差远了，差到姥姥家去了！”
完颜野烈听到这里才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这大约算是对他的认可吧——
他在意这份认可，因为他连自己都不认可自己正在做的事。
当他回到金国告诉可汗他要发兵大周时，已经年迈的可汗眼里有欣喜，他果然没有选错人，完颜野烈是一窝狼崽子里厮杀活到最后的头狼，他可以带领金国走向强大。
可他却说，他并不想攻占大周的城池，只想攻下那些城池换回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是大周的长公主，是先帝嫡出最受宠的女儿，也是京城第一美人，是个绝艳天纵美名赫赫的人物。
他说，他要那个女人做金国的太子妃。
可汗不得不同意完颜野烈的计划，一方面是完颜野烈阐述的娶了那个女子后会有多大的好处让他心动，他说那女人是大周朝堂的顶梁柱，没了她大周朝堂会少一半的力气。
当然，更重要的是完颜野烈心意已决，他这个年迈的可汗也无法违拗他的意思。
年轻的狼王羽翼渐丰正在一日比一日强装，连他也不得不避其锋芒。
“汗父只是一封国书许诺科尔部的女儿会成为大金太子妃，他们就高兴得派了四万精兵给我们。可宋清词……那个女人，就算我把万里河山都拿来换她，她也不会给我好脸色吧？”
完颜野烈几乎能想到她的表情，真到那一天就算大周不得不屈服将她送到金国和亲，她的表情也一定是倨傲的，轻蔑的，嘲笑他不仁不义迟早会众叛亲离。
明明是不友好的场景，他想着却笑了。
“你笑什么？想到那个长公主了？”
“嗯。”
完颜野烈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他只要想到她就觉得高兴，哪怕是她严肃的样子，是她生气的样子。
她什么样子都好看。
“害，你真是着魔了。”
完颜辉力不再看他，只把整个身子都靠在城墙上，恨不得把自己融入青砖之中似的，“这么好的城池，咱们只能看上几个月就要还回去了。趁着还没还回去，我要多看几眼。”
他虽也姓完颜，却只是金国皇室旁支，只管带兵打仗，根本管不了这位太子的决定。
既然管不了，他只能珍惜眼前。
“九叔，你不明白，我这么做也不完全是为了她。”
完颜野烈不知道是在宽慰他还是说真的，“她于大周是很重要的存在。你要知道，她才是大周先帝的正统血脉，而当今大周皇帝只是先帝的养子。若将来我和她生下孩子，你说谁才是大周皇族正统血脉？”
“可她只是个女人。”
“她不是一般的女人，是手里有兵权有朝职的长公主。”
完颜野烈轻笑一声，“大周的历史上，是有女皇帝的。”
完颜辉力惊讶地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草原上女人的待遇不低，可绝没有当皇帝的历史，看来大周这片土地还是太大了，他没听过的新鲜事也多。
“这么说来，要是娶了这个长公主，对咱们大金大有好处！你这么说我就安心了，放心吧，往后几座城池我吐口唾沫就能攻下，这些大周人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哈哈哈！”
完颜辉力哈哈大笑，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不远处树上乌鸦被惊得乱飞起来，发出凄厉的乌啼声，许久才安静……
……
“大周又送国书来了？”
科尔部大帐，几个大将进去拜见可汗的时候都看见了桌上金红色的信封，一看就知道是大周的样式。
“先前大周就送过国书，说金国到处烧杀抢掠劝我们和他们解闷，哈哈，现在咱们和金国是儿女亲家了，大周还不死心么？”
“别笑了。”
与他们的哄笑相比，科尔部大汗的脸色极其难看，“这不是大周的国书，而是他们的长公主送来的书信，信中说金国的真真公主在她那里。”
“什么？金国的真真公主？”
“那不是完颜野烈太子的妹妹么？听说她是大妃嫡出的公主，非常受宠。”
“没想到大周抓了真真公主做人质，这下糟了，金国一定会顾忌真真公主不敢继续打下去，没有比这更好的人质了！”
“不。”
科尔部大汗抬起头来，满脸乌云，“大周被打怕了，根本不敢拿真真公主当人质。他们是想把人送还给金国，可金国不要，怕他们藏了什么陷阱，宁可让真真公主死在大周也不肯要人回去。”
“大周长公主给我这信，就是听说我们要和金国联姻，想把真真公主送到我们这里，转交给大金。”
一时间，刚才还嘻嘻哈哈的几个将领都变了脸色，互相看着对方不敢说话。
好一会儿才有人打破沉默，“金国现在明明在打胜仗，他们有什么可怕的？大周肯把公主送回去这是好事啊，为什么不要？”
“现在金国和大周前线都是完颜野烈太子做主，他连自己亲妹妹的命都不在乎……会在乎咱们嫁过去的公主吗？”
这话一出，大帐里的气氛死一般寂静，只有科尔部大汗捏着那封信的手越来越紧，粗糙的手指关节捏得泛白。
“啪！”
他霍然站起，一巴掌险些没把桌子拍碎，白色的灰尘从桌子的缝隙激出来，“大周人说的没错，金人无情无义，连自己的公主都不在意，怎么会在意我们的公主？就算儿女联姻，他们壮大之后也会随时反咬我们一口！”
他这样一说，几个将领也回过神来，纷纷应和。
“是啊大汗，我早觉得金国没安好心。他们这一二年已经打下好几个草原部落了，眼看是要一统草原。要是连大周都被他们打怕了，他们下一步可不就要打我们了？”
“没错，我们科尔部这块沃土在他们眼里就是肥羊，要是连科尔部也吞并了，他们就是草原上真正的霸主了。大汗，我们不能替他们拼命倒害了自己啊，得尽快把我们的将士都撤回来！”
一语惊醒梦中人，科尔部大汗这才想到那四万大军还在雁回关，连忙道：“立刻派人去传信，让大军马不停蹄连夜赶回来，谁敢耽误就要谁的命！”
此刻的京城，宋清词手捧一盏清茶站在清辉阁廊下，悠闲地抬头看天，满目星河璀璨入眼，没有一丝乌云遮蔽。
“嗯，明儿一定是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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