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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想对沈玉临这样的饱学之士一吐心中所见，以求得到一些指点，偏偏这话说出来有可能会冒犯到沈玉临。
他十分为难。
“你尽管说便是，只当对谈学问，对事不对人。”
沈玉临一下就看出了他心中纠葛所在，庄无为不是磨叽的人，便痛快道：“下官一向鄙夷古人把家国兴亡的原因冠在一个美貌女子身上，说是红颜祸水。可如今不得不承认，这场战事不会持续太久的主因，就是镇国长公主！”
“哦？说说看。”
庄无为咽了口唾沫，“金国太子想求娶镇国长公主，愿用代州城换取。如今想来当初金国忽然朝大周开战便有古怪，下官怀疑自始至终这场死伤惨重的大战，就是为了争夺镇国长公主。”
“若长公主只是个养尊处优的金枝玉叶便罢，偏偏如今陛下龙体不安，满朝都由长公主统率。金国太子此举如同想要用两座城池换大周陛下，举国臣民谁会答应？”
“而金国太子此举不义，天时地利人心皆不得。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金国必败，这场大战持续不了太久。”
沈玉临忽然一笑，似乎对他的回答颇为满意。
他亲手提起茶壶，明明是在崎岖道路上穿行的马车里，他倒茶的手势却很稳，给了庄无为一杯七分满的茶。
庄无为恭敬地接来，还没喝上，忽听他道：“庄大人如此维护长公主，只怕不单单是因为她现在总领朝政，也不仅是因为她对你有重用之恩吧？”
他手上一颤，差点把茶洒出来。
幸好沈玉临这杯茶倒得不满，庄无为有种可怕的想法——
难道他知道自己听了他的话后会端不稳茶盏，所以故意只倒七分满？
这种想法让他背脊发凉，沈玉临却自顾自接着道：“庄大人不必紧张，年轻人有男女思慕之情，是常事。”
庄无为差点哭出来，这杯茶是再也喝不下去了，他忙将茶盏搁到桌上，拱手道：“驸马见谅，长公主是何等尊贵的人物，下官怎配思慕？只是下官此生从未见过如此有勇有谋、叱咤风云的女子，难免心生……敬慕。”
他哭笑不得，枉他自诩是君子，没想到他对宋清词那点思慕一下子就被沈玉临发现了。
这让他多少有些难堪。
“庄大人不必担心，我不在意，自然也不必见谅。”
沈玉临面上的笑意多了几分真诚，不像在说假话，“她在朝中最难最累的时候我在府中养伤，朝中能多几个有用之人帮她，我很高兴。”
说罢目光看向马车外，西北之地广阔浩渺，黄沙万里，他的思绪也随之飞远。
此刻宋清词是在院中花架下小坐品一盏清茶，还是在宫城的朱墙壁瓦中穿梭盘点江山？
也不知她是否还气自己把完颜真真引走，若她生气也没办法，只能等他回去再日日给她熬汤低头求饶，她一向嘴硬心软，一定会原谅他的……
“驸马说不在意？”
庄无为眉头一蹙，有些失望，“驸马是觉得我人微言轻，所以连我或许……或许爱慕长公主都不在意么？下官自然不如赵统领和金国太子那等身份地位，可难道连在意……都不值得驸马在意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玉临笑得和煦，与平日浮于表面的笑容不同，“若是从前，我知道你对她心怀爱慕，必定要暗中打压你一番让你再也靠近不了她，至少也要当面敲打你几句。因为从前我怕，我怕她真的看上别的男子。”
“你知道是谁让我改变了想法么？”
“不是长公主么？”
沈玉临摇摇头，“是赵城。”
“赵统领？！”
庄无为有些惊讶，那天宋清词带着赵城等人送别沈玉临一行离开的时候，他暗暗看着，发觉沈玉临和赵城的关系十分和睦。
这种和睦不是表面功夫，更像是彼此交心的挚友，和外界传言中他们二人势同水火完全不同。
他当时很诧异，如今或许能从沈玉临口中得到答案了。
“赵城为了她，什么都做得出来。”
沈玉临苦笑一声，“他可以为她坐牢，为她承受被判刑、被流放，为她和整个赵氏一族反目为敌。而我为她做过什么？我给她的只有冷漠、怠慢、伤害和欺骗。你若是她，你选谁？”
庄无为张了张嘴，答案呼之欲出，根本不必他说。
“连你一个刚入朝的进士，尚且能为心中爱慕之人千里迢迢来到边境饱受黄沙之苦，处处维护她，我又有什么资格阻拦别人爱慕她？”
“可后来……你奋不顾身救了长公主的命。”
他以命相报，可见在他心中宋清词是何等位置，自然从此以后他在宋清词心中的分量也不同了。
庄无为如此一想，不免唏嘘。
沈玉临为宋清词连命都可以不顾，赵城为她可以和赵氏全族为敌，而完颜野烈为她更是杀伐无数，攻陷大周边境最关键的两座城池只为换她一人……
千古奇女子，大约只有她担得起了。
“怪不得驸马说不在意，这世上爱慕长公主风姿的人只怕多不胜数，可真正能为她不惜一切的又有几个？旁人确实不值得驸马在意。”
沈玉临笑了笑，添了一杯新茶给他，“你猜，完颜野烈能为她做到何等地步？”
“驸马的意思……难道是怀疑他并不是真心要拿代州城换完颜真真，而是对长公主还不死心？”
“完颜野烈没有那么听话，他既然做出为她发动大战这种事，就不会轻易放弃。”
沈玉临冷笑道：“我断定，三日之后交接不成。”
……
完颜野烈回到代州城才发现，金国可汗派的使者到了，正是金国大妃的母家哥哥迟木巴。
按照辈分完颜野烈得喊他一声舅舅，可眼前这位舅舅一脸不善，像是来兴师问罪的，代州城中弄得一片混乱。
“真真在大周人手里，既然大周人只想要代州城那就给他们，一定要把真真平安无恙地换回来。”
这不是商量的口气，是命令的口气。
在金国中敢对完颜野烈这位太子这么说话的，除了大妃母家一族也没有别人了。
完颜野烈朝帐外看了一眼，黄沙纷乱，马蹄声疾，将士们正在拔营收拾行囊，分明是还没等自己带回和谈的结果，迟木巴就已经命人拔营了——
他定要退出代州城换回完颜真真，不管完颜野烈同不同意！
“魁奴，让外面停下来。”
完颜野烈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摆手让魁奴出去。
魁奴正要出去传令，迟木巴一把将他拦住，“停什么停？难道你还想眼看真真死在大周人手里不成？可汗命你用代州城换回真真，你敢违抗就是造反！”
魁奴一时站住，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听谁的。
完颜野烈忽然大发雷霆，高声道：“我叫你让他们停下！没有我的命令擅自拔营就是违抗军令，谁敢违令立刻处斩！”
这一声爆喝如同惊雷，帐外瞬间安静下来，正在收拾行囊的士兵们吓得一动不敢动。
魁奴吓得呆了一会儿，连忙飞跑出去传令，“都给我停下！谁让你们擅自拔营的，不要命了？！”
“完颜野烈，你还真敢造反？！”
迟木巴拔出身侧的弯刀，他身后的心腹武士随之拔刀相向，完颜野烈身边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很快拔刀双方对峙。
完颜野烈冷冷道：“迟木巴，我叫你一声舅舅是给汗父面子，别给脸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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