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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煦仁听见消息的时候正在福宁殿喝热牛乳茶，自从他病了以后身体虚弱许多，这时节就开始烧炭火取暖了，还把平日喝的茶水都换成了热牛乳茶来暖胃。
听见罗辉秦禀告，他差点手一抖把茶泼到榻上。
罗辉秦连忙上来接了那盏牛乳茶，又将帕子铺在他身前的锦被上，而后才重新将茶盏递给他，“康王府的人是这么说的。不过当时大理寺的人就在门外，他们说沈驸马走的时候康老王爷还能喘气的。喘着喘着，半日后就驾薨了。”
“他们都听见什么了？”
“这……康王府的人说，听见沈驸马在屋里骂老王爷。说老王爷身居高位，却活得肮脏卑鄙如臭虫，无情无义……什么的。”
宋煦仁听罢低头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罗辉秦见状忙道：“不过根据大理寺的人所说，老王爷驾薨之前曾经对他们闭门不见。他们说了是陛下派他们去的，老王爷还出言轻慢陛下，要不是沈驸马去了大理寺的人根本无可奈何。”
“不必说了。”
宋煦仁叹了一口气，抬头看他，“自从大妹妹在朝中效力，沈玉临又接连两次受了重伤差点没命，只能在府里休养后，朕差点忘了一件事。”
“陛下的意思是……”
“朕差点忘了，在镇国长公主于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之前，这个朝堂上最令人忌惮、实力最可怕的人，是他沈玉临啊。”
罗辉秦听得一愣，却见宋煦仁笑起来，心情颇佳的样子。
“骂得好，这个老臭虫，早就该有人骂他一顿了！”
宋煦仁有些激动，说着忍不住掩口咳嗽起来，罗辉秦刚要上去替他拍背，他摆摆手阻止了，“这个老臭虫，要不是因为他比先帝还高一辈，我早就容不下他了。他以为他想挑拨我和大妹妹的感情，我看不出来么？”
“他要挑拨就罢了，偏偏拿江山社稷开玩笑。万一他真的诬陷成功害大妹妹落难，金国再打来可怎么办？没有大妹妹，谁知道下一战能不能打赢。”
“他以为，他从前干的那些烂事没人知道？这些年光是外室子女就闹出多少个，简直丢尽皇室颜面！我早就想骂他一顿了，沈玉临倒是替我骂了。”
他知道沈玉临的初衷一定是为宋清词出气，不是为了他，可他心里觉得痛快，这个老不死的康老王爷终于死了。
罗辉秦起先还担心他会因此责怪沈玉临，见他现在的反应就放心了，又道：“陛下，康老王爷既然驾薨了，他的罪责该怎么追究，还要您给个示下。”
“该怎么追究就怎么追究！”
人都死了，宋煦仁也没什么好顾忌了，当即道：“康老王爷毕竟是皇室长辈，再追究也不能让他的丧礼失去原有的体面，否则会显得我不孝。不过罪名还是要列出来，列出来让天下人都知道他做过什么恶事，让他的子孙后代都以他为耻！”
反正康老王爷那一支和先帝这一支血脉本就隔得远了，康老王爷的子孙后代和他没什么干系，和宋清词也没干系。
最好找个由头把这一支彻底清除出皇室，才能抹去康老王爷为皇室增添的污名。
“对了，大妹妹被污蔑的案子算是了了，该为她打了胜仗名正言顺地再加封赏了。”
宋清词现在的位分等同摄政王，实在封无可封，宋煦仁想了许久也没想出还能怎么封赏她，便让罗辉秦去公主府直接问宋清词。
她想要什么，他便给什么就是。
“你可替我问过了，大妹妹想要什么封赏？”
“我去的时候长公主不在府里，是沈驸马说的。”
罗辉秦连忙禀道：“沈驸马说长公主位分尊贵封无可封，并不求什么封赏。只希望武举之事能够办妥，为大周军队增添可用的人才，这就是长公主最大的心愿了。”
“那他自己的封赏呢？”
“沈驸马说，他也不想要什么封赏，只希望长公主的心愿能达成。”
罗辉秦说着，笑眯眯地抬起头，宋煦仁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这两人已经很久没提过和离的事了，看来是真的尽释前嫌了。
天一日日冷下来，宋清词叫上赵城，穿了披风策马往城外去，四处踏看方位。
“这里原先是个马场，虽然不大，胜在房舍齐整。”
宋清词骑着马在一处围栏围起来的场地里转了转，朝赵城笑道：“是京门镖局的弟兄替我寻的位置，你说怎么样？”
“要是用来给王大嫂她们操练，地方足够大了。”
赵城骑在马上四处看了看，“就是太大了些，王大嫂她们都是女流之辈，要是遇上歹人反倒不好。那里有两三间单独的房舍，不如拨几个禁军的弟兄来看守着，免得遇到危险。”
“这样最好了。”
宋清词笑道：“我正想让你从禁军中挑几个武艺高强的人手来指点指点她们，你也知道，王大嫂她们那些妇人就算再强壮，多半也不及男子。因此我觉得让她们舞刀弄剑到底是下层，若是能多学习兵法韬略，比单纯的练武力要好。”
赵城闻言若有所思，不禁道：“既然如此，为什么女子参加武举不单独设项，而是让她们和男子一起比？比刀剑的话，她们的赢面太小了。”
“若是比不过男子，那就成不了武进士，成不了武进士一样可以从军为国效力。”
宋清词耸耸肩，“若我单独给女子设项让她们自己比试，势必会引起百姓非议，就算这些妇人辛辛苦苦赢得名次也会被人觉得不公。与其如此不如让她们和男子比试，能赢了男子的，那才是真正的女中豪杰，你说是不是？”
说的也是。
赵城这才发觉自己想的太过局限了，宋清词让女子参加武举的初衷或许就不是让多少女子成为武进士，而是给女子多一条路走。
就好像天下学子中能成为进士的寥寥无几，可不耽误人人都读书一样。
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笑什么？”
宋清词从马上翻身下来，到马场一排整齐的屋子下，这里原先是马场的主人住的，房舍倒是精巧。
随手推开一间，屋里已经被打扫干净了，就是缺了炭火。
侍卫烧水送了茶进来给他们取暖，赵城这才缓缓道：“我想起你刚到禁军中历练，和禁军将士演习时比试，最后你获得了头名。要按科举来论，你是‘武状元’。”
“你少拍我马屁。”
正说着话，忽听院外马蹄急促，公主府的下人赶进来禀告，“长公主，柔德长公主要生了，朱驸马刚派人到府里禀告的！”
“要生了？”
宋清词惊得立刻从座中起身，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赵城忙道：“去看看，我陪你！”
她这才反应过来，立刻出门上马。
直到坐在柔德的产房外头听着里面声嘶力竭的叫喊，宋清词才意识到什么。
她要添个小外甥或者小外甥女了，和宋巍然与三姐儿不同，这个孩子真正跟她连着血脉，这种亲密仅次于自己的孩子。
她很难言明这种感觉，总之很奇妙。
“清词？”
宋清词抬起头，才发现沈玉临递了一杯热牛乳茶给她，叫了她好几声她都没反应过来。
“我刚刚出神了。”
她抱歉地笑了笑，接过热牛乳茶轻抿了一口。
甜香在口中散开。
沈玉临没说什么，只是看了看赵城，赵城轻声道：“在京郊她一听到柔德长公主要产子了，就魂不守舍的。”
“她经历了太多生命的离去，这是头一次迎接一个生命的到来。”
沈玉临笑笑，对宋清词此刻的手足无措十分包容，甚至觉得很可爱，“柔德这个孩子来得正是时候，他躲过了所有阴霾的时刻，在光明之中诞生，日后必定平安喜乐一生无忧。”
“多谢沈驸马吉言，多谢！”
朱越明紧张地在产房外等消息，听见沈玉临的话连忙拱手道谢。
看到他一脸殷勤的模样，赵城对所谓的“光明”有了更多的理解。
朱家之人虽然早就被禁止到公主府来，可听说柔德生产，他们还是满怀期待地跑来，宁可就在府外等消息。
宫里也听说了柔德生产的消息，尹氏忙忙命人送了安枕的玉器来，让稳婆把玉器放在柔德枕边，好保佑她顺利生产。
“大姐姐，这是咱们姐妹生的第一个孩子。”
柔良守在宋清词身边，同样满怀期待，“没想到咱们三个之中，竟然是二姐姐先有子嗣。爹爹要是在天有灵看到多了一个有他血脉的孩子，一定会高兴吧？”
“哇哇！”
宋清词还没来得及回答，忽听见里头传来孩子洪亮的啼哭声，当即站起来。
“她生了，生了！”
众人欢喜不已，朱越明是头一个高兴的，早就顾不得稳婆的阻止冲进了产房。
只听见里头太医和稳婆等人乱糟糟的，说着母子平安，是个男孩等话，听得宋清词心生欢喜。
一片喜悦之中，柔良忍不住拉了宋清词的手，悄悄道：“大姐姐，我也想像二姐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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