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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哪里是愿意跟赵小城一起玩,分明是有阴谋的。
“那小破孩说,在家都是他爹抱他的,他娘忙着写文章,他爹就抱着他在旁边磨墨。”
“小破孩还说,他爹经常睡在书房,不过他娘每次一喊他爹,他爹就屁颠屁颠地回上房了。”
宋清词听得一愣,随即狐疑道:“他才多大点,能说这么多话?”
“我猜的。”
小宋宋终究还是个孩子,掩不住得意的神情,“那小破孩只要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
毕竟他可是小破孩最崇拜的哥哥,比起赵家尹家的哥哥分量还要重。
宋清词想了想,拍了一下小宋宋的脑袋,“不许叫他小破孩儿,也不许说屎!”
小宋宋:“……”
娘,你也说了。
……
沈夫人至今还记得,她头一次见到小宋宋的场景。
彼时是冬日,她盼了许久,等沈玉临从闽地寄回家书,盼着他能回京过年,最好能应朝廷的召唤直接回朝做官。
放着内阁阁老这样尊贵的官不做,在闽地那等偏僻地方做父母官,她的儿子是有多想不开?
可她不敢管也不敢问,只能默默等着。
没想到等到了宋清词在闽地生下龙凤胎的消息,当时她几乎傻了,却听见府外鞭炮声震耳欲聋。
整座京城好像都在放鞭炮,在庆祝宋清词产子,还是一对龙凤胎。
她捏着手里的家书在颤抖,她也怀疑过日期不对,可沈玉临的家书里提及宋清词的龙凤胎,那就意味着自己的儿子确认这对孩子是他的。
她当即不再犹豫,大手一挥命府中下人立刻张灯结彩起来,也跟外头一起放鞭炮、施粥散银子。
那是她沈家的一对龙凤胎。
家书上沈玉临说,因为宋清词刚刚产子不便挪动,所以这个年他们就不能回来过了,于是沈夫人思忖了两日,索性命人收拾行李。
她要去闽地。
既然沈玉临一家四口不能回来,她就亲自去闽地探望,无论如何也要看看自己的小孙儿和小孙女。
沈家的婶婶伯母妯娌媳妇劝了她许久都劝不动她,只能替她打点好丰富的行装,依依不舍地目送她离开京城。
沈夫人到闽地官邸的时候,便见沈玉临怀里抱着一个厚厚的襁褓,站在门檐下接她,嘴角带着淡淡笑意。
那不是虚与委蛇的笑意,而是发自内心的,她看得出来。
她急忙上前去看襁褓里孩子的脸,一边用手掸去身上寒气,才发现沈玉临怀中抱的是个精致无双的女娃,模样活脱脱就是一个宋清词。
“快快,快进屋去,这里冷!”
沈夫人忙要用自己的斗篷为孩子挡风,这才发现沈玉临站的廊下都挂着棉帘,且闽地气候不比京城,其实并不怎么冷。
她不由好笑起来,笑自己,“娘又犯蠢了,怪不得你要留在闽地,这里确实比京城温暖得多,养人。”
她细细打量沈玉临,觉得他似乎黑了些,想是夏日的时候修河堤修的,听说他总是亲自上手跟民工们一起修河堤,她当时听见消息简直不敢相信。
打小养尊处优长大的沈玉临,就算出门赴宴作诗也有小厮打伞,他几时在烈日底下干过那等脏活累活呢?
“无妨。”
沈玉临抱着孩子领她朝里走,“闽地温暖,你既然来了,不妨在这里住过冬日再走,这里春日风景极好的。”
沈夫人心中一暖,并没有说什么,待进了正房内室,见着几个侍女恭谨肃穆地侍立一旁,再往里走便看到了宋清词躺在榻上。
她见着沈夫人也温和地笑,“有劳您千里迢迢亲自跑一趟了,我身子不便就不起身迎接您了。”
“你才生产,好生歇息,千万不必劳动。”
沈夫人说着,便见宋清词一个眼色,乳母就将怀中的襁褓抱来给她看。
“方才见过小丫头了吧?这是大郎。”
听宋清词这么一说,沈夫人连忙小心翼翼地抖起衣袖接过襁褓,当她看到怀中孩子的面容时先是一愣,而后竟落下泪来。
那孩子生得和沈玉临小时候一模一样。
宋清词见她落泪有些疑惑,再看沈玉临,沈玉临却一脸了然。
他早就听跟随他来闽地的老仆说过,小宋宋生得极像他小时候的模样,想来沈夫人也是因为这个才触景生情落泪的。
小小的孩子在襁褓里,迷茫地看着沈夫人,不知她为何落泪。
他忽然咯咯笑起来。
沈夫人一愣,而后——
哭得更凶了。
那年冬天过了之后,直到第二年过年,宋清词和沈玉临回到京城时她才再见到小宋宋。
已经一岁多的小宋宋和小时候的沈玉临简直一模一样,可谓神童,口中妙语如珠连许多七八岁的孩子都赶不上。
陈家老太爷和陈敬棋等人听这消息都是十分快乐的,只有沈夫人听见了有些紧张。
她有些怕小时候的沈玉临。
冷漠,疏离,虽然拥有超凡的智慧,却俯视众生,包括她这个亲娘。
虽然早在两个孩子出生之前,沈玉临已经被宋清词改造得有烟火气多了,可她心里二十多年的阴影不是一下就可以抹去的。
见到这个嫡亲的孙子,她竟有些紧张。
小宋宋是在公主府里见到沈夫人的。
因为宋清词二人回京,要拜望的亲朋好友太多了,两人根本无暇一家一家地去,只亲自进了宫而已,其余的亲朋好友就陆陆续续赶到公主府来了。
他们索性统一在公主府见客,只有陈家老太爷年高又是长辈,是他们亲自带着孩子上门去拜望的。
沈夫人自然没有这个荣幸。
她进上房的时候,紫练说宋清词和沈玉临夫妇正在前厅见客,请她稍坐,她便坐了,以为屋里无人,没想到那个才一岁多的孩子眼睛澄澈,宝石一般宁静。
他静静地朝沈夫人看来,那张和沈玉临小时候酷似的脸让她心头一颤。
她登时坐立不安起来。
“祖母?”
孩子多看了她一眼,确认这就是自己一年未见的祖母,随即面上露出天真的笑意。
他一笑,檐下的冰雪似乎都融化了。
他朝沈夫人走来,走得极稳当,在一岁多的孩子里算是极厉害的,而后他伸出肉呼呼的小手来牵沈夫人的手。
沈夫人触到他手的温热,心中一阵熨帖,又惊又喜落下泪来。
“祖母莫哭了。”
小小的孩子不紧不慢道:“我这里有极好吃的奶糖,是外曾祖父送的。给祖母吃一颗,祖母便不哭了好不好?”
沈玉临小时候是不吃糖的。
他是小宋宋,是一个虽然早慧却不冷漠的孩子,会亲热地拉着自己的手喊祖母,哄自己不要哭。
他不是沈玉临。
宋清词和沈玉临回上房的时候,早就知道沈夫人来了,却不想一进门就看到她跪坐在地毯上和小宋宋一起看书吃糖,祖孙两人都面带笑意,玩得极好。
那一瞬间,宋清词看向沈玉临。
沈玉临心里一定也是熨帖的吧?
曾经被忽略的母子情,随着年纪的增长即便想弥补,也很难回到年少童稚时与母亲那么亲密无间了,沈玉临心中想必也是遗憾的,沈夫人就更不必说了。
可那久违了二十多年的亲密母子情分,终于在孙儿孙女的降生之后得到了弥补,得到了替代。
地毯上玩耍的一老一少,是小宋宋和他的祖母——
也是沈玉临和他的母亲。
曾经失去的,终究还是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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