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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清词一深一浅地在沙地上踩出两排凌乱的脚印，幻想着他可能会说的话。
也许他那时会庆幸仁宗皇帝驾崩得早，失去倚仗的宋清词走得快，当驸马这回事并未耽误他多少年的时光，他依然是内阁最年轻的阁臣。
也许他那时多多少少顾念一些死人的情分，哪怕宋清词不是被他害死的，他也怀着一些愧疚，不愿对新人多提旧人，徒增哀伤……
她细想了想，觉得沈玉临当不至于像第一种那么无情，可第二种……
如果她没有重生，沈玉临或许还是个冷心冷情的混蛋，连对自己的亲妈都没多少情分，又能对她这个甚少接触的公主、名义上的妻子有多少情分呢？
宋清词皱皱鼻子，忽然叹了一口气。
人生没有如果。
她现在拥有的生活和她想象中原本应该发生的一切大不相同，沈玉临不再冷漠，赵城偌大年纪还是得了娇妻爱子，柔德和柔良也过上了幸福的生活，陈家外祖父和舅舅他们也不用生活在愧疚中。
这就够了。
再去探究从前，又有什么意思呢？
天色渐渐晚了，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地平线上，把她的影子蒙上一层灰暗。
她在沙丘上坐了一会儿，而后站起来淡定地抖了抖鞋里的沙子，往驿馆的方向回去。
身后不远处，牵着马的白云间和紫练等人正等着她。
……
回京城的路上，有一天晚上，小沈沈抱着枕头钻进了宋清词的房间。
母女两人心有灵犀似的，宋清词也没睡，锦被一揭就让她上来了，母女两人偎在一起说话。
“娘，那个大公主就是你，对吗？”
小沈沈想了很久，觉得娘这个故事和以前的故事都不一样，这个故事像真的。
不管是大周以前对于驸马的规定，还是那个受尽皇帝爹爹宠爱的大公主跟她的两个妹妹，分明都和宋清词的情况一模一样。
只是结局不同。
宋清词没有说话，黑暗中小沈沈等了半天，扭过头去，借着月光看见她娘平静的面容。
娘的面容真美。
她在爹爹的书房看到过无数的娘的画像，大周各地也见过许多娘的生祠，里头供着娘的雕像，比观音还美。
她见过娘年轻时候少女娇憨的面庞，对比她如今的面庞，竟没有多少改变，不像旁人那样眼底有沧桑的痕迹。
良久，就在她以为娘不会再说话的时候，宋清词忽然开口了。
“那个故事还有后半段，你想听么？”
昏昏欲睡的小沈沈忽然睁大了眼睛，转向宋清词拼命地点头。
她想听。
这几日她连做梦都在想宋清词说的这个故事，如今听说还有后半段，她兴奋得什么似的。
可宋清词跟她说了个匪夷所思的后续。
比原先那个故事还要令人匪夷所思。
重生？
世界上真的有重生这种事情吗？
还就发生在她身边，就发生在她娘身上。
娘告诉她，她是死后重生回到了仁宗皇帝驾崩前三个月的，因为总结了自己前世惨死的经验教训，所以拼命夺权保护自己。
娘告诉她，她保护了自己也保护了原本将和她一样惨死的两个姨母，还有天下所有的妇人，她们都活得太难了，都需要保护。
故事的最后，娘告诉她——
“好孩子，这个故事娘从来没告诉过旁人，你也一定不要告诉旁人，明白了吗？”
“连爹也不知道吗？”
小沈沈很吃惊，她记忆中爹娘是神仙眷侣，有什么事从来不互相隐瞒的那种，娘却瞒着爹这个故事。
宋清词朝她微微摇头，面颊在柔软的蚕丝枕套上滑过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原本这个秘密娘打算带到棺材里的，可想了想，这么传奇的故事重要传下去，你是娘唯一的人选。”
“哥哥呢？”
“哼。”
宋清词轻哼一声，“他是个男孩子，活得比你容易。你以为如今的大周女子可以做官可以考学，就真的意味着女子和男子一样了吗？”
面对小沈沈迷糊的目光，宋清词有些困意，抬手摸摸她脑袋上的小揪揪，“女子要想和男子活得一样容易，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呢……”
十日之后。
宋清词一行回到京城，还在城外，远远便看见城墙下的长亭有许多人聚集着，看起来是来迎接她们的。
她从马车里看出去，阳光正好，微风不燥，这种天气远行回来见到心中牵挂的亲友，那感觉真是美妙。
美妙啊，美妙。
“丫头，你瞧瞧你爹在不在里头？”
同在马车里的小沈沈皱了皱眉，没去看，“那还用说？娘哪次出门爹不是早早就在府门外头等着迎你？这次娘和我单独出去这么久才回来，爹肯定急坏了，没跑去边关接咱们就算不错了！”
人人都说沈玉临是个女儿奴，为了女儿连长子的姓氏都放弃了，偏要长女随自己姓沈。
可只有小沈沈自己知道，爹爹最疼爱的人始终是娘而不是自己，什么女儿奴？
分明是个老婆奴！
比如说他常常亲自下厨给娘炖汤，娘还挑三拣四，一会儿说这个淡了那个烫了，爹都不生气，还笑眯眯地给她吹汤。
可自己呢？
去岁的时候她缠着爹爹撒娇了好久爹爹才给她做了一碗桃花羹，而后就说自己伤了手不能再下厨了。
可她分明听说爹又屁颠屁颠往上房给娘送汤去了，何曾伤了手来？
小丫头为这事气了她爹许多天，可她爹每次听见她抱怨都一脸“我就疼我媳妇怎么了”的表情，弄得小沈沈想发脾气都没法子。
马车靠近城门的时候，宋清词终于在人群中瞧见了沈玉临。
许是一个多月没见面，她咋一看到沈玉临的模样，忽然有些震惊。
他的模样变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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